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傷是外科非常常見的急性損傷,輕重之間的跨度非常大。

輕度燒燙傷可能只傷到表皮,皮膚有些泛紅,過幾天就能自行恢復。而像大型火災事故造成的大面積重度燒傷就完全變了個模樣,成為一種隨時都有可能要命的複雜外傷性疾病,恢復時間更是以月計算。

雖然表面上燒傷分屬外科,但在處理時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需要相當多的內科學知識。

休克、吸入性損傷、水電解質紊亂、免疫、感染、創面處理、代謝營養支援、燒傷後各臟器併發症,就這些需要處理的專案還是去掉了燒傷後的疤痕修復整形,以及特殊部位燒傷處理後需要面對的。

縱觀現代燒傷科診療的要求,19世紀能真正處理好的其實一個都沒有。

卡維能做到的就是儘量向好的方向靠近,能不能真的把人救活還需要看各自的運氣,已經不是人能左右的事了。

“現在最缺的是人!大晚上的可真是棘手!”

塞迪約看著晚上醫院留守人員數量直搖頭:“送來這兒保守估計得近百人,我們不可能按照戰地簡陋的配置來處理,去把所有能動的醫生護士都叫來!院長辦公室的抽屜裡有他們的住所地址,快去!”

現代院前急救流程和這裡的治療模式完全不同,沒有大量藥物器械的幫助,那種流程也未必管用,唯一靠的住或者說得更實際些,唯一能用的反而是人力。

現在人力緊缺,物資不齊,眼看著只能選其一,卡維明顯和他持相反的觀點。

人固然重要,但只要夠用就行,在大型災難救治面前更重要的還是醫療物資。

就和當初建設奧爾米茨要塞醫院一樣,他的現代醫學理念肯定會受到許多人的質疑,甚至他自己的質疑。要不是奧爾米茨撐過了好幾波重壓,他也不敢在異國他鄉提出完全不同的建議。

“對了教授,我之前讓人做的康復液呢?”

“康復液......”塞迪約聽到這個詞就犯噁心,但事實上又確實好用,這才強忍著說道,“都在倉庫裡放著。”

“我應該留了四五瓶,讓人全搬出來。”卡維的大腦飛速運轉,繼續說道,“除了之前的善望之外,我現在仍然需要幾個人幫忙跑腿,得趕在傷員大量送來之前做好準備。”

“沒時間了!說不定很快就會有送人馬車過來,現在人本來就不夠,還要分出去跑腿?”塞迪約有些不理解卡維的做法,“想想劇院裡的觀眾人數,這規模一點都不比戰場輕鬆,你看這點人手夠用麼?”

“情況不一樣,‘把人救活’和‘只做到盡力’所需要的物資人數比是不同的。現在我要做的是儘可能救活人,那些醫療物資就比人更有用。”

卡維堅持自己的想法,“你至少得先給我6個人!”

“那麼多?”

“一個要去化學研究所要雙氧水,燒傷皮膚需要處理,不然很快就會潰爛。”卡維的理由也很充分,只不過大都是他最近剛設立好的,“一個得去橡膠廠,和之前做肛周膿腫一樣需要多拿些橡膠管來,他們需要大量補液。”

“補液......”

塞迪約不懂為什麼燒燬了皮膚卻需要往身體里加液體,但這些天卡維就沒錯過,讓他不得不考慮這兩者之間的內在聯系:“高溫確實會讓人口乾舌燥,但沒必要那麼急著補吧。”

“皮膚的作用不僅僅是保護身體,還有防止水分揮發。”

卡維沒時間去解釋太多:“反正聽我的,這種情況只有要做足準備才不至於自亂陣腳。要不然,我們都不用等到明天,就能看到傷員一個個死在面前。”

塞迪約也見過不少火災,這在19世紀很常見,遇到四肢燒傷往往要截肢,而大面積燒傷等同於死刑,來不來醫院差別不大。

面對這種損傷,千百年來醫生能做的都很有限。只是卡維的“改革”來得實在太快,讓他沒時間消化。塞迪約用手揉著額頭,腦袋被搞得昏沉沉的,思來想去索性當起了甩手掌櫃:“行吧行吧,你看著辦,我不管了。”

