“楊軍門,這理教學堂,可是出自您的手筆?”

理學社,提倡的是洋務,對於洋務,曾滌生現在是贊同的,保國護教,理學社自有其用處,但理教學堂,卻是個讓人生疑的所在。

湖南的大事,曾滌生自然會重視,而理教學堂的建立,無疑是件大事兒,對曾滌生來,理教學堂之重,重於剿滅長毛賊!

書院、學館、學堂、私塾,在三湘大地上比比皆是,但從沒有一個學堂如理教學堂這般讓人生疑,理教學堂的弟子,主要就是農家、貧戶的弟子,大戶人家有家學,中等人家也會把子弟送到一些知名的書院、學館,最不濟也會把子弟送到十裡八鄉有名的老夫子門下,如理教學堂這樣的卻是少有。

讀書從來都是花錢的營生,大戶人家的束脩,門戶的柴米油鹽,是對學問的尊重,也是對夫子的尊重,理教學堂卻是破了這個規矩,讀書有糧吃,有些義學也這樣做過,但讀書有錢拿,就可算是開天闢地頭一遭了。

聖人言:有教無類!可也沒有育人付錢之!理教學堂的事兒,做的詭異,豈能不讓曾滌生這樣的學問大家生出滿腔的疑慮?

既然楊老三到了理教學堂,曾滌生也不避諱,矛頭直指矛盾最尖銳的地方。

“理教也是我的手筆!”

曾滌生問的不是理教學堂的事兒,楊猛的也不是理教學堂的事兒,該怎麼呢!這問題問的棘手。也不怎麼好解答。開宗立派。不是事兒,尤其是涉及到了一個教派。

洪秀全的拜上帝教前車在前,理教這東西,雖在江北有些名氣,但在江北,理教做的大多是禁菸和扶危濟困的事兒,突地在湖南席捲農門、貧家子,做得好不清啊!

曾國藩的這個問題提出來。堂上的氣氛就有些森嚴了,存大同求異,是合作的基礎,對於洋務在座的四人存的是大同,但理教學堂也不是異,提出來就是麻煩。

羅澤南算是贊成理教學堂的,但理教學堂歸理教學堂,涉及到有些東西,就不是贊不贊成的問題了,而是涉及到原則的問題。

左宗棠也是一樣。雖之前見過此類的東西,但他也需要楊老三解釋一下。理教的新教義,左宗棠琢磨過,沒多大問題,曾國藩和羅澤南也琢磨過,也沒多大的問題,但有些事兒,並不是沒問題就是可行的,理教三人可以不聞不問,理教學堂這個詭異的玩意兒,卻是不能撒手不管的。

堂上的形勢在改變,之前是楊猛三人對視曾國藩,如今卻是曾國藩三人,對視楊猛了,有些事兒做不得,三人與楊老三的交情,從面上看,還沒有到推心置腹的程度,也沒有到互有默契的程度。

有些事兒看上去是好的,但背後的人,心機卻是陰險、骯髒的,洋務再重要,也重不過有些東西的。

楊猛完一句話之後,也在掃視著三人,無論是投到自己帳下的左騾子還是新認識的曾國藩、羅澤南,眼裡都帶著微微戒備的神情。

場面慢慢的有些僵持了,三人都在等著楊老三開口,而楊老三就是不開口,只是來回的掃量著三人,約摸一盞茶的功夫之後,楊猛拿起了身邊的茶盞,抿了一口稍有些涼的參茶,砸吧了幾下嘴,這才張了口。

“三位!如何看待朝廷的銀荒呢?”

什麼叫顧左右而言他?楊老三就是!曾左羅三人,把能想的東西,想了個遍,也沒發現理教學堂與朝廷的銀荒有什麼直接或是間接的關係。

強拉的話,理教學堂發銀子,或許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朝廷的銀荒吧?但緩解的作用,也是極為有限的。

一句,頓上一段時間,楊猛見三人依舊沒什麼反應,便繼續開口了。

“朝廷的銀荒,源於何處?一是庚子一役,兩千萬的賠款!二是引起庚子一役的罪魁,煙土!

自打英吉利的東印度公司,在廣州大批售賣煙土開始,朝廷的銀子是不是越來越少?銀錢兌換的比列是不是越來越高?鴉片未入廣州之前,朝廷的日子是不是過得寬綽?

除了銀子,列強各國還在大清,以銀換金,再以煙土換銀,這是什麼?這叫做經濟戰爭!這個東西,咱們姑且一提,還是理教的事情吧!

你們回去之後,可以遍尋世界各國的人來問一問,世界上可有一國,每年消耗煙土幾十萬斤?世界上可有一國,如大清這般煙鬼遍地?”

果然,銀荒的緣由一來,三人的注意力便有些散亂了,曾國藩和羅澤南還差一些,左宗棠這個湖湘第一師爺的臉色,卻有些差了,想來他是明白了一些的。

經濟戰爭這東西,不指出來,很多人都會忽視,大清雖有不少的明白人,像林則徐那樣的就是,但他們也沒有把東印度公司的煙土,當做經濟戰爭的手段,他們看得只是朝廷的得與失。

這問題有些深了,不等三人發問,楊猛又接著開了口。

“對於煙鬼與煙販,我是這麼看的,煙販重利,所以販煙,這些人是可殺不可留的,而且殺要殺的徹底!

殺滿門、劫家產、刨祖墳,這就是楊老子對付煙販的法子!

曾夫子,你在長沙剿匪,落了個曾剃頭的雅號!楊老子的諢號可不比你差,雲貴川一帶的百姓稱呼老子為楊滅門!

