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寧這副態度自然沒辦法博得皇女殿下的青睞。

怨聲道栽了一會兒,見忽悠不到零後,布寧只能放下身段,卑微地問。

“那我付出什麼代價才可以換到兩位的信任呢?”

“以布寧先生你的智商,應該知道瓦圖京知道被處死的原因是什麼。”

零沒有理會他,反而問道。

“關於那個地方的秘密,這個世界上絕不只有你我清楚,如果不找出那個下處決令的人,又談什麼尋找神座?”

布寧沉默了。

零站起身來:“布寧先生的影響力在莫斯科是數一數二的,我相信只要你花時間去查,肯定能查到那個人的身份,等你解決了這個隱患後我們再說分享座標的事吧!而現在,聯邦安全局的情報員已經被你關在了防空洞裡,構不成威脅,就麻煩你帶我們在這座城市四處走走,欣賞一下你家鄉的風景。”

皇女殿下說話的語氣總是帶著令人難以抗拒的威儀,似乎你跟她說話是一種禮遇。

這和克里斯廷娜不一樣,克里斯廷娜雖然也是號稱“公主”,可她說起話來就和小孩子耍脾氣一樣。

路明非心想莫不會身材和氣勢這兩樣東西不太相容?

不過他又奇怪零為何對克里斯廷娜的安全這麼上心。

他沒跟零說過克里斯廷娜的事,零也不問他兩個人是什麼關係,幹嘛要幫助這位看起來不太靠譜的情報員小姐姐。

但零知道路明非不希望克里斯廷娜出事,於是不動聲色地幫他做好了。

“樂意為您效勞,皇女殿下。”布寧嘆了口氣,清楚自己繼續逼問下去也沒有結果,只能暫時性放棄。

他按下遙控器上的按鈕,一扇扇夾著防彈鋼板的鐵門自動開啟。

就在事情幾乎已經被解決的時候,布寧忽然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這位矮小的商人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停下了帶路的步伐。

路明非暗道不妙。

肯定是克里斯廷娜身上的香水味被布寧聞到了。

這個耀眼的女孩總是不介意自己成為人群中的焦點,包括她獨特的氣味。

而就在不久前她急於尾隨路明非幾人潛入防空洞,因此沒有時間洗掉這層氣味。

這一點犯了諜報人員的大忌。

不過由於防空洞裡空間比較大,又充斥著各種陰潮腐爛的味道。

這些味道幫克里斯廷娜掩蓋了身上的香水味,讓她隱蔽起來沒有後顧之憂。

但在這間不大不小辦公室裡,這股味道就顯得過於濃烈了。

布寧冷著臉,抽出腰間的馬卡洛夫手槍。

他用鷹一般的目光掃視辦公室一圈,最後大步走到唯一能藏下活人的衣櫃前,槍口指著櫃門。

路明非還沒來得及想出幫克里斯廷娜解圍的辦法,她就已經一把推開了櫃門。

克里斯廷娜比布寧高了一頭,用同樣冷冽的眼神俯視著眼前的小老頭。

她甚至連靴筒中的匕首都沒拔出來,直面對一支上膛的手槍。

可情況反了過來,布寧率先後退半步,像是被克里斯廷娜給嚇到了。

可反倒是布寧後退了半步,像是被克里斯廷娜的眼神壓迫到了。

“克里斯廷娜?”

他的語調中透露著難以置信和震驚。

路明非不明白他這麼震驚的原因是什麼。

難道就是因為克里斯廷娜這個宴會上出盡風頭的少女竟然是間諜便讓他產生了巨大的落差感?

不太可能,布寧是軍火商人,也是常年混在黑暗面的老狐狸精。

路明非相信哪怕是現在告訴他導彈轟到了他們頭頂布寧也不會有如此震驚的表情。

他那驚訝的模樣好像有些過於誇張了。

“俄羅斯聯邦安全局,克里斯廷娜少尉!”

