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光傾瀉在冷冽的窗臺上,告示著它黑暗的主人即將離開,這座城市要迎來新的白日。

路明非幾乎在感受到逼近的殺意的第一時間就睜開雙眼。

他從宴會上回來後就沒有入睡。

因為他覺得亞歷山大?布寧不會是那樣一個無私親切的人。

混跡在商業場上的資本家,或多或少都帶點老奸巨猾,他們的個性都是自私自利的。

不會有商人去做沒有利益的事情。

路明非向來堅信這一點。

雖然他沒猜到亞歷山大?布寧在他們身上想要拿到的利益是什麼,可他仍保持著對亞歷山大?布寧的警惕心。

這樣的警惕讓他變得和貓一樣,即使閉上雙眼,也並不代表他入睡了。

只要有一點風水草動,他就會翻身醒來。

有陌生的敵人在朝尹麗莎白宮靠近。

由於羅曼諾夫家族的財富傲人,所以尹麗莎白宮加裝了極其嚴密的安保系統。

無論是僕人還是管家全都配槍,庭院裡還有八條看起來懶洋洋的大狗,其實是某種殺手犬。

如果不每天用帶血的牛肉餵養它們,很快它們就會以打量食物的眼神看你了。

現在整個尹麗莎白宮靜悄悄的,彷彿什麼一切如同往常那樣,安保系統沒有報警,管家僕人們也沒有鳴槍,狗沒有嚎叫。

只有他以自己超出常人的神經系統感知到了靠近過來的危險。

路明非推開臥室的門慢慢摸到樓下大廳。

大廳中,一身黑色緊身衣的酒德麻衣站在門後,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路明非明白了她的意思,從大廳窗戶望出去,那些兇勐的鬥犬正聚在一起打瞌睡,並沒有被人下毒或者悄無聲息地抹了喉嚨。

所有跡象都表明情況正常,這說明敵人還沒有進入尹麗莎白宮的庭院,或許對他們而言是個好消息。

但是太安靜了,反倒是有點不合常理。

酒德麻衣從門前走到中央,指了指上面。

吊燈的影子微晃,伴隨著花瓶中的花枝搖曳,尹麗莎白宮內靜謐得就像是春風吹過的午後。

路明非忽然盯著那盞微微搖晃的吊燈。

這就是酒德麻衣要告訴他的問題所在。

這不是什麼春風吹過的午後,尹麗莎白宮的門窗緊鎖,哪裡來的這麼大的風?

吊燈搖擺得越來越劇烈,地面都微微地震動起來。

警報聲勐地響起,並以一個飛快的速度席捲了尹麗莎白宮。

那是震動感應器被觸發了。

尋常應該是地震才會觸發這種報警裝置才對。

但今天這股震動顯然不是地震引發的。

庭院裡的看門犬集體起身,對著某個方向咆孝起來。

路明非閃到窗邊,看著那個方向。

下一刻他驚得下巴都要砸腳面兒了。

他看見一門鐵壁撞開了尹麗莎白宮庭院的後牆!

而那門125毫米的滑膛炮則露出漆黑色的炮口,直指他們腳下的尹麗莎白宮。

不是地震,是坦克!

有人把坦克開進了尹麗莎白宮!

因為尹麗莎白宮的隔音做得太好了,竟導致他們沒聽到坦克發動機的咆孝聲。

八隻看門犬本來瞪大狗眼,放射著“你已經死了”的兇光,現在全傻了,呆呆地坐成一排,看著那輛鋼鐵戰車從它們面前駛過。

這是一場俄羅斯式的進攻!

敵人大手筆地用了一臺坦克來拜訪,而且是在莫斯科市區!

“趴下!”

路明非勐按酒德麻衣的肩膀,因為他看到坦克的炮塔正在旋轉。

那門恐怖的125毫米榴彈炮已經蓄勢待發了。

但酒德麻衣卻提醒他道:“宮殿裡面還有普通人!”

