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地下室陷入了沉默的氛圍裡。

每一個人都想要竭盡所能的說出心中的想法,但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剪不斷,理還亂。

這種悲劇扭曲成了一個死結,每一個人都無法從中得到屬於自己的解脫。

源稚生默默地抽著煙,白色的煙氣繚繞開來,在整座地下室裡瀰漫。

他覺得稚女說的沒有錯。

先前的一幕幕歌舞伎是源稚女特意演給他看的,而從那一幕幕歌舞伎之中源稚生知道。是他錯了。

在他心中始終認為這頭惡鬼殺死了自己的弟弟,所以稚女才會做出如此之暴行。

但直到從那些歌舞伎之中源稚生才知道,原來稚女一直都是稚女,從一開始就沒有所謂的惡鬼,也沒有所謂的風間琉璃,對方只是被遮蔽了心智又或者是說陷入了另一種幻境之中。

可同樣是在這間地下室裡,源稚生用手中長刀洞穿了弟弟稚女的心臟。

無法想象稚女這些年來,該是有多麼的恨他,這股恨意恐怕已經扭曲成了實質,到底他需要說什麼做什麼才能解開這個死結,現在他覺得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永遠也解不開這個結。

然而就是在另一份夢境之中,在那座神社源稚生看到了弟弟的另一面又或者說是對方的另一種人生。

真好啊……

在那個人生之中,稚女找到了屬於自己人生的意義。他不再自卑也不再敏感,他的人生充滿了方向,這個方向指引他,讓他尋求到那些屬於他的美好,他成為了神社的宮司,未來註定會成為一個受村民敬仰的人。

如果以前發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個錯誤,那麼源稚生僅僅是以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解決這個錯誤。對於曾經造下的這些殺孽,難道稚女心中不會感到痛苦嗎?對方畢竟是一個敏感善良的孩子,在知道了自己所做的那些暴行之後,他的心中難道不會感到扭曲嗎?

正是這種扭曲,讓稚女陷入到了一種很癲狂的狀態。

源稚生完全能夠想象到這一幕,身為哥哥他不僅沒有好好的守護弟弟,反而在對方犯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錯誤的時候,自己的哥哥僅僅只是用長刀洞穿了他的心臟。

這樣就能一勞永逸的解決掉所有問題。

這種行為本就讓稚女感到絕望。

在他往後的人生之中,曾經的那些暴行都會在他心中一遍遍產生可怕的回憶,他根本就無法從中得到解脫,每一天都會陷入扭曲而痛苦的漩渦之中,可以說稚女每一天的人生都像是生活在地獄裡。

可笑,真的可笑,在此之前源稚生甚至還在希望能夠得到源稚女的原諒,現在看來他的想法還真的是天真。

對於一個始終生活在痛苦深淵中的人,如今再度面對曾經讓他無比仇恨的人,對方沒有直接拿刀來砍,可能就已經是奇蹟了。

“源稚生你怎麼不說話?是在感到悲傷嗎?呵呵,你的心不是一直堅若磐石嗎?你可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更是這個國家黑暗中的帝王,你怎麼能允許自己的軟弱呢?

別再做出那份虛偽可惡的樣子了,源稚生,拿出你當年在這座地下室裡一刀捅死我的決意來吧,那才是真正的你。

別再裝了!

如果你再裝下去,只會打破我對你最後的一絲絲幻想,就連最後一絲絲的好感都會被泯滅掉的。”

源稚女環繞著源稚生一步步行走,就像是一個戲子,一個尖酸刻薄的戲子。

他打算用最惡毒的語言,像是一把刀子一次次捅穿源稚生的心臟,他要讓這個男人感受到極致的痛苦,就像當初這個男人對他做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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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源稚生自始自終都沒有說話,甚至連眉宇間的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僅僅就是在那裡抽著煙,白色的煙氣讓他那張冷峻的臉龐若隱若現。

“稚女……”