克里斯廷娜再次昂起腦袋自我介紹。

她和路明非報身份時也是這副姿態。

看上去她非常為自己聯邦安全局成員的身份自豪。

兩個人保持著對峙,持續了好幾秒鐘。

布寧忽然收起手槍,轉身離開了辦公室,丟下一頭霧水的路明非和零。

這個小老頭的行為處處充滿了疑點,讓人捉摸不透。

只有心大腦袋一根筋的克里斯廷娜小姐認為是自己的身份嚇到了布寧,孤傲地走出衣櫃,在原本布寧的位置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一飲而盡。

……

客人們的住處被安排在023城市中一處廢棄的高檔公寓。

這座城市和普通小城鎮相差無異。

除了沒有酒店,其它的基礎設施該有的都有。

不過客人們居住的地方說是高檔公寓,其實也只是一棟水泥外立面的四層小樓。

因為生產力水平的原因,上個世紀來到這裡的工人們都只是簡單修建了一些供人居住的房屋,做不到現代那麼高階。

公寓是上個世紀中期中國的老樓風格。

擋風的回字形結構,中間是露天操場,裡面還豎著一根已經破爛不堪的籃球架。

小樓外看著簡陋,內部倒是經過了細心的修整。

厚實的羊毛地毯,古銅色的壁燈,天鵝絨窗簾。

傢俱也基本都是精心凋刻的高檔貨。

牆內牆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

這也足以證明布寧的拍賣會是定期舉辦的,023號城市便是他們這群軍火商的據點。

房間綽綽有餘,路明非幾人都分到了單獨的房間。

零理所當然住在最頂層的套房。

他們剩下的人住在下面次一級的地方,和普通客人一個檔次。

這裡唯一的不便是水泥牆隔音效果差強人意。

路明非躺在床上總能聽見走廊的腳步聲和歌聲。

這群軍火商販們在火車上就沒完沒了地喝酒,到了這裡後更是放浪形骸。

他們把俄羅斯人的性格發揮得淋漓盡致,喝醉了就擼起袖子大聲唱老歌。

路明非坐在窗前的沙發上,望著操場搖曳燈光下的籃球架,眼皮打架。

他好像在燈光中看到了童年的老家。

那個地方裡也是這樣的老樓,樓下也有鏽跡斑斑的籃球架,只是沒有這麼精美的內部陳設。

鄰里之聲相聞,大家還要帶上各自的臉盆和毛巾去公用浴室洗澡。

他對這些繁雜的腳步聲並不感到煩。

因為小時候也是這樣的。

外面的人坐在涼蓆上看月亮,他就在家裡的窗前點著小燈寫作業。

若是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便是父母回來了。

那時候他對父母還是很熟悉的。

每天醒來都會見到,下了班他們就回來。

爸爸偶爾回來的時候還會給他帶點零食。

如今坐在這扇陌生的窗下,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就如同回到了小時候。

也許下一個腳步聲伴隨著開門的動靜就是爸爸媽媽推門進來,他們的手裡拎著一袋糖或者橘子。

想著想著,路明非半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夢裡面他見到了路麟城,只不過是在雷雨交加的漆黑山巔上。

路麟城拿著劍,要刺入他的心臟。

……

防空洞那件事莫名其妙地結束了。

布寧後來也沒有找警衛把克里斯廷娜抓起來或者趕出023城市。

克里斯廷娜也跟沒事人一樣,在夜晚降臨的時候照舊參加宴會,與她的追求者們一起喝酒。

喝多了情報員小姐姐還會跳舞,裙襬飛揚,筆直的雙腿春光隱現,周圍都是掌聲和歡呼聲。

防空洞的事情對兩人來說就和沒發生過似的。

布寧還是那個軍火商,克里斯廷娜還是那個韃靼公主。

只有黑蛇的殘軀還在地下的防空洞裡蠕動。

路明非心知肚明,這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這座極北之地的荒蕪小城裡暗潮湧動。

軍火商們狂歡的掩蓋下,聯邦安全局的人正在趕來的路上,俄羅斯分部的人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三方勢力總要有正面擦出火花的時候。

好在路明非他們人少目標小,算不上一個勢力。

他們只要安靜地坐在那裡看著三隻野獸搏鬥,爭個你死我活就行。

當然,實際上連這些他也不太關心。

他現在每天都在發呆,老唐喊他去喝酒他也會拒絕,就坐在沙發上cos個植物人。

噹噹當的敲門聲忽然響起。

路明非難得地挪動了下屁股。

他的警覺性在短瞬間內拉到了最高,不過很快又放鬆下來。

門外不是喝醉了酒的克里斯廷娜小姐找他再續前緣,也不是布寧先生來殺人滅口。

他拉開門。

皇女殿下俏生生地站在門外,她穿著一身棕色大衣,帶著水貂皮帽子,雙手插兜,小臉蛋還是那麼冷素,和娃娃似的。

“陪我出去走走。”