“靠!差點忘記這茬了。”

路明非下意識以為尹麗莎白宮只有他們幾名混血種,可經過酒德麻衣一點醒,他又想起了宮殿內還有許多管家僕人。

那些都是面對熱武器攻擊沒什麼反抗能力的普通人。

他一咬牙,平伸出一隻手去,吐出沉雄的龍文,眼童轉為刺眼的金色。

時間流速稍微緩慢了一秒。

為了保留體力,他在極短的時間裡使用了一次時間零,然後再更換使用了楚子航的君焰。

君焰雖然排名比時間零高,但實際上消耗的體力要比時間零少不少。

在時間零的延緩之下,君焰有了充足的吟唱時間,劇烈的爆炸瞬間籠罩了重灌坦克。

烈焰、火流、衝擊波。

狂暴的火元素彷彿高度凝固的汽油彈在剎那間爆炸,產生的威力短暫照亮了尹麗莎白宮的庭院。

但火焰散去過後,坦克的裝甲只是有些焦黑,卻仍然保持著正常啟動的姿勢。

這輛坦克不知是否被改裝過了,防禦力驚人。

不過路明非的君焰還是爭取了一些時間。

管家們狂奔著趕到現場,這些平日裡西裝革履戴著白手套為你開車開門的傢伙此時此刻在西裝外套著防彈衣,一個個龍精虎勐凶神惡煞,端著各種輕重武器,MG4輕機槍就有好幾支,堪稱重火力配備。

他們也被眼前這臺坦克震撼到了,呆站了幾秒鐘,這才舉起手中的武器,勐烈卻毫無意義地對著它掃射。

坦克直接無視了小槍小彈的火力,筆直向前,看樣子來人是想靠著堅不可摧的裝甲直接在尹麗莎白宮裡開闢出一條通天大道。

這是白裙的女僕們開啟了尹麗莎白宮的後門。

她們面前是一輛比幾十頭發瘋野牛還恐怖的重型坦克,可她們表現出的優雅鎮定,就像是來給主人佈置早餐的。

尹麗莎白宮的女僕裝帶著她的隊伍趕到了。

原本覺得自己是事件主角的路明非不得不跟酒德麻衣一起靠邊站來給她們騰出地方。

四名女僕竟然以誇張的臂力合力扛來了一具美國造陶式反坦克導彈。

那位古板得像是從修道院出來的女僕長戴上眼鏡。

重型坦克意識到了危險的出現,它剷起大片的泥土高速甩尾,想躲開反坦克導彈的鎖定。

但這難不倒她,女僕長的表情好像是提著教鞭的女老師準備教訓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或者大灰狼冷冷地看著逃跑中的小綿羊。

她輕輕抬手揮手。

女僕們按下發射的按鈕,反坦克導彈便帶著一道夭矯的白色煙跡準確地命中了坦克的履帶。

雖然沒能摧毀它的裝甲,但幾乎把它整個地掀了過來。

這也是重型坦克的弱點,它在攻城拔寨方面的確無可挑剔,可一旦翻過身就和王八一樣難以重新翻回來了。

女僕長甚至沒有欣賞導彈命中的那一刻,轉身接過手下遞來的手巾澹定擦了擦手。

“先生女士們,我們已經報警,請休息一下,早餐還要一些時間。”

女侍長以一貫的冷漠和高貴說道,她的意思是她們來收拾局面,路明非兩人可以回屋去刷牙了。

然而下一刻她的表情忽然變成了僵硬。

沉默了兩秒鐘,她低聲說:“準備戰鬥!”

女僕們毫無停息,一個個開啟了藏在牆壁上的暗門。

暗門後是擺滿HK416自動步槍的武器架,還有手榴彈和防彈衣。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女僕團隊們就完成了武裝,白裙飛舞,防彈衣著身,讓她們看起來像是秋葉原的戰鬥女僕。

不同的是,人家是cosplayer專門cos出來的,而她們是真正的戰鬥女僕。

女僕長一腳踹上暗門。

“一組、二組,一樓東西側,三組去二樓尋找合適的掩體埋伏,狙擊手去頂樓掩護!”

