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蘇塵臉色微變，下意識地收斂神念，隨時準備從夢境世界中退出。
不過好在，那女子似乎並沒有發現自己。
比起十年前所見，她的身形要變得透明了一些，神念似乎變弱了許多，反之蘇塵卻是神念增長，此消彼長之下，如今蘇塵感覺自身神念強度可能不弱於對方。
所以，那女子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奇怪。按理說人的神念，只會隨著修為增長而不斷提升，除非是受到什麼重創，不然不會虛弱倒退才對。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人？”
他有些疑惑。
確認自己神念強度不弱於對方，隨時也能離去後，蘇塵便放心下來，決定在暗中好好觀察一下。
從神魂顯化出的形象來看，那女子年紀應該不大，看上去約摸十八九歲的樣子，容貌姣好，眉似柳葉，眸如星辰，標準的美人胚子，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裙，婀娜有致的身材，飄動在靈光之中，好似夢境中的仙子。
當然。
夢境世界變幻無常，只要神念強大，可以隨意變幻形態，所以蘇塵也不確定這是不是她的本來面目。
也可能是個幾百歲的摳腳大漢，或是什麼妖精鬼怪？
正揣測之際。
那白衣女子已然看完了顧英華的夢境，眼中流露出憐憫之色，她輕輕地嘆息著：“又是一個可憐的人呢。我雖然不能幫你脫離現實的苦厄，但至少可以讓你有一個好夢……”
說著。
她伸出手來，玉蔥般的手指輕輕一點。
便有一縷神念靈光，從她的髮絲間分化而出，落入夢境之中，好似甘霖。
那扭曲腐蝕夢境的黑暗，彷彿瞬間被驅散了許多，在顧英華僅有仇恨和痛苦的夢境中，一朵白色的小花綻放，隨即便如同潮水般，不斷擴張。
夢境裡，顧英華辭官歸鄉，回到了自己的家裡，老母健在，妻子和孩兒也還活著，正在村口笑著迎接他……
“原來她的神念是這麼消耗掉的？”
蘇塵有些驚訝。
他想不通，一個能夠修煉到神魂入夢的強者，怎會有這樣單純的善良心腸，不惜耗費自己的神念，只為了讓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做一場虛無的美夢？
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他想不明白。
這時候，那白衣女子身形一閃，已然退出了夢境門戶之外，蘇塵有心探尋，又暗中跟隨。
很快發現她又進入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夢中。
那人只不過是城中一個尋常的販夫走卒，並無什麼特別的地方，夢境裡也不過只是尋常人的悲歡離合，瑣碎之事，女子卻是看的津津有味。
她不斷地遊走在人們的夢境中，好似傳說中的夢境精靈，看著夢境中的種種畫面。
遇到兇惡之人，她會出手給予懲戒，讓那人做個噩夢。
遇到可憐之人，她會編織美夢，讓那人得到片刻慰藉。
遇到鬱郁不得志之人，她也會出手，讓人看到些許未來的希望。
就這樣，她不停地在夢境中穿梭，做著一些在蘇塵看來頗為無聊甚至毫無意義的事情。
而她身上的靈光也變得虛弱了一絲。
雖然一整晚下來，消耗得很少很少，但如果年深日久，這消耗只減不增，恐怕也難以久持。
“這到底是個什麼人？不像是那種修行多年的修仙界大能強者啊，做這些事，倒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純真赤子。可真若是這樣的人，又是怎麼入夢的？”
蘇塵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他跟了這白衣女子許久，發現對方一直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夢境星河中流浪飄蕩，並無目標，也沒有離去的跡象。
只是在極為睏乏的時候，便在夢境空間的深處，進行沉睡，如同一隻無家可歸的小貓。
不知怎的，蘇塵竟對她生出了些許憐憫。
但目前還不清楚對方的來歷身份，蘇塵也沒有去貿然接觸，只是默默地注視了一陣，便退出了夢境空間。
“等過段時間，看看再說吧。反正她現在也沒有發現我的存在，應該是沒有什麼危險的。”
思索著，蘇塵在悟道蒲團上睜開眼睛。
白衣女子的事情，暫時影響不到自己，所以他並未太過在意。
倒是那顧英華，背後既然有巫神教的影子，此番回京，恐怕圖謀不小。
甚至他背後那位巫神教的高手，也秘密入京了。
為了不打草驚蛇，蘇塵暫時不好對其出手。
於是試著催動神念，籠罩皇城內外，試圖探索出一些蛛絲馬跡。
但可惜，最終並無收穫。
以他如今的神念，也最多只能將皇城之內探查清楚，確定沒有先天以上的氣息流露，但外面就太大了，人口眾多，氣息駁雜，對方真要隱藏，在不出手的情況下，蘇塵也不可能發現得了。
