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也不知啊,只是他非要出面作證那人就是南陽公主。臣已經提醒過他了,不要插手此事,只是他卻說,陛下難道以為如今這天下是陛下一人建立的嗎?”

“他還說了這樣的話?”

“正是。臣實在是不知道,邯鄲郡守和南陽公主之間究竟是有什麼舊交,而且今日這也太巧了吧。”

“你懷疑他們是一起聯合故意鬧事?”

“若非如此,臣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偏偏在公主出嫁之日,城中人稠,本就難以管理。而且這邯鄲郡守為什麼執意要為公主說話,且公主如今這模樣,全然丟了禮節,如今已經在外傳的沸沸揚揚了,都把這矛頭指向……”

“指向誰?”

章豨作揖:

“都說是陛下的緣故。”

趙完這個人,邯鄲郡在他手上十幾年沒有出過事,如今忽的來咸陽,他想要做什麼呢?

或許他只是恰逢這個機會,表明他的立場。五年之期定下,各地奏報的奏簡都堆積如山,可見這五年之期調動了不少人建設帝國的積極性。

趙完的到來,想必是為著這件事罷了。

想透了這點,二世自然道:

“他不是為南陽公主說話,而是藉著南陽公主的事情,想讓朕給朝堂上下一個交代。帝國到了第十五個年頭,已經有不少人察覺到了內部的弊病,決意修改,這算是好事。”

扶蘇說的,章豨全部聽不懂,而且這怎麼能算是好事呢,這趙完不是明擺著和陛下對著幹嗎。

“你退下吧。”

“唯。”

……

……

……

公主出嫁,務必要經過舊韓、楚之地。尤其是這韓國腹地處。么嫚公主的婚車,會路過一個地點——韓國都城新鄭。

新鄭城中,此時月色郎朗,並無烏雲,大地上靜悄悄的,但是城郊一處僻靜的宅子裡,卻亮著燈,裡面更是擠滿了人。

張良如今仍然是韓國反秦團伙中的第一頭目,年紀、閱歷、出身,功績,都是讓他成為韓國叛逆分子心悅誠服的物件。

只是現在,張良自己覺得他越來越沒那個心氣了,由著身邊一群追隨者繼續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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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這個狗皇帝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裡對我們趕盡殺絕,他一日不死,我們就無法得見天日。”

“我聽說如今秦二世大搖大擺出嫁公主,這分明是打著楚國百姓的主意。”

不一會兒,他身邊的人都伏在張良身邊問道:

“不知張先生如今打算怎麼做呢。這庶民無知無恥,因為秦國亡國滅家,但是如今卻甘願受秦國的恩惠,若是時間再久,韓國恐怕再也無法光復了。”

“聽聞張先生去了一次咸陽城,回來後就一直對這復國大計提不起興趣,可是不打算再復國了嗎?”

說這話的人,正是給張良提供金錢資助的周任,是在新鄭仍然有大片土地的地主,算不上富甲一方,但是頗有錢財。

他坐在那裡,不動如山,腰圍的一圈肉是他地位和財富的象徵,說起話來,也是分外有底氣。

雖然他坐在次座上,但是那是因為他敬重張良的為人,所以稱呼他為先生,讓他做主人。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他看著這張良有意退縮,最近這些年對張良的資助也就少了。

少年人浪蕩天涯,需要的不是勇氣,而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錢。

張良從前之所以能組織博浪沙刺秦,又能交遊列國諸侯之後,還能打通進入咸陽的關卡,四處交遊,靠的可不僅僅是他的身份和智慧,本質上依靠的還是那些對秦國心懷不滿並且大有實力的舊貴族地主。

如今張良是越來越心志消沉,再也沒有當年意氣風發的感覺,反而讓這豪紳覺得張良打算急流勇退,不再管他們的事情。

堂中一時間靜默無聲。

“如今是秦國兼併天下的第十五年,自秦國一統天下之初出生的嬰孩,被強制進入學堂,如今大多都只知道有秦,不知魏晉,更不知韓。諸位以為,如今復國,要靠什麼呢?而我韓國,最先覆滅,已經有二十三年的時間,可是這些人如今都想著要被秦國官吏推舉為吏,好享用秦國俸祿,如此種種,是我並未料到的。”

眾人大都緘默無聲。

這個時候,一位坐在角落裡,頭上戴著黑巾的壯士忽的道:

“秦國,早已經異於六國,國之大事,皆決於一人。這是秦國致命的弱點,只要解決掉秦國的皇帝,那麼秦國自然而然不成氣候,到時候就是起兵反秦的最好時機。如果我沒有記錯,說這番話的人,今日也坐在這裡。”

大家聞聲看過去,看不到他到底正臉,但是從他背影可以看出他是個身形魁梧的男子,聲音微微嘶啞。

張良聽了,非常沉靜的道:

“說這番話的人,正是我。”

“那麼為什麼二十年之後,張良先生卻放棄了昔日的主張呢。今日在座各位,哪一位不是昔日都在通緝名單上的人,如果我們不對抗秦國,秦國的皇帝只要稍稍動動手指,就可以殺了我們。”

堂內充斥著一股肅殺的意味,人人臉上都浮起驚駭。

“昔日那些冤死的弟兄們,這一筆賬又該怎麼算呢。”

正月時節,寒冬未退,聚眾圍著活爐喝酒本來極其暖身,但是現在,大家卻一個個心似鐵秤砣,面若寒霜。

“在我們面前,沒有活路,要麼二世死,要麼我們亡。”

張良聽了這席話,自然倍感壓力,他知道今日這場集會其實是給他開的,作為大家都寄予厚望的人物,他身上可不僅僅肩負著自己的國恨家仇,還有在座諸位的國恨家仇,更多的是利益相關。

秦國人掌權,你要想辦法繼續攫取利益,就得向秦國人彎腰低頭。

在座的這些人,抬頭活了一輩子,怎麼會願意低頭活呢。

張良早就料到今日大家會對他興師問罪,他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本該熘了才是,但是這些人都是昔日韓國的親戚好友,熘了一時,可熘不了一世。

張良自然站起,對著在座眾位抱拳:

“諸位今日既然聚在這裡,可見是還心存韓國。可是子房今日誠心問諸位,當日韓國覆滅,緊接著被株連的是哪一家,不正是我張氏,祖父和家父同被株連處以車裂之刑。”

“同胞弟弟病重,彌留之際,要我不要厚葬他,把家中的財物拿去訓練死士,復興韓國。若是要問,何人與秦國有不共戴天之仇,那必定是我張良。我與秦國本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子房做夢都想手刃秦皇,諸位何必懷疑子房對抗秦國的決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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