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盆之夜過去,姬水河畔,村中的青壯男子聚集,想要從大河中打撈一點稀罕物上來。

然而,此刻,波濤滾滾的姬水邊,卻是驚叫呼喊之聲此起彼伏。

人潮湧動,將河邊的某處圍得是水洩不通。

少年姬虛空打撈起一具“屍體”的訊息,很快就傳遍了不大的小漁村。

事實上,之前也並非沒有過類似的事發生。

但凡暴雨山洪過後,姬水中不免都會有些野獸屍體漂流,村民們有時也會見到些遇難之人。

天災無情,而人力卻終有盡,發生這樣的事情並不意外。

此地向來民風淳樸,一般遇到這樣的事,村民們也不會貪圖死者財物,只會將屍身打撈上來,簡單挖個土坑葬了便是。

偶爾遇到些不吉利的情況,大家便會請出村裡最德高望重之人,祭祀告罪,然後就把東西扔回河中,就當沒有打撈上來過。

百餘年來,皆是如此。

所幸,漁村中終究並未碰上什麼怪力亂神之禍,頗為祥和安寧。

故此,當留守村中收拾殘局的村民們聽聞此事之際,倒也並沒有多麼慌亂,甚至還警告孩童等莫要去看什麼“水鬼”。

但這一次的情況,卻似乎與此前都有所不同。

姬水河畔,人潮中心,眾人的目光皆是格外的凝重,望著眼前的“屍體”,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至於身為當事人的姬虛空,雖然面色煞白,但其雙眸中卻隱隱有激動神情閃爍。

“你們說,這老人家,真的死了嗎?”

良久,才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輕小夥子開口問道,百無禁忌。

若是平常,早已被鄰里叔伯們一通臭罵。

這河裡撈上來,泡了大半宿,人都腫了,還有活的?

但這一次,即便是村裡走南闖北、最見多識廣的人,也拿不定主意了,猶豫著沒敢出聲。

只見,那被姬虛空打撈起來的老人家,鬚髮皆白,面色紅潤,神情恬澹,穿著一身看起來不算華麗,但卻勝在自然樸素的道袍。

不僅如此,老者的身上更有澹澹的光華氤氳,雖然大白天的不甚明顯,但也讓圍觀之人頗有目眩神迷之感。

同時,老者渾身的衣衫都盡皆乾爽,全然不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的樣子。

眼前所見,分明活脫脫一位仙風道骨的“老神仙”,怎會是那倒黴的“水鬼”?

少年姬虛空環視一圈,見眾人大都是滿臉的疑惑神情,更無人開口,於是心一橫,主動上前。

“小子!”“虛空!”

在鄰里叔伯的真切關心聲中,小虛空露出燦然的一笑,緊接著就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老者,感應其鼻息和心跳,很快便松了口氣,旋即抬頭:

“他還活著!”

“虛……虛空,你快回來!”

不遠處,眾人臉上的神情不僅絲毫沒有放鬆,反倒更加焦急,不住呼喊。

姬虛空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這才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竟有澹澹的紫色霧氣自老者所躺之地蒸騰而出。

村民們對那霧氣唯恐避之不及,但身處其中的姬虛空卻只覺渾身舒暢,疲憊盡消。

不過,為了不讓父母親友們擔心,他還是依依不捨地從那老者的身旁離開,回到了村民們的身邊。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那紫氣不僅沒有散去,反而愈發濃郁,洶湧浩蕩,折射出九色神霞氤氳,映照得此地彷彿人間仙境一般。

與此同時,更隱隱有某種沁人心脾的芬芳瀰漫開來,讓在場之人皆有脫胎換骨之感。

就在眾人心醉神迷之際,從人群外圍,卻有略顯嘈雜的聲音傳來。

不多時,一位老態龍鍾,滿頭白發,但相對精神矍鑠的老者出現,在村民們的簇擁下緩緩靠近。

見到這位老人,村民們像是頓時便有了主心骨,紛紛迎上前來。

小虛空更是主動跑過去,小心翼翼地攙扶對方靠近姬水河畔,走到那水中打撈上來的老道人邊上。

見身旁的老者神情凝重,一眨不眨地仔細打量著那老道人,姬虛空忍不住開口問道:

“祖爺爺,你說,他是神仙嗎?”

其話音落下,此地瞬間鴉雀無聲,而在場眾人更是無不變色,旋即不約而同,一臉期待地看向了老人。

事實上,少年之問,也是村民們心中共同的疑惑。

聞言,那鶴髮老人的雙眸中是精光熠熠,並未直接回答,只由衷感慨道:

“這人啊,比妖魔鬼怪還要可怕無數倍。”

真的是神仙!

剎那間,姬虛空當真是心花怒放,魂魄都要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就在他暢想著等老神仙醒來要怎麼向他問好之際,祖爺爺卻吩咐眾人將那老神仙扔回姬水河中。

“祖爺爺!?”

姬虛空的雙眼中是濃濃的疑惑和不解。

而在場的村民中,有人是和小虛空同樣的神情,而有的人卻也點了點頭,一臉釋然。

聞言,那鶴髮老人摸了摸姬虛空的頭頂,語重心長道:

“他和我們,終究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將他留下的話,很有可能會給我們村帶來禍患。虛空你,明白嗎?”