直到久久的沉默,源稚生終於開口了。

他對面前的男孩發出了呼喚。

而這份呼喚卻讓源稚女微微一震,因為男人的這個語氣像極了曾經呼喚他早上起床時候的樣子,這種久違的感覺,讓他的精神產生了一絲恍忽。

源自女下意識的嗯了一聲,似乎是在回應這個男人的呼喚。

他不再說話,就這樣怔怔看著源稚生。

“稚女,其實我們能夠見面,尤其是在明非的幫助下,我們能夠暫時達到和解,我真的很開心,真的。

我那個時候覺得雖然我們不會再像往常那樣的兄弟情深,但至少不會再刀劍相向,不會像大家長以及龍王那樣在彼此對立的立場上殺個你死我活,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我不敢奢求我們能夠像往常那樣,但偶爾可能一起吃個飯,一起去釣個魚,又或者你在舞臺上演出歌舞伎的時候,我能像一位觀眾一樣坐在臺下默默的欣賞,可能對我來說那就已經夠了。

當我在這個夢境裡,徹底看懂了那一切之後,看懂了曾經在你身上所發生的一切悲劇,我才知道我曾經的那些幻想是多麼的天真可笑。我現在甚至都覺得很羞愧。是我錯了,錯的非常可笑。

是我在這座地下室裡拋棄了你,也是我讓你在最深的地獄裡感到痛苦與絕望。

但請你相信,這些年我的心同樣非常的痛苦,我甚至每天都在掙扎,到最後我已經筋疲力盡,我只想逃離這個地方,逃離東京城,逃離日本逃去法國去那片海灘賣我的防曬油,因為我不敢面對過去,我也更不敢再面對你。

我源稚生就是一個懦夫,我當初在地下室裡如此心懷決意的捅穿了你的心臟,想要迫不及待的殺掉你,其實正是我懦弱的表現,因為只有那樣才會讓我天真的以為終結了那份痛苦,為你報了仇,更實行了我心中的正義。

可這些年來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我並沒有得到解脫,我的心裡是滿滿的痛苦,我已經傷痕累累。”

源稚生緩緩的訴說了這一切,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自己的弟弟滿含真情的去傾訴。

“哈哈哈哈哈哈……源稚生你是在這裡搞笑嗎?還是以為憑藉這樣的話語就能夠打動我,讓我重新撿起對你的哥哥之情。

源稚生,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大家長了,你幾乎成為了整個日本的皇帝,能不能不要再用這種過家家的語氣說話。

其實有的時候我也在想。

如果當初你帶我離開,離開鹿取小鎮,我們兩個人一起在東京打拼,哪怕我們的日子過得苦一點,可只要我們兄弟倆一直在一起,彼此守護彼此依靠,是不是我就不會墮落為如今的惡鬼?”

源稚女語氣悠悠的說。

某種意義上來說,源稚生剛剛的話,確實在他的心底掀起了漣漪,觸動了他內心的最深處。

如果當初源稚生真的有那樣的決意選擇帶走他,而不是讓他一個人留在小鎮裡面,那到底會不會有一個非常不一樣的結局呢?

應該會吧……

當初源稚女是那麼的崇拜自己的哥哥,對他來說源稚生就是他的一切啊,源稚生讓他做什麼他就會做什麼,讓他不做什麼他就不會做什麼,這樣的他又怎麼可能會淪為一頭惡鬼呢?

可想著想著源稚女心中滿是嘲諷。

太晚了,真的太晚了,現在說這些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事情,如果他認可了源稚生的這些話,那豈不是代表著他跟源稚生一樣的搞笑嗎?

那就是在搞笑,誰能改變時間改變過去呢?除非是你不知道當初發生的事情對不對,就算是一個人,他真的能改變過去回到過去,可如果已經知道了曾經發生的事情,難道真的還能回到曾經嗎?

答桉肯定是不能。

事實就是事實,冰冷的事實擺在那裡,就像鐵則一樣,誰也無法撼動!

