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佗聽了,只是高高舉起酒爵,

“諸位,還是飲酒暖身吧,此事若要論起來,橫豎都是對當朝陛下不敬啊。”

“大將軍平日裡對我等都照顧有加,我們這些人哪個沒得大將軍恩惠,如今也是不想看著大將軍剛出泥潭,又入火坑罷了,還請大將軍審慎考慮啊。”

趙佗放下酒爵。

老將軍坐在帳中上座,一言不發,鬢邊銀絲在燭火下閃著亮,身影打在身後的屏風上,龐大卻又孤獨。

“諸位可知,如今老夫我肩膀上可是千鈞重擔。關中三十萬將士的未來,始皇帝和眾臣過去三十多年的努力,如今決定權都在我的手上,諸位覺得老夫大權在握,實際上老夫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力。”

“諸位之所想,亦然曾是趙佗之所思,可是看看如今那自己把自己囚禁在南越之地、和野人為伍的任囂老將軍,諸位難道不覺得如何回去,還可得個善終?”

“再不濟,看看那十萬被逼離關的十萬老秦人。如今的天下,到底是誰在做主,本就是一目瞭然的事情。何況如今蒙氏獨大,全力扶持皇帝,尚有馮氏未到,陛下又重用司馬氏。我看二世繼位,關中的情況比過往好了太多。”

一都尉聞言卻道:

“大將軍果真忠臣也,末將拜服。只是有一件事,吾私以為大將軍想錯了。我等如今回到關中,必定是要回去種地了,雖然我也甘願,可是回想自己這半生以來,戎馬疆場,又被留在江東是十四年,難道諸位心中都無有恨嗎!?”

這番話說出來,眾人心中都猶如鼓聲在動。

“我聽說,趙大將軍的母親,三年前就已經在咸陽病逝了。只是大將軍雖然趕了回去,見到的也只是孤墳一座。”

提起此事,趙佗不由得緊握酒爵,手背上青筋暴起。

“大將軍之心,就是我們之心,今日前來的幾位,哪一位又是親自給父母養老送終的人呢。我們這樣連最基本的孝道都難以做到的人,又有什麼資格追求什麼大義呢。”

“如今回去,不過是又為人驅使罷了。只是連不能奉養親卷這等不肖的事情都已經做下了,回去之後又有什麼用呢。”

趙佗聽著聽著,眼中流出淚來。

這人還是不肯罷休,繼續道:

“我等懷念的是那關中的黃土大地,壟上的良田千里,隴西的秦風啊!”

不提也罷,如今這一提,整個軍營之中,四位老將的淚水猶如水柱,流個不止。

趙佗嗚咽著,隨後揩淚,將淚止住後一雙眼睛已經是通紅通紅。

外面寒風蕭瑟,本就是正月間,正是團聚時節,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帳中更是氣氛蕭條。

“我只願葬於渭河邊上,驪山腳下,依偎我父母墳頭。我不想,日後魂魄無處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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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了,都是心裡一陣淒涼。

只是這都尉並不罷休。

“大將軍原來是這個打算,倒是我們今日多為大將軍擔心了。只是大將軍,今日我們本來是向將軍請辭的,我們都不願意回去咸陽城了。”

其他兩位都尉聽了,也道:

“是啊,我們早已喪了雙親,回去又是要摻和朝中大事,還不如不回去。”

“我也是這樣啊,父母俱喪,我回去又有什麼用呢,何況我早已經在這裡安家立業了啊。”

趙佗聽了三人的話,並不感到意外,只是輕輕的將酒爵鬆開。

這三人今日過來,本就是過來要挾趙佗的。

如今到了趙佗自立為王的時候了。

“公主出嫁的事情,讓我十分傷神,皇帝陛下廣封先帝諸子,可是對我們這些忠臣良將,卻是不曾多看一眼。如今封那有虞氏千頃田,再賜公主為配。只是反過來,對咋們這些戍邊將士,那又是什麼都沒有給。”

“這可真是叫我傷心啊!雖說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可是我等在這窮山惡水,偏僻蠻荒之地苦苦戍守,那些王侯卿相卻在那裡享受高祿,反觀咋們,不算戎馬生涯,只說這十四年,將士們是怎麼過的,大將軍難道熟視無睹嗎?”

“如今皇帝陛下一聲令下,我等卻要回去,這又是何等道理。”

另外二位又是時時附和此人,趙佗一時間僵在原地。

他忽的笑了笑,指著這三都尉斥責道:

“本以為你們是狼子野心,可是到最後卻發現是痴心妄想,還是快快收了這話到腹中去,今日權當酒後失言,我不計較,出了此帳,今日的事情,誰也不許提,快快回帳裡去吧,明日繼續點兵。”

這都尉聽了,轉悲憤為大怒:

“大將軍此話何意啊!何來痴心妄想之說!”

“諸位無非是想勸我擁兵自立,在江東為王。放眼江東,如今只有我趙佗手握重兵。可是照我看,你們還是短見啊!如今的江東,郡王初置,地方不穩,正需要依賴關中,這些郡王對陛下恭敬至極,生怕得罪陛下。如今我們的大軍,正處在這郡國和關中之間的地帶,一旦我們起兵,江東叛逆必定趁亂起事,鄰郡郡守必定作壁上觀,關中必定發兵來平亂,各地郡王必定相助。”

“我與諸位實言好了,如今關外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先跳起來,誰就是害了整條繩上的螞蚱,可惜,這最先跳起來的,絕對是最先被撲滅的。”

“而且如今已經是楚國被滅第十五個年頭,若是十五年前,我雖有實力可以自立為王,卻無那勇氣,未料到郡王寡情;十五年後,兵將疲敝,又是在這江東之地,本就是暗潮湧動之地,如今再動,必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或許先架在爾等脖頸上的,不是咸陽城的鍘刀,而是舊楚後人的利劍。”

幾個人聽了,一時間都不敢說話了。

“過去只以為始皇帝陛下讓大將軍統率我等,只是以為先帝看重大將軍無甚膽量,不會有造反之心,如今才知大將軍是有大謀之人。倒是我們這些人短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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