路明非有些恍忽,他忘記了這是零第幾次找他出去走走。

以前在卡塞爾這女孩都沒邀請過他一起壓馬路,最多也就是吃個夜宵什麼的。

但是零最近邀請他出去走走的次數愈發頻繁了。

他沒有拒絕,只是默默點頭。

夜間的023號城市燈火通明。

不到幾天的功夫,供電系統便已經被人修復如初。

滿城的路燈都亮了起來,沒有東京那樣璀璨,卻也靜謐溫柔似水。

童話裡的雪國,大概也不過如此。

冰天雪地中,路面鋪上了厚厚的一層冰。

在中國南方現在已經是春天結束的日子了,但是在極北之地,這裡一年四季冰雪難融。

可能是對自己的身高存在很大不滿,零總是穿著高跟的長靴,這在冰面上走路簡直就是受罪。

路明非只好攙著零的胳膊散步。

雖然說是攙著,但表現出來的情形卻像是一對情侶胳膊挽著胳膊親密地壓馬路。

若是路明非再顯得老一點,也像女兒挽著爸爸有力的臂膀在夜晚的點點燈光下散步。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

馬路上偶爾看見喝醉了酒的醉鬼們光著膀子唱歌踏正步而過,還向他們脫帽行禮。

路過他們身邊後那些人又哈哈大笑起來,不知道討論什麼,十分激烈。

想必是有人猜測皇女殿下和秘書之間有那麼123456腿。

路明非也清楚他們討論的內容,但懶得辯解。

他曾經也猜測皇女殿下是否對他有那麼點意思,不過每次想到這個點上就懶得繼續想下去了。

他的思維越來越懶惰,思考問題總是不願意像以前那樣絞盡腦汁。

而且他也覺得自己配不上皇女殿下,自己只是個奇奇怪怪的東西,皇女殿下卻是名門正統,家裡的財富他去搶銀行搶十輩子都搶不來。

當然,最關鍵的是,他現在總是會在無人的時候想起繪梨衣那個孩子。

他不知道這是喜歡還是愛,嗯……也有可能是對女孩的憐憫。

但終歸是心裡已經裝了一個人,總不能再裝另外一個,他又不是李尋歡和韋小寶。

最好皇女殿下今晚只是單純地找他出來散心。

或者皇女殿下是要跟他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行程安排,給他一點任務。

這樣路明非就不會覺得欠零什麼。

只是劇情跟路明非想的完全不一樣,零什麼話都沒說,就靜靜地挽著他的胳膊往前走。

少女身上的清香讓路明非有些迷亂。

“克里斯廷娜那件事,多謝你了。”

場面沉默的太久,最後還是路明非開啟了話題。

零漫不經心地解釋道:“那女孩闖進你包廂的時候,我就在隔壁,沒有睡覺。”

“都聽到了你不來幫我解圍,我可是差點就被那個女人吐了一身。”路明非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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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女孩跑進你房間裡不是好事情麼?我幹嘛要進去?也許人家真看上你了,反正女孩進你屋,你也不會損失什麼。”

路明非被零懟的語塞,下意識地要撓撓頭。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慣用手還被零給挽著呢,只好換了個手擦了擦鼻子。

“我在你心中是那麼隨便的人麼?男人也是有清白的好吧。”

“在東京的時候你把上杉家小姐拐出去住一間房睡一張床的時候沒可這麼強調過清白。”

“……”

“但我們真的是清白的。”

“你不用跟我解釋,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

走了好一段路,零才重新說:“有些人認識了就會喜歡,這在性學上是荷爾蒙高度匹配的結果,也叫一見鍾情,反正你也不止喜歡那個小丫頭一個人。”

路明非知道她在說陳雯雯。

悔不當初,以前老是一起吃宵夜。

吃宵夜就會找點話題聊,他就把自己高中那點破事拿出來跟零當笑話講了。

比如高中時候他喜歡陳雯雯。

現在好了,楚子航知道他喜歡過陳雯雯,零也知道他喜歡過陳雯雯,諾諾也知道他喜歡過陳雯雯。

整個卡塞爾繼續發展下去怕不是都要知道s級學生路明非的高中嗅事。

“人的一生那麼長,總要遇到幾個人是喜歡的,這個錯過了還有下一個,但也沒那麼多。”

零轉過頭來,盯著他的眼睛。

“不要猶豫不決,在雪中清醒的孤獨,總比在人群中熱鬧的寂寞與迷惑要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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