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郊外,一片廣闊的苜蓿田旁停著一輛黑色的加長轎車,帕西先一步從車上走下,給坐在後面的弗羅斯特開啟了車門。

弗羅斯特並沒有立即下車,他默默地撫摸著大拇指上的鉑金戒指,戒指上刻著加圖索的家徽。

他們面前是一座古意優雅的修道院,老舊不破舊,反而顯出一股古老的貴族氣息,像是裡面住著封建時期的羅馬貴族。

加圖索是義大利的名門後世,每一代的家主,或是家主的兄弟都會在年老後參與一項篩選,被篩選過的人享有“永世為家族貢獻智慧”的權力,換句話說,他們能夠安靜地躺在鍊金與科技結合製成的休眠艙裡,維持所剩無幾的可憐生命,在需要的時刻像乾屍從墓地裡爬出來一樣,參與事關加圖索未來命運的決議。

這就是加圖索的元老院,每一位元老都對家族絕對忠誠,他們的一次次決議疊加在一起,將加圖索家族維持在正軌上。

用當代家主的話說,就是:“像個乾屍或吸血鬼似的,跟年輕人大談榮耀和不朽。”

大概沒有哪一屆加圖索的家主會喜歡元老院,就好像中國的皇帝和宰相一樣的不對付,明代的皇帝一次又一次地削弱相權,就是因為沒哪個皇帝希望被人分走權力。

當然,當代家主更喜歡把他們當作宮裡的太監,龐貝·加圖索最喜歡的一句中文諺語就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弗羅斯特帶著帕西推門走進了一座陽光灑滿的大廳,十二位穿著白色長袍,面容枯藁的老人坐在十二椅把子上,在形成半圓的十二把椅子對面,是弗羅斯特的座位。

十二位歲月淘洗過的老人圍在面前緊盯著代理家主的弗羅斯特,坐在最中間的老人用低沉的聲音開口問道:“帕西的竊取計劃失敗了,我們需要一個解釋。”

弗羅斯特莊重的坐在了那張大理石椅上,他揮了揮手,侍立在身後的帕西走上前來,他說:“在我入侵冰窖的當晚,約頓海姆有其他的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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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位形貌相同的老人臉上出現了一致的驚訝神情,他們互相對視,眼神交流,無需言語,就好像神經連結的計算機,為首的老人收回了目光,再次提出疑問。

“帕西·加圖索,你需要知道冰窖理論上是不可能被入侵的,你能進入冰窖是因為加圖索家的白卡許可權,雖然不能直接向約頓海姆提出申請,但我們可以用其他的名目幫你躲過大多數的防禦措施,針對弗拉梅爾的鍊金矩陣,我們也給你授權了最高等級的鍊金造物。請你確認你的判斷。”

“我可以確定我的判斷,入侵者在我到達約頓海姆時就已經在那裡了。”

即便是莊嚴的元老也不免有些騷動,沒人比他們更清楚那裡存放了什麼東西,即便每個家族對秘黨的資料庫都會藏私,約頓海姆也是真正的龍族智慧與知識的所在。

“說說你對入侵者的印象,以及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麼。”

“入侵者似乎掌握了削弱自身存在感的能力,疑似是言靈‘鬼魂’或是鍊金製品的效果,我在翻閱資料時察覺到了入侵者靠近產生的氣流擾動,才發現了入侵者。”

“那份資料………”

弗羅斯特揚了揚手,他說:“守夜人正在透過矩陣排查,但初步斷定入侵者不僅在約頓海姆待了一段時間,也已經取走了我們的查閱的資料。”

帕西眼神微凝,沒有說出陳莫對那份資料背後陰影的推測。

“計劃需要進行修改,元老會會儘快把修改後的計劃轉呈給你,弗羅斯特,不要辜負家族的期待。”

“作為安全返回的交換,昂熱要求了百分之五十的追加投資。”

面容枯藁的老人沒怎麼在意,儘管這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的金額,但也只是個數字而已。

“他還要求這部分投資不被記錄。”

弗羅斯特看著面如枯木般的老人的臉總算是抽動了起來,讓人懷疑會不會有“卡察”的樹皮折斷聲。

他大概也能體會到,昂熱和龐貝那兩個混蛋為什麼總喜歡挑動他的神經。

“他是要拿這筆錢幹什麼?這麼多的錢可以給他報銷十輩子的旅遊賬單,教皇都沒有他那樣的貪婪。”

加圖索可以提高對學院的注資,因為資金在龍族研究上的突破也會反哺到家族上,但昂熱的要求會把這筆錢吞入陰影中,沒人知道這筆龐大的資金會如何運作,秘密發掘龍族遺蹟?招募野生混血種?組建一個誰也不清楚的卡塞爾分部?