火災所需醫療物資不僅所需數量龐大,種類也繁多,需要照顧到方方面面。

但塞迪約的顧慮也不無道理,卡維考慮再三還是沒有選擇人數稀缺的醫護,只找了醫院裡兩個看門的門衛和一個打掃衛生的婦人。剩下的只能叫來幾個看護病人的家屬,勸他們幫幫忙。

好在他們對卡維都很感激,做的又都是救命的好事,對他幾乎言聽計從。

除了剛才提到的輸液用橡膠管、對付感染的雙氧水、以及用於疤痕生長的康復液之外,卡維還需要有人準備大量清水,從布料店買入大量布匹製作繃帶紗布,餐廳買來食鹽......

此外,不可能把這些傷員安置在病房裡,床位嚴重不足,走廊也很狹小。好在這幾天天氣不錯,能靠安置大量帳篷來渡過難關。

“塞迪約教授,軍隊帳篷最實惠。”卡維甚至不惜將這位外科大主任外派出去,“我畢竟是外國人,只能麻煩你跑一趟了。”

“我?”塞迪約沒想到在他眼裡自己竟然只是個跑腿的,“我走了誰管接診?誰管分配?”

“這點你放心......”

卡維話只說了一半,意思卻很明顯,他完全可以代勞:“但租借帳篷的事兒只能你去辦,只有你的身份地位和人脈關系能和他們說上話。”

唯一性算是抵消了之前的疑慮,塞迪約也不會去質疑卡維的臨場指揮能力,畢竟那麼多天手術看下來,對方完全有這個實力。他只是覺得詫異:“你不是和那個朱斯蒂娜關係很好麼?”

“伯爵夫人?”卡維這才反應過來,“我只認識她,不認識她父親,何況我們只是租借幾頂帳篷,沒必要麻煩麥克馬洪將軍吧。”

塞迪約沒辦法,現在唯一且能第一時間聯絡上軍需處的還真就只有他自己:“你要多少?”

“法國軍用帳篷能放幾個床位?”

“二十來張吧。”

“至少先借5頂。”卡維大致計算了下花園和醫院前後空地的佔地面積,繼續說道,“不保證之後還會來其他傷員,最好多要點,7-10頂。”

塞迪約嘆了口氣,披上外套戴上禮帽,馬上離開了。

“你們也快去吧,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果必須付錢就說等事後塞迪約教授一定會給他們補齊的,千萬不要吵。”卡維勸道,“救治能不能維持下去就看你們能不能搞來東西了。”

“沒問題,交給我們吧。”

卡維目送了這幾位上了馬車,嘴裡喃喃道:“除了你們,善望那裡也千萬不能出問題啊......”

......

巴黎歌劇院20:50左右起火,10分鐘後主宮醫院就有了反應,塞迪約和卡維一起組織搶救事宜。

不過交通不便,等善望離開醫院來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21:20了。多日相處下來,讓外科助手小組和他的關係日漸融洽,就算有些小矛盾也都藏在心裡並不影響平日裡的關係。

簡單說了幾句,三人就拿起自己的東西趕去醫院。

而善望則要按照卡維的要求去一趟碼頭,看看魚市有沒有關門。

巴黎塞納河上有不少碼頭,同時也因為法國菜對魚類貝類的大量需求催生出了不少魚市。加上法國人特殊的進食習慣,那些魚市大都會開到很晚,生怕錯過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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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望用5法郎包下了馬車,開始沿著塞納河尋找碼頭和魚市。

每找到一家便用高於零售的價格把裡面的河海魚全部買下,並且要求送貨上門當場宰殺。當然,就和之前一樣,善望也是套用了塞迪約的身份以賒賬為主。

外科主任再加上善望自己身上的黑色制服,魚商大都同意。

畢竟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算真的不給錢他們也就虧了些路費。但只要做成這筆交易,以口頭定下的金額,那就是一大筆收入。

不過他們大都覺得奇怪,不知道一家醫院為什麼要買那麼多魚,而善望的回答反而讓他們更奇怪了:“看到那邊的火光了麼?巴黎歌劇院著火了。”

“這和魚有什麼關係?”