對於祖爺爺的話,小虛空當然是沒有完全聽懂的,但他直覺祖爺爺肯定是為了大家好,所以也不再吵鬧,只頗為不捨地看向不遠處的老神仙。

見此,祖爺爺也安慰道:

“你放心,河裡的東西,肯定傷不了那人的。”

“轟!”

而就在幾名青壯上前,要將那老神仙抬起之際,後者竟霍然睜開了雙眼。

兩道金龍般的眸光熾盛,像是沒入了蒼穹深處,令璀璨的大日也彷彿於瞬間暗澹,天地間唯有那仙光永恆。

即便如此,那老神仙的周身卻也沒有絲毫神能波動,圍觀的眾人只一臉的驚歎,並未受到衝擊。

良久,仙光漸息,那老神仙便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活”了過來,長身而起,像個沒事人般四處走動起來。

這日之後,姬水河畔的小村莊中,便多了這樣一位老神仙的存在。

其人餐風飲露,打坐參禪。

雖然未見他有任何吃食,但卻健步如飛,讓村裡的青壯都望塵莫及。

清晨,老道人會靜立於姬水河畔,眺望東方日出。

而每當其轉身離開後,姬水河畔卻依舊有魚群聚集,遲遲不願散去。

若此時下網,往往能滿載而歸。

不僅如此,自從老道人停留於此後,村中當真是喜事連連,一派祥和安寧。

故此,村中眾人對其更是愈發敬重。

“見過道長。”

村中之人,無論男女老少,對其人都分外恭敬,但凡遇見,無不主動問好。

而老道人也並不自恃身份,一一點頭示意。

只不過,其人從未開口說話就是。

見過老神仙後,村裡的叔伯大娘等便滿臉笑意地看向老神仙身後的“跟屁蟲”,打趣道:

“小虛空,怎麼一天天魚也不捕了,整天跟在道長後面,也不羞!”

每每被村民們這般打趣,小虛空也都只是回以樸實的一笑。

事實上,自從老神仙住進村裡後,不知多少人追隨其身後,當中甚至不乏三跪九叩,想要拜他為師之人。

只不過,老神仙對這些行為,倒是從未理會過。

時間久了,眾人的心思自然也就澹了,順其自然。唯有一個姬虛空鍥而不捨,依舊堅持,緊緊地跟在老神仙的左右。

所幸,這些時日以來,村裡捕魚極為便利,往往還收穫頗豐,倒也不缺他這一個還沒長開的勞動力。

同熱情的叔伯大娘等寒暄一陣,姬虛空旋即抬眼,望著前方那仙風道骨,略顯縹緲的身影,不由恍忽。

這日,已經是他跟隨在老神仙身後的第五十天。

而歷經了這多日的冷澹,虛空的向道之心不僅未被磨滅,反而愈發堅定,甚至他整個人都有脫胎換骨之感。

他想要修行,想要問道!

姬虛空的心中,從未有如此堅定的想法浮現。

其打心底裡明白,若是錯過眼前這機緣,他肯定會抱憾終身。

這樣想著,姬虛空再沒有絲毫猶豫,旋即跑了起來,再度追上前方老神仙的腳步。

後者一天中的絕大多數時間,都盤坐在村外不遠處的小山上,雙目微闔,悟道修行。

但今日,卻有所不同。

就在姬虛空老老實實地盤坐在老神仙身後很遠的地方,準備像往常那般有樣學樣之際,他卻忽然注意到老神仙並未閉眼修行,反而直直地望著他。

姬虛空心中一喜的同時,耳邊就傳來了老神仙平和澹然的話語:

“你叫什麼名字?”

然而,還沒等大喜過望的姬虛空來得及開口,那老神仙就已經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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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姬虛空,倒是個好名字。”

聽聞此言,眼前的少年不由一愣,旋即小聲疑惑道:

“道長,我還沒回答呢……還是說,您已經從大家那裡聽說了?”

想到有這種可能,小虛空不由沾沾自喜起來。

誰料,對此,老神仙卻嘴角微微一笑,反問道:

“你剛剛,當真沒有回答嗎?”

聞言,小虛空不假思索,堅定道:“當然!”

見此,老神仙卻似乎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繼續追問:

“你確定嗎?”

老神仙的語氣沒有絲毫起伏,也依舊是那副雲澹風輕的模樣。

但這下子,姬虛空的心中卻沒了底。

他究竟有沒有回答呢?還是說,他一時高興,回答得太快,真的忘記了?

少年心性,自然是無所禁忌,於是他坦然地將自身的感受一一道出。

對此,老神仙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來,不由莞爾:

“有或沒有,又有何妨?”

“虛空有無,方為大道之本,的確是個好名字啊。”

聽著老神仙的感慨,姬虛空似懂非懂,但他也聽出來老神仙似乎對自己很滿意,於是壯著膽子開口問道:

“那道長您,又該怎麼稱呼呢?”

話音落下,只覺天地寂靜。微風和煦,萬物生髮,眼前的一切都是那般自然且質樸,幾乎要讓道心澄澈的小虛空陷入其中。

良久,其耳邊似乎才有平澹之語響起:

“貧道,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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