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貴沉吟難決。

來自汴梁的客人身份非同一般,而客人所代表的那位,就更是這天下少有的尊貴人。

如果有可能,普貴自然是希望與這樣的人拉上關係,好好地親近一番。

這對於羅氏鬼國而言,好處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這位客人現在提出的要求,卻讓普貴很難作出決斷。

客人姓趙,名援,字子玉。

他是大宋楚王趙敬最為倚重的幕僚和心腹手下。

趙援一向呆在京城楚王府中,極少出汴梁,而這一次,他竟然親身前來,本身就代表了這件事情的非同一般。

趙援要求普貴殺掉一個人,滅掉一股勢力。

蕭誠以及如今活躍在黔州的商業聯合會。

對於這個人和這股勢力,羅氏鬼國的主人普貴,並不陌生。

就在去年,羅殿鬼國被滅了,消滅羅殿鬼國的,就是趙援嘴裡的這股勢力。

羅氏鬼國與羅殿鬼國說起來,還是一根藤蔓上的兩個瓜呢!

不過一個依附大理,一個依附大宋罷了。

羅殿鬼國被滅,國內主要人物都逃到了大理,也有一部分逃到了羅氏鬼國,這才引起了普貴對於這個鄰居的重視。

“我一直不大明白,為什麼朝廷不公開緝拿蕭誠呢?”普貴道:“據我所知,這個聯合會以蕭誠為核心,只要公開宣佈他為叛賊,宣佈他謀逆,則其麾下不少人只怕便會散去,就像播州、思州等地,總不能公開與一個叛逆合作,而他麾下的那些大商人們,則更不可能再與他合作了。”

趙援有些苦惱地道:“事情要是有這麼簡單就好了。這裡頭,牽涉得事情太多了。大鬼主,難道你沒有發現,朝廷對於蕭家,一直沒有下定論嗎?”

普貴搖了搖頭,表示不太理解。

“因為在西北,我們與蕭定的戰爭,輸掉了,輸得很徹底。”趙援嘆息:“而為了平息兵禍,讓蕭定從陝西路退兵,朝廷付出了很多。所以,朝廷不希望因為一些小事情,而再次激怒蕭定,從而再起兵禍。朝廷雖然一直在向陝西路調兵,重新佈防,但防禦仍然像是一個大篩子,一捅就破,想要形成有效的戰鬥力,尚需時日。更何況,河北路上還有遼人虎視眈眈呢?”

“我就可以動手嗎?”普貴道。

“你當然能!”趙援道:“而且你有著絕佳的理由,羅殿鬼國被他們滅了不是嗎?這便是你與他們開戰的理由,替兄弟報仇。由你動手,蕭定便找不著朝廷半分的麻煩。”

“可見我不見得打得過!”普貴笑了笑,端起了茶杯,道。“趙公,朝廷不宣佈蕭誠為叛逆,則播州揚,思州田便幾可以公開支援蕭誠,那些大商人,也會無怕顧忌地向著黔州輸出各類物資,而現在,廣南西道的岑重已經握有了大權,你不是說朝廷要晉此人為廣南西道的安撫使了嗎?如果說此人與蕭誠沒有關係,那只怕是沒有人會信的!”

說到了這裡,普貴停頓了一下,看著趙援道:“趙公,你說說,這一仗,我能有多少底氣呢?此人打羅殿的時候,我可是看得清楚,兵鋒犀利,遠非一般軍隊可比啊!”

趙援笑了笑:“大鬼主太過謙了。朝廷雖然也有朝廷的苦衷,不能公開宣佈此人為叛逆,但其它的手段,自然也是有的。您所說的那些大商人,近期都會收到警告,所以黔州在短期內,不會再有大量的物資、銀錢進入了。這些商人雖然有錢,有背景,但在朝廷面前,也就是跟螞蟻一樣,真要不聽話,朝廷手指一碾,也就化為齏粉了。”

普貴揚了揚眉,事情自然不會有趙援說得這麼輕鬆。

這些大商人背後,不是有朝廷中的大佬為背景,便是在地方之上有著雄厚的實力,朝廷不能公開宣佈蕭誠為叛逆,這些人便有著大把的理由來推託此事。現在雖然楚王趙敬風頭無雙,但國內反對他的勢力可也不在少數。