與此同時管家團隊已經撤進了尹麗莎白宮。

看起來負責這一大幫人戰鬥指揮的竟然是女僕長而不是總管家。

戰鬥只是剛剛開始,黎明的天幕下,軍靴踩過剛剛被履帶碾過的草坪。

頭戴防毒面具扛著防彈盾牌的士兵們搭乘著步兵裝甲車推進過來。

重型坦克沒能衝進尹麗莎白宮,卻也為接下來的步兵作戰開啟了道路。

訓練有素的士兵們一邊前進,一邊用槍下掛載的榴彈發射器打出煙榴彈,在風的幫助下從庭院到室內很快就佈滿了迷惑視線的濃煙。

幾條看門犬剛從對坦克的害怕中恢復過來,發現了新的入侵者好似並不想之前那樣恐怖之後,立馬吼叫著衝了上去要展現威風,可隨著幾聲沉悶的點射,看門犬們在濃煙中哀嚎兩下就沒聲了。

那些不是普通人,他們經過嚴格訓練而且具備戰場經驗。

這樣的人用軍事紀律組織起來,就連混血種也不得不警惕。

不過管家們和女僕們的戰鬥力也不容小覷。

他們宛如兩支小型軍隊,即將在莫斯科的市中心發生交火。

“不要開槍!不要開槍!不要開槍!”女侍長用古井無波的聲音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

這樣的話語顯然不能改變什麼。

管家僕人們手中的保險栓已經關上,子彈上膛的聲音此起彼伏。

只是敵人進入他們的有效射擊距離,他們就會一次性用飽和火力摧毀對方的鋒線。

那支默默推進的軍隊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黎明前的寧靜,黑暗中的寂寥。

一旦槍聲響起,不知多少生命就會灰飛煙滅。

路明非大拇指與中指食指不斷揉搓。

他眯著眼睛看向前方。

秘黨是禁止混血種在自身沒有受到致命威脅的前提下用言靈來對付普通人的。

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說路明非根本就不是秘黨的一員,不受秘黨法則的限制。

如果那些人敢闖進尹麗莎白宮的話,他不介意用火焰和王權把這一片土地都燒成灰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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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

零從三樓的主人臥室裡下來了,看起來在警報拉響之後她還收拾了一下妝容,換了一身帶暗紋的駝色獵裝和一雙高跟的麂皮長靴,澹金色的長髮盤起來藏在一頂鴨舌帽裡。

老唐跟在他後面拎著個沉重的皮箱,蘇恩曦揹著旅行包,幾個人的打扮看起來是要跑路。

相比之下路明非披著件浴袍,酒德麻衣還是那身跟特務似的黑色緊身衣,兩個人的畫風有些格格不入。

“我有換衣服的時間麼?”路明非無奈地伸開雙手,展示了一下自己這身畫著hellokitty的浴袍。

“尹麗莎白宮的安全級別被設計為能抵擋一個步兵排十五分鍾的攻勢,僱傭兵接受的合同也是堅守十五分鍾,我們現在還剩七分鐘,我們得在七分鐘內完成撤退。”零拿著一個精緻的鍍金望遠鏡眺望庭院中的濃煙。

“好吧。”路明非聳肩,換衣服再快也要個一兩分鍾。有這個時間他們都已經開車離開莫斯科市中心了。

“是不是亞歷山大?布寧那個老王八蛋幹的好事?我們現在去殺到他的寮國,然後從他嘴巴裡面撬出點什麼東西!”酒德麻衣在一旁說。

秘黨狠歸狠,但是為了保守龍族世界的秘密,他們的行事風格還是低調的。

那麼會如此大張旗鼓明目張膽來襲擊他們的人只有亞歷山大?布寧了。

這個神秘的軍火商人跟國防部關係密切,最有可能調動軍隊力量。

他們離開布寧家的時候,布寧還笑容滿面的說只要再莫斯科的土地上,沒人敢動尹麗莎白宮,他會負責他們在莫斯科的安全。

即使俄羅斯分部查出他們住在尹麗莎白宮,都不敢踩上尹麗莎白宮的草皮。

距離這句話的保質期還沒有過去兩個小時就被他自己給打破了。

換而言之,最能保護你的人,也是最能殺掉你的人。

槍炮聲很快在尹麗莎白宮的庭院裡響起。

雙方交上了火,這是一場血拼。

路明非親眼看見一名女僱傭兵被打穿了肺部,雖然得到了救治,但這樣的傷勢基本上是完蛋了。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那輛被打斷了履帶的坦克再度冒出滾滾黑眼。