想到這裡,源稚女忽然感覺到非常暴躁,他看著源稚生,幾乎是以一種吼出來的語氣說道:

“源稚生,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源稚女,不要再用那種語氣來對我說話,我不是你的弟弟,不要對我說教,我的命運如何?輪不到你來為我指手畫腳。

別管是以前你有沒有帶我離開小鎮,我就是我,我的選擇也有很多,我憑什麼要跟在你的身後呢?我想要成為歌舞伎之王,我想要全日本的人,甚至是全世界的人都沉醉在我的歌舞之下。我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不是我源稚女去依附你,而是你源稚生要配得上我。

源稚生,說了這麼多,你不就是想要贏嗎?你不就是想要從我這份夢境裡走出去嗎?你以前就是這樣,你總以為自己會贏,你身上總散發出一種非常令人討厭的,莫名其妙的自信。可在我看來,那簡直就是虛偽,更是一種不自信的表現……”

源稚女的語氣非常冰冷,他從一個癲狂的戲子轉眼間又變成了那位從千古中走出來的貴妃,似乎是看盡了這個世間的悲歡,也看盡了這個世界所謂的情感。

可這種所謂的冷靜,又何嘗不是一種精神上的極度扭曲呢?

“哥哥你想知道你走了以後我一個人在小鎮裡是怎麼過的嗎?來來來,我現在就跟你說,以前有你在的時候,咱們那位酒**親就一直在剝削我們,但那個時候你能幹活掙錢,他怎麼說也能從這裡得到一些錢來買酒。

可你走了之後,他就一個勁的來剝削我,我的力氣本身就小,再加上又沒有你那種開朗的性格,甚至各種優秀的條件,所以我總是掙不到錢,那位酒鬼養父對此非常不滿,我每天都會被他用藤條抽打。

那些藤條斷了一根又一根,它們死命的抽在我的身上,我被打得皮開肉綻,但我死死咬著牙也沒有哭,也沒有發出呼救聲,因為我知道我越是喊的兇,他打的就越兇。

有幾次我甚至覺得我會被他打死,那時候,不,那段時間我心中害怕極了。

從那以後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夢見這個酒鬼養父突然間衝進臥室,然後把我硬生生掐死,把我丟進冰冷的風雨裡,還褪下我所有的衣服。

而這僅僅只是我在小鎮裡受到不公的其中一點,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一點。

以前有你在的時候,因為你的光環照耀,我雖然很平庸,但至少那些同學不會對我做出什麼不好的行為,但自從你走了之後,他們將曾經受到的那些怨氣,那些心裡的不舒服,統統都施加到我的身上,有幾次我被他們堵在廁所裡打。甚至那些所謂的老師也不會幫我說話,從他們的眼神之中我看到了噁心。

對,就是噁心,就像是那種看到一條非常噁心的蟲子,在自己的面前爬呀爬的,哪怕這條最噁心的蟲子已經遍體鱗傷,隨時都會死掉,但他們不會有任何的同情,他們甚至會躲得遠遠的,生怕噁心到了自己,甚至脾氣暴躁的會一腳踩下去直接爆漿的那種。

可以說自從你走了之後,我的世界就變成了一場災難,而這個小鎮就是所謂的地獄,我每天都生活在地獄裡,忍受著所有人的毒打與刁難。但我並沒有絕望,我每次受傷的時候我都會回到我們曾經的秘密基地,在那裡沒有任何的人任何的東西能夠打擾到我的平靜,那裡有我非常喜歡的歌舞伎,我一遍遍的聽著看著,一遍一遍的去模彷,從中獲得到無法想象的快樂。

其實哥哥你知道嗎?自始至終我都不討厭,甚至沒有多少恨意的對待小鎮裡的那些人。就算我有力量,我也不會去殺了他們,因為我覺得他們只是不理解我,所以在我的那份幻境裡,我下意識的想法,是我的歌舞伎演出非常出神,他們都為之打動,後來他們都很尊敬我,都很崇拜我,我也為此收穫到了滿足與快樂。

可以說在我最深的那份夢境裡,我並沒有去抱怨,也沒有在獲得實力後虐殺他們產生所謂的快感,我只是展現自己歌舞伎的高超演出,讓他們對我產生崇拜,產生熱切,以及產生無法忽視的在乎。

哥哥,這才是真正的我呀,自始至終我都不是什麼惡鬼,而只有你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把我當做了惡鬼,甚至最後殺死了我,把我丟進了最深地獄裡,這些年我的身體都是冰冷的,永遠也捂不熱。

因為我根本就沒有心了啊,我的哥哥。”

源稚女在冰冷的地下室裡,語氣悠悠的說道,就像是一個死去多年的女鬼在悽悽哀哀的訴說自己的平生。

源稚生不再說話,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只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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