趙援嘴裡所說的朝廷,其實不過便是楚王趙敬而已。

趙敬與蕭氏有仇,而且是那種無可化解的仇恨。

所以趙敬必須要想盡一切辦法把蕭誠這樣的傢伙,消滅在萌芽狀態之中。

與蕭定比起來,只怕蕭誠這樣的人,更為可怕。

蕭定是擺明了要與大宋朝為敵了,這樣的敵人在明面之上,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更好對付一些。無非就是在某個合適的時候,來一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罷了。

可是蕭誠這樣的,隱身幕後,看起來人畜無害,事實上卻是在拼命地掘著大坑,說不準什麼時候,這個大坑,就能把趙敬埋了下去。

蕭誠不舉旗造反真是一著高明之極的旗幟。

而眼看著蕭誠的勢力一天比一天大,趙敬豈有不急之理?

黔州已經幾乎全部落入蕭誠之手,而商業聯合會更象是一隻八爪魚,正將蕭誠的勢力無限地延伸出去,你都不知道在那個犄角旮旯裡,會藏著蕭誠的某一股力量。

兵出羅殿鬼國,一舉將這個存在了無數歲月的政權輕輕鬆鬆地便給滅掉了,再給他時間,豈不是會讓老虎肋下生出雙翅來?

就說眼下,廣南西道,不是就快要入其觳中了嗎?

趙援,不會以為自己真的對局勢一無所知吧?

普貴眯起了眼睛,他覺得自己應當給趙援一些提示,讓他明白,如果還跟自己這樣繞來繞去的話,他只怕什麼也得不到了。

畢竟,自己與他只是合作,自己尊重他與趙敬,可不想讓他們當猴兒耍。

他們為什麼會突然找上自己,真當自己不清楚嗎?

“趙公,你們在廣南西道吃了大虧吧?”普貴微笑著問道。

趙援微愕。

是啊,要不是吃了大虧,要不是讓那岑重一舉在廣南西道取得了絕對性的勝利,自己又怎麼會跑到這個地方來呢?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現在看來,當初岑重去廣南西道,就是對方一著極其隱密的棋啊,可笑當初自己沒有看出來,等到看出來想要補救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最終不得不圖窮匕現,用出那樣的蠻橫的招式,成功了自然不錯,但問題是不但敗了,而且敗得極其難看,甚至將廣南西道丟給了對方。

戰場之上大敗,朝廷之上,自然也是大敗。

如果再過上幾年,讓岑重整合了廣南西道現黔州融成了一體,那就真要出大事了。

官家身體好得很,一時半會死不了!

趙敬的那些弟弟們,也一年比一年長成,誰說趙敬就一定能坐穩那個位子呢!

以蕭誠這種人的德性,只怕接下來,就是要扶持一位皇子來跟趙敬對峙吧?

“大鬼主,楚王一向大方。”趙援決定開見山了,這些蠻夷,不見兔子不撒鷹,見不到好處你想讓他們為你出大力,那是想也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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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貴微笑著做了一個手勢。

“大鬼主,梓州路安撫使願意幫助我們!”趙援道:“只要鬼主同意我們的計劃,那麼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間,數十萬石的糧食、可以武裝一萬人的盔甲、武器、弓矢,將會透過各種渠道進入貴國,而且,還會有一部分的軍隊,將會在偽裝之後也進入貴國來支援作戰。”趙援咬著牙道:“這一次,我們不想在再犯在廣南西道同樣的錯誤了,不動則已,一動,就要以泰山壓頂之勢將對手踩滅。”

普貴的眼睛亮了起來。

趙援說得還真是不錯,楚王很大方啊。

“據我所知,大宋對這些東西的管控一向是很嚴格的,梓州路是絕然拿不出這些東西來的。”

“當然,這些東西,都是從汴梁匠作大營出來的,然後會在三司的運作之下,悄無聲息地從帳目之中消失,然後被運到你這裡!”趙援沉聲道:“這一點,大鬼主不用置疑,如今主管匠作營的正是楚王殿下,而主管三司使的相公,已經由羅頌換成了崔昂。”

這麼一說,普貴倒是再無疑心了。

看著普貴的模樣,趙援心裡有些鄙夷,果然是見錢眼開之輩。

“另外,這事完結之後,羅殿鬼國原來所屬的地域,全都歸大鬼主所有!”趙援再次丟擲了一個大大的誘餌。

“播州與思州會參戰嗎?”

