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傳令之人退出去後,殿門又被闔上。

“想來公子被我等叨擾,又是舟車勞頓,想必也是疲累了,那臣等就不打擾公子了。”

頓弱見公子心裡有氣,自然是先溜為妙。

馮劫微微搖頭苦笑。

“那臣也先行告退,公子好好休息。”

茅焦自然也跟上。

“那都退下吧。”

待三位大臣退下,池武又為了安全起見,將近衛都調去殿外裡三層外三層圍護。

龐尤和申聿兩個人一起親自去監督公子和諸位大臣的早膳問題。

不是住在自己家裡,凡事自然多有不便,需要事事操心,由親近之人小心打理。

扶蘇本想對著左右親近吐露方才憋悶在心裡的不快之事,卻見偌大個殿裡,只有池武笑盈盈的守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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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不可能不為之前的事情慪氣,他便仰面躺在席上,單手撐著頭,合上眼皮假寐。

畢竟,頓弱說,他需要休息。

可是讓扶蘇意外的是,池武卻主動上前。

“公子可是為方才三位大臣對公子不敬而氣憤?”

扶蘇聽了,心裡微微驚訝。

以前的他可是和池武無話不說的。

事情明明就擺在眼前,何須多問。扶蘇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不是對我不敬,而是畏懼事情失敗。”

他是嬴政安排在自己的人,事無大小,皆稟報給嬴政。

若不是因為嬴政,他早把池武給貶了。

池武見公子對他這般淡漠,自然心裡微微一涼。

近來公子先是罰他,而後又明顯疏遠了他,其中道理,他池武自然明白。

可是,他年輕時就是王上身邊的近衛,後來也是受王上器重,所以才被派去護衛公子安危。

他雖然有時候會自作主張,一是因為有王上在背後為他撐腰,二也是為了公子好。

如今,公子已經成了家喻戶曉的秦國儲君。

他替秦國高興,替大王高興,更替公子終於如願以償高興。

公子變了就變了吧,畢竟大王自坐上王位之日起到了如今不也是變了很多嗎。

不過,對池武而言,大王和公子變與不變,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始終忠於秦國,忠於大王,也忠於公子。

就算多有冒犯,可是那都是王上為了公子好。

見公子懶得搭理自己,池武只好厚著臉皮繼續道。

“公子莫惱,想當年,王上也是這麼過來的。”

扶蘇聽了,忽的好奇。

他喜歡聽池武給他講當年嬴政是如何一步步坐穩王位的。

扶蘇這才起了身,臉色有些慵懶。

“為何突然說這種話?”

池武直言。

“想當年,王上尚未親政,諸大臣,便是這樣待王上的。”

想起往事,池武忽的神情一黯。

王上經歷了太多。

扶蘇不免好奇。

“那君父是如何應對的?”

“忍——”

池武吐出一個字來,擊中扶蘇的心臟。

扶蘇聽聞,端坐靜默良久。

“君父和我,終有太多不同。”

池武又道。

“是啊,如今公子萬事有王上照拂,而王上當時卻只有我等位卑之人在側協助。”

池武,年輕之時,因為是嬴政近衛,有出入宮禁之便,所以會和趙高一起幫助大王聯絡昌平君等人,和呂不韋在朝局中相抗。

那段故事,以前池武對公子說過數遍。

所以,以前的公子扶蘇對池武有超乎異常的信任。

往事重提,昔日舊情也被重新勾連起。

扶蘇忽的覺得,池武也沒有那麼可憎。

隨即,池武又道。

“公子,如今您身在齊國,處在險境,而王上遙在千里之外。常言道,父母愛其子,則為之計深遠。公子遠出,王上必然會託大臣照料。頓弱、茅焦、馮劫,都是秦國重臣。王上自然會對他們囑託。”

扶蘇被池武一點,很多事忽的就在心裡明晰了起來。

我說呢,我如今堂堂儲君,他們竟然敢聯合起來教我做事?

原來,是授了嬴政之意,所以他們才不害怕他們回去之後他在嬴政面前說些什麼。

很正常。

但是,扶蘇卻覺得很不甘。

若是一直躺贏下去,豈不是太乏味了嗎。

扶蘇忽的陷入一片恍惚。

但是原本在扶蘇心中朦朧的父子之情,在池武的點撥下,猶如隱在雲霧之後山脈輪廓如今沒了遮掩,全部清晰的立在眼前。

而君臣之間相處,雖然需要輔之以權術,但是也不全是那韓非文章上的一套又一套。

其中摻雜著更多。

而權力,扶蘇如今也在慢慢體會著這兩個字的意味。

“池武是個粗人,不懂什麼大道理,但是公子,在齊國,您還是凡事聽諸大臣的吧。”

扶蘇聽了,思索片刻,自然不認同池武的說法。

“我看不然,就算馮劫等人有君父在背後撐腰,大事上可以對我加以指引。可是若是真的是這樣,君父何必大費周章,派我出使。”

“本來有頓弱馮劫之流就已經足夠了,派我出使,沿途多少縣令縣丞接替保護,到了齊國,齊王也戰戰兢兢。如此麻煩,君父何其謹慎思慮周全之人,如何會讓堂堂秦國公子出使齊國。”

“說些不雅之詞,君父若真是這樣想,那無疑於將自家養肥的馬駒拱手趕進別人的馬場,任人家宰割。”

宰割二字,扶蘇尾音拖得極長。

池武一聽,嚇得兩腿打了個哆嗦。

這等事情,他連想都不敢想。

“公子慎言。”

可是隨後,池武冷靜下來,覺得公子所言確實有道理。

“是啊,大王若是要讓公子事事聽從三位大臣的話,又派公子出來,這等舉動,弊大於利啊。”

扶蘇笑笑。

扶蘇想讓池武覺得,這又是一場對他的考驗。

“頓弱、茅焦、馮劫,這三個人都是君父親自選的。我聽說,出行前,君父曾召見過他們。”

“而讓齊王做降,絕不是輕易就能完成的事情。”

“想必君父早已事先對他們幾個下令,若我不能說服齊王,那麼他們就改弦易轍,想辦法穩住齊王,至少決不能讓齊國和楚國聯手!”

“君父當日除了朝會之上對諸臣做下部署,還對一個人做了另外的安排。所以,依我之間,雖然我們身在齊國境內,但是我們全然不用顧忌齊王的臉色,最好逼得他做出些什麼事情來才好!”

扶蘇一字一頓,語氣凜然。

池武被公子這副氣勢震懾住了,又是驚訝又是佩服。

就是有想要反對的理由,也給吞嚥回了腹中。

“那公子接下來打算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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