隨後弗羅斯特又代表昂熱狠狠一錘子敲在了元老的頭上。

“我還向昂熱許諾了一座次代種陵墓級別的遺蹟。”

龐貝如果知道此刻修道院裡元老的表情,一定會為自己沒能趕到欣賞而非常遺憾。他們臉上的表情,大概和幾十年前的大清朝,主戰派的大臣聽到議和條件時一樣猙獰,次代種的陵墓已經不是肥肉級別的東西了,其中的資源甚至可以支撐一個不小的混血種家族。

“這種等級的批覆不在你的等級範圍內,弗羅斯特。”

“我當然清楚,但我必須答應昂熱的請求,比起資源上的損失,帕西或者說家族的計劃不可有失。“

“不過是人工造物而已,投入足夠的資源能夠再造出更多。“元老會並不在意話語裡的東西會刺傷在場的帕西,他們直言不諱,自詡擁有足以直言不諱的自由。

人們一直都認為弗羅斯特是加圖索元老會的觸手,龐貝的代替者,就算整個加圖索的權力都掌握在他手裡,他們也只會記住家主前的“代理“兩個字,所有人敬畏的是加圖索這個姓氏,而不是弗羅斯特這個名字。

顯然元老們對這一點感到滿意,在二十年前的某個時期,加圖索的威勢達到了頂峰,但那時候響徹混血種世界的是在曾在古羅馬被稱為“偉大者“的統治者名號—龐貝,沒有那個元老願意承認當時自己內心中的陰暗念頭。但事實是弗羅斯特更合乎這些自詡權力者的元老的心意。

弗羅斯特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不介意成為所謂的“勤勉而無能“的人,須知”驕傲以敗壞為先,狂心在跌倒之前“,比起龐貝的張揚,他更喜歡把自己隱藏起來,以此在適當的時候為自己新增籌碼。

他說:“我需要帕西,他是家族的一分子,他可以完美勝任現在和未來的工作。“

“就像你們需要我一樣。“

老人的神色介乎被反駁的驚訝與憤怒之間,但他們很好地剋制住了,畢竟比起龐貝,這點忤逆還不算什麼。

“那你要怎麼處理遺蹟的事,家族手上並沒有未開發的這種級別的遺蹟。“

“即使有,恐怕也不會交出去吧?這次的事情我會解決,但未來幾次校董會的決議權由我獨自處理,我需要一些交換的籌碼。“

“這一點我們也都預想過了,貝塔,加馬,德爾塔,尹普西龍……我們統一做出了決議,接下來六個月的會議由你全權負責。“

老人們的名字都是簡單的羅馬字母:α阿爾法,β貝塔,γ加馬,δ德爾塔,ε尹普西龍.....

老人捨棄了名字,身份,幾乎一切,坐到了這裡,他們不在乎已經被丟到腦後的細枝末節,相反的,他們會死死抓住手上的權力。

“關於交換的條件就到這裡了,弗羅斯特,接下來我們需要考慮一下入侵者的事,我們清楚這是一次意外,但希望你牢記了加圖索的家訓。”

弗羅斯特開口了,語氣冷冰冰的,像是尊嚴收到了冒犯。“把意外當做是對自己尊嚴侮辱的人永遠也不會遭受意外。”

“是的,這就是他對加圖索尊嚴的冒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入侵者必須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端坐在大理石椅子上的元老把乾枯的眼皮微微抬了起來:“帕西,這件事就由你來安排。”

弗羅斯特交叉在一起的雙手微微動了一下,但他什麼都沒有說。

“凱撒明年就該進入學院了,讓他也加入這次行動吧,雛鷹總是待在巢裡是永遠都飛不高的。”

………

弗羅斯特上了車,車窗的正前方,修道院的大門緩緩關閉,這種地方看上去典雅,但總有些陰森,他想起若干年前,有個故作嚴肅的年輕人,每次待在修道院外面等著那個花花公子返回時,總會在腦子裡想象著裡面的光景,可當兄長出來時卻只有一張冷硬決絕的臉,像是大理石的凋塑。

他原先不明白是什麼東西能把人從浮士德式的張揚肆意變得像菲利普·馬羅一樣的堅如磐石。

他現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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