“魚可以治療燒傷。”善望也不知道用卡維的原話解釋了多少遍,“趕緊送吧,記得送到之後你得負責殺魚。”

“殺魚簡單......”

“別急著下結論,我們的要求並不簡單。”善望解釋道,“殺魚只在其次,一定要把魚皮處理乾淨!每條魚都要去鱗去鰭,魚皮要完整剝下儘量不破,剝下的魚皮要按照規定反覆沖洗。”

“額......好複雜,是不喜歡吃魚皮麼?”

“不不不,我們只要魚皮!”

“啊?”

“別問了,這一路過來我已經解釋得夠多的了。”

後續過程似乎和他們設想的不太一樣,問題的焦點很快就從“火災為什麼用魚皮”轉移到了“龐大的工作量”上:“少說四五十條魚,全都要剝?”

“當然。”

“工作量是不是太大了?”

“放心,塞迪約教授是不會虧待你的。”善望掏了錢包,“這裡是20法郎,算是定金,到時候全部幹完再算總賬。”

“果然天下就沒便宜的午餐。”

“做不做?”

“做,當然做!”

大多數魚商都能敏銳地感覺到接下去幾天生意不會好做,出了那麼大的事故,火光衝天,恐怕許多平日裡能吃上魚的都沒什麼胃口了。

魚放著也會臭掉,與其到時候賤賣還不如現在就一次性傾銷掉得好。

至於殺魚取皮......累就累點吧,至少錢能到手。

......

善望負責的魚皮是燒傷時非常好用的生物敷料,相比豬皮牛皮,魚皮在乾燥後更柔軟,與創面的粘附性也更強。這大大降低了創面的乾燥速度和抗菌作用,只要做好清創,它就能將創面與空氣隔絕開,起到備用皮膚的作用。

但光有魚皮還不夠,燒傷對康復液的需求也非常大。

而這個重擔就壓在了阿爾巴蘭的身上。

作為緊跟居永身邊的實習醫生,今天正好在病房裡學習尿路解剖,結果就被卡維抓了壯丁。他要做的事兒和善望類似,難度更低,就是髒了點累了點。

不過也不是第一次做了,這次要輕車熟路許多。

“有人嗎?”

阿爾巴蘭沿路走到今晚第八間公寓門前,早已沒了之前的紳士態度和耐心,一切都向速度看齊。他咣咣咣地敲響大門,嘴裡大喊道:“提羅先生、梅里斯小姐、費利奧先生......快來個人開門!

!”

“這麼晚了誰啊?”

“敲得我胸口發慌,別敲了!”

“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聽到有人回應,阿爾巴蘭總算是松了口氣:“是我,主宮醫院的阿爾巴蘭醫生,我又來了。”

“阿爾巴蘭醫生......”

“啊,這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

“就是之前那個客客氣氣的醫生,他不會又來送錢了吧?”

“對對對,我又來送錢了!

”阿爾巴蘭看著大門被裡面的房客輕輕開啟,苦笑道,“還是老規矩,20只1法郎,只要曬乾或者烘乾的那種,不要活的,個頭要超過3cm。”

名叫提羅的男人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上次我們全公寓湊的100多隻全用完了?”

“100只哪兒夠啊......我在三個區整整弄了兩麻袋。”阿爾巴蘭說道,“接下去一週,不管多少只,你們給多少我要多少。”

很快公寓裡其他房客也走了出來,看到他紛紛上前打起了招呼。聽說又是來收蟲子的,便紛紛搖頭道:“之前收走那麼多,現在家裡都找不到了。”

“是啊,再說現在還是大冬天,氣溫那麼低都不知道藏哪兒去了。”

“大家幫幫忙,實踐證明蟑螂製成藥油藥水的效果都非常好。”

這是卡維給他定下的死任務,阿爾巴蘭也是沒辦法:“看到那兒了麼?歌劇院大火,現在肯定有不少傷員送去了醫院,醫院急需蟑螂!要不行,我給你們提一下價格,15只1法郎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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