趙援笑道:“這一次我還要與播州揚、思州田去好好的談一談,讓他們坐壁上觀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這些羈縻州便是代價。楚王承諾,他們現在可以事實佔有,等到楚王登上大寶,則會明詔應承這件事情,我相信這會讓他們動心。”

“廣南西道呢?”

“廣南西道眼下自顧不遐!”趙援道:“岑重被任命為廣南西道安撫使的任命,我們會拖上一兩個月,名不正則言不順,沒有朝廷的正式委任,下面的人便可以光明正大地依照規制拒絕他的命令。而且這一次廣南西道可是傷筋動骨了,慶遠軍基本上暫時失去了戰鬥力,其它軍隊還在觀望,我們也會在那裡下一番功夫,不說別的,起碼要給岑重製造一大堆的麻煩。泥菩薩過江,他自身難保呢!要是他在這個過程之中犯了錯,出了大事兒,那這個還沒有到手的安撫使,立馬只怕就要被別人取代。廣南西道的轉運使,可也是瞪大了眼珠子想更進一步呢!以前他被陶宏元與付昌榮聯手壓得死死的,現在岑重根子不穩,他要是老老實實那才是怪了!”

“既然如此,那我羅氏鬼國,願意為朝廷去剿滅這等大逆不道之輩!”普貴心滿意足地道:“趙公,你說的這些東西,什麼時候能到?”

“我離京的時候,大體上已經安排好了,最多還要一個月,所有東西便能到位!”趙援道。

“好,那十月底,您就能看到我羅氏鬼國的大軍向這些叛逆發起進攻了。”普貴道。“趙公,到時候梓州路也要來兵馬,這就是幾路兵馬混雜在一起了,誰來指揮?”

趙援笑道:“這樣的一場戰事,還用不著大鬼主你親自上場,肯定是派麾下將領領兵,因此我們這邊呢,希望這場戰事由我們這邊派出的將軍統一指揮。這個人對於蕭家非常的熟悉,過去也與他們交過手。”

普貴臉色不豫,“這人是誰?”

“此人姓唐,名怒。”

“從來沒有聽說過!”

“他會在幾天後到達您這裡,此人是我大宋一名統制官,不僅個人武勇超凡,韜略也是一流,楚王特意安排了他在這個時間段回京述職的。”趙援道。

“先見了再說,如果不行,我不介意親自去指揮!”普貴道。

“那是自然!”趙援點頭,顯然,對於這個唐怒,他是相當的有信心。就算是普貴,也無法與此人相比擬。

邦州。

“公子,已經確認了大量的軍需物資以及兵馬進入到了羅氏鬼國,這一場戰事,已經不可避免了。”吳可站在蕭誠面前,道。作為商業聯合會的情報機構統計調查司的負責人,他現在執掌著蕭誠麾下的所有地下力量。蕭誠本來是屬意於慧遠和尚的,不過這個和尚只願意在外頭晃,不願意呆在屋子裡做這些統籌性的工作。

“還有兵馬啊,哈哈,這一次,還真是肯下血本啊!”蕭誠呵呵一笑。

“我們的探子,還發現了一名熟人!”吳可將一張副像攤在了蕭誠的面前。

“唐怒!”蕭誠一眼,便認出了這個傢伙。

崔昂的鐵桿心腹嘛!

這傢伙現在應當是在河北路上作為一名統制官,他居然出現在了羅氏鬼國,看來是要利用他豐富的指揮作戰的經驗來對付自己了。

“加緊收集情報,我們需要他們的整體軍事計劃,行軍線路等情報。”蕭誠道:“要捨得花錢,這些錢花得再多,只要打贏了,便能十倍百倍的弄回來。”

“下官明白!”吳可點頭道:“還有一件事,我們的人在播州和思州發現了一些異狀,這兩個地方,出現了朝廷的人。”

蕭誠冷笑一聲:“沒有什麼可擔心的,這一仗,我們打贏了,那些與朝廷眉來眼去的傢伙,自然有人替我們收拾掉,這一仗,我不僅要贏,還要速勝,也是藉此,給播州、思州的某些人一個警示,做人做事,切忌三心二意。這一回可就不是幾句話能讓我息怒了,這一回,我要幾顆腦袋。”

第三百九十五章: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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