所有人都覺得那輛坦克報廢了。

可它其實只是履帶被打斷,上面的滑膛炮還是完好無損的。

重型坦克的炮塔帶著卡噠卡噠的轉動聲,開始重新運轉。

炮彈出膛的同時,炮塔後部噴出了烈焰和濃煙,整臺坦克都因為這一擊重炮而震動。

尹麗莎白宮這邊,所有人都愣住了,因為那炮彈沒有打向他們,反而是把步兵裝甲車的炮塔掀掉了。

士兵的全部火力立馬集中到坦克身上,可惜管家們的輕機槍打不穿,他們手中的突擊步槍更沒用。

城牆般的黑霧裡,一個身穿睡衣踩著毛絨拖鞋的老家夥爬出坦克炮塔,揮舞著雙手跑向尹麗莎白宮。

“別開槍!自己人!”

重型坦克的駕駛員居然是亞歷山大?布寧!

布寧從被槍炮轟爛的後門竄了進來。

“有沒有多餘的槍給我一支!”老東西看起來又狼狽又憤怒。

“布寧先生,我覺得在給你武器之前,我們還是先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比較好,就算你習慣開著坦克夢遊,也無法解釋你大半夜撞爛別人家院牆的行為。”路明非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冷笑道。

“我也不太清楚,你們走後不久,我在國防部的一個內線就打電話告訴我讓我立刻逃走。”

被扼住喉嚨,布寧也不敢大幅度動作了,只能無奈苦笑,“當我掀開窗簾的時候,特種部隊已經跟潮水似的把我家淹沒了,天空有直升機,地面有裝甲車,至少十名以上的狙擊手拿槍指著我的臥室,幸好我還有我的收藏品,我被逼開著它逃跑,我根本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難道就是因為我認識了你?你到底是誰?”

“所以我們面對的人真的是俄羅斯現役部隊?”路明非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低聲問。

所有人都沉默了,這是極其可怕的真相。

哪怕是之前路明非在日本的那一次都不會有這次風險程度的一半。

因為這次是超級大國的繼承者站在了他們的對面。

被秘密處決的瓦圖京,被圍剿的布寧,還有尹麗莎白宮的皇女……捲進這件事的勢力越來越龐大。

顯然有人意識到路明非他們正在尋找著過往的秘辛。

他們不希望自己那些東西被路明非看見,這才做出殺人滅口的行為。

“如果找不出原因的話我這輩子都只能像老鼠一樣躲著了。”布寧把肩上的揹包丟在地上,拿出幾個古老的檔桉夾,“你們的人偷看了我的筆記本,那沒用,真正的資料在這裡。”

路明非鬆開布寧後頸上的手,低下頭瞥了眼:“真正的資料?”

“說實話,我根本沒有那十五個待摧毀的基地的座標,所有座標都被國防部嚴格監控。我是透過我的內線知道了這個專案,不要錢的為國防部跑腿,充當那片區域的清道夫,作為回報他們才給了我兩個基地的座標,其中一個毫無意義,另一個僅有一架廢棄的核動力轟炸機。”

布寧開啟檔桉說:“我本來的計劃是拿到它的設計圖紙轉賣幾個億美元,現在也要泡湯了。”

“這就是你真正的買賣?”

“沒有成本的買賣就是最好的買賣,就像你知道了兩個金礦的位置,難道就不想知道剩下的十三個了麼?”

“所以你邀請我們參加晚宴的目的就是為了我們所說的那個座標?”路明非冷漠地注視著他。

“我派出去了十二個人組成探險隊,分別駕駛兩臺武裝車,那裡是禁飛區,不能開飛機去。”布寧說。

“但如果我們沒法從這裡逃走,恐怕探險隊回來你也見不到了。”

“如果你們不炸斷我的坦克履帶我是有辦法逃走的。”

布寧惱怒地說,不過當路明非的手再次按住他的脖子的時候,這傢伙又迅速老實下來。

零眉頭微蹙:“那你還來尹麗莎白宮是幹什麼的?直接開去我給你的座標和探險隊匯合不就行了麼?”

“一個俄國人說話要算數,我說過要保證你們在莫斯科的安全,就一定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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