對於煙鬼,之前我跟長毛賊的態度差不多,遇上就殺!老子不管你是好人、壞人、善人、惡人,只要身上有那股煙土的臭味,那就是死路一條,若是老子心情不好。抽筋扒皮天燈。也是常事!”

這些話撂出來。堂上的氣氛又是一變,楊老三起殺人滅門,就如家常便飯一般,這些事兒三人還真有所耳聞。

大概是從前些年開始吧?西南一帶經常有大戶人家被屠戮,殺人的手段血腥無比,也殘酷無情,從上到下、從老到少,除了僕役不殺。只要是有血緣關係的,多半難以倖免。

最大的一樁無頭懸案,死傷的人數,近千人!那是一個四川的大家,一個家族一個村子,上上下下近千人,無一倖免,看來在刑部壓著的許多無頭冤案,都有了主使之人!

“但是,煙販的數量終歸有限。這些年老子手上沾了大幾萬條這樣的人命官司,殺人殺的有些疲累了。可煙販還是屢禁不絕,煙鬼還是遍地都是!

殺煙販,總有殺完的一天,幾十萬人,對咱們來只是張張嘴,抬抬手而已!

但煙鬼呢?大清上下煙鬼的數量,怕是幾百上千萬是有的,全殺了,大清遍地都是孤兒寡母,殺不勝殺啊!

但不殺,有煙鬼就有煙販,就這麼個弄法,殺一百年,殺上萬萬人,都殺不絕他們啊!

煙販殺得!煙鬼殺不得!這事兒讓楊老子撓頭啊!你們怎麼辦呢?”

一筆筆的血債,楊老三張張口就了出來,曾國藩的臉色已經變了,這樣的殺才,根本無法共事啊!

雖自己在長沙沒少殺人,可與面前的楊老三一比,自己連個三歲的孩子也不如。

這些對曾國藩的衝擊雖大,但辦煙鬼之事,還是引起了他的興趣,羅澤南雖然有話想,但曾滌生不開口,他也不好開口的。

“楊老子,也不是沒辦法的人!楊老子在雲貴遍尋高人,終是找到了大清煙鬼多的緣由!

民智未開!你們看是不是!就因為這民智未開,煙土才能在大清盛行,東南一帶遍地煙鬼,是不是民智未開的結果?

大清富庶嗎?富庶!大清愚昧嗎?愚昧!

煙土是什麼?煙土是毒!可如今有多少百姓知道?煙土可以鎮痛,許多地方煙土盛行的原因,就是因為百姓愚昧!

長毛賊因何而興?你們在座的為何不跟著洪秀全當長毛?

長毛賊又都是些什麼人?

老百姓!苦哈哈!不讀書的人!

但凡讀書之人,就多半不會被洪秀全的邪教所蠱惑,那些加入長毛賊的讀書人,哪個是因為信仰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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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老子辦了理教,來幫助百姓,辦了理教學堂,來開闢民智!讓百姓從愚頑之中走出來,煙土還有用處嗎?洪秀全那等人的邪教還有用途嗎?

別以為老子抄家滅門是為了發財!殺煙販的所得,老子一分不剩的都投進了理教學堂,你們可以去雲貴瞧瞧,雲貴的地面上,還有多少煙鬼煙販?

你們也可以問問長毛賊,這洪秀全的麾下,可有雲貴之人?”

撥開雲霧見青天,楊猛起身站在大堂之中的一頓慷慨激昂,總算讓三人知道了理教的來路,這樣一來,理教學堂的疑就的多了。

楊老三的無疑是個法子,對於煙土,曾左羅三人都是痛恨的,同樣,對於百姓,三人也是有些憐憫的,但是,開民智,對曾國藩來,還是有些困難的。

這儒家的思想,就是農家做農家的營生,讀書人做治國安天下的營生,雖有個耕讀傳家的法,但這個對讀書人是可行的,若是所有人都讀書,其他的事情,誰來做?

“楊軍門,我倒覺得理教學堂的事兒,做的有些唐突了,開民智不是不成,但讓大半的農家子弟入學,誰來耕地呢?士農工商,農是國本啊!”

曾國藩的這個想法,怕是朝廷上下大多數人的想法吧?抑民智這事兒,不但滿清在做,歷朝歷代的統治者們都在做,但時代不同了,以農為本的時代,馬上就要過去了,再堅持,就是自取滅亡了。

“曾夫子,你這話的意思,就是讓該讀書的讀書,不該讀書的做事兒?

可這該讀書的,怎麼能區分的出來?上數三代,你曾夫子的先人在做什麼?可也是讀書人?是讀書人的話,再上數八代呢?

孔聖有言,有教無類!你曾夫子是個賢達,要是你都有這個想法的話,天下人多半就是這麼個想法,你建湘勇時的護教之言,不知是護的什麼教?

怕不是孔孟儒教吧?難道是你曾夫子一人的禮教?”

楊猛這話的打擊力就有些沉重了,辨這樣的道理,曾國藩根本無法開口,開口就是自個兒打臉,怎麼開口呢?

“這……”

“這什麼這?你知道這理教學堂教的是什麼嗎?只是基礎的開蒙,和基礎的拳腳,這在你曾夫子的眼裡,或許會被嗤之以鼻吧?

但楊老子要告訴你,這分類就在理教學堂,能讀書的繼續讀書,會習武的要繼續習武,其他人在理教學堂也不是沒有出路。

農學之書、洋務之書、百工之書,理教學堂都整理了一些,你道楊老子給你的那些書,是哪裡來的,都是理教學堂的夫子們,整理出來的!

人同做一件事兒,總有個高下之分,理教學堂篩這一遍,對大多數人來是好的!

那些務農的,多讀幾本農學書有沒有好處?那些做工的,多讀幾本工學書,有沒有好處?

曾夫子,你心胸狹隘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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