“如今大楚國力昌盛，兵強馬壯，南蠻想要復起，必須引發動亂，英明神武的錦帝，應該是最好的目標。”
想到這裡。
蘇塵決定做一些準備。
他晃動銅鈴，將蟄伏在黑暗中的金剛喚出，命其前往觀雲閣武庫駐紮。
這麼做，是因為楚國神鳥庇世的傳說，早就傳遍天下，如今世人皆知，楚國是有先天之上的強者坐鎮庇護。
這可能會引來一些同級別高手的關注。
如果巫神教真有先天高手入京，想要在皇城之內有所動作，必然會先想辦法解決或是調離宮中高手。
蘇塵將金剛佈置在這裡，也是作為明面上的誘餌。
至於有沒有效，暫時還不確定。
“蘇公公，剛才有人送來了一些糕點，我給您放在門口了。”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小李子的聲音。
這個小太監，如今已經正式搬到了葵苑，伺候蘇塵，順帶打理苑內的雜務。
倒是頗為勤勉，也很懂規矩。
江燕每隔一段時間，會派人以皇帝的名義送來一些糕點，裡面順帶附有近期宮內收集打探來的各種情報。
小李子從來也不多問多看。
這一點，讓蘇塵很是滿意。
他也順帶透過入夢之法，檢視了小李子的過去，平平無奇的出身，平平無奇的根骨資質，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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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嗯，咱家知道了。”
蘇塵說著，推開密室大門，走了出來，發現小李子有些臉色蒼白，腳步虛浮的樣子，似乎受了風寒。
不禁眉頭微皺。
“生病了？你這身子也太弱了些。”
小李子聞言，連忙躬身道：“蘇公公放心，一點小病而已，不會耽誤苑內事務的……”
“咱家不是這個意思。”
蘇塵搖了搖頭，這小子什麼都好，就是膽子似乎太小了一些，性格也有些軟弱。
他想了想，順手將桌上一本發黃的書籍丟了過去，然後又拿了一枚氣血丹，道：“既是在咱家手底下做事，這身子骨太弱也不行。吃了這丹藥，能夠讓你好得快些，以後沒事的時候，可以練一練上面的武功。這是太祖所創的太祖長拳，強身健體是足夠了……”
聽到這話，小李子驚喜無比。
雖然知道自己沒有什麼練武的天賦，但若能強身健體也是不錯啊，當即又是一陣千恩萬謝。
蘇塵也沒有太在意。
這個小太監，心性天賦都太普通，他也不指望能有什麼成就，只是覺得對方聽話順眼，適當給予一點好處罷了。
打發小李子先回去休息。
蘇塵提起手裡的籃子，裡面有一些尚膳監做的精巧糕點，蘇塵拿起來嘗了嘗，味道還算不錯。
以他現在的修為，也不用擔心會有人下毒，尋常凡俗中的毒藥，根本傷不到他。
在籃子底下，則是暗藏機關，裡面有一些信件，都是一些情報信息，關於宮內人員變動，以及朝堂中的大事小事，事無巨細。
蘇塵大致翻看了一下，宮內倒沒有什麼值得過於關注的。
不外乎就是錦帝的那些後宮，皇后和寵妃之間的明爭暗鬥，但都還在規矩範圍之內，無視即可。
倒是朝堂上的交鋒，遠比想象中激烈了許多。
楚國承平多年，國運昌隆，暫無外患，朝中的權勢爭鬥，就突顯了出來。
雖然天子聖明強勢，底下的人不敢有什麼妄念，可彼此間也是派系林立，你來我往，鬥得你死我活。
如今楚國朝堂，大抵可以分成兩派。
一派是以新任在宰相鄭海樓為首的士族集團，他們大多都是當年南王之亂時出過力的江南豪族，趁著帝都士族衰退之期，取代成為了新的朝中權貴，如今勢力極大，朋黨眾多，政治立場都是以士族利益為先，稱為守舊派。
另一派則是更偏向於支援天子的各種惠民新政，大多是靠科舉出身，積功晉升的清流，以吏部尚書柳長卿為首的革新派。
雙方政見不同，時常會為了利益爭鋒，兩家子弟賓客，漸且競權勢，角門戶，已是愈演愈烈。
當初蘇塵歸來時，看到那個被滿門抄斬的禮部侍郎，便是這場鬥爭中的犧牲品。
而在這個爭鬥過程中，錦帝表面上是裝聾作啞，暗地裡則是在支援革新派。
因為這些年雖然楚國看似強橫，但很大一部分利益，其實都進了士族的腰包，國庫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充盈。
士族殺了一茬又一茬，不能粗暴割除，必須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所以錦帝目前正在打算推行兩項新政。
一是鹽鐵專營的許可權，從士族門閥手中收歸朝廷。
二是士族賦稅，取消他們經商產業各種免稅政策，限制士族利用權利與民爭利。
這兩項措施如果能夠得到實施，國庫將會獲得一大筆錢財，用於做更多的事情。
但這也會動搖到士族的根本利益，他們必會拼死反撲。
所以，要達成這個目標，需要緩緩圖之。
全部由清流組成的革新派，這是皇帝手中的利劍，就如同當年的林凡一樣。
只是就目前來說，反倒是士族那邊佔了上風，在這些爭鬥過程裡，時任大理寺參軍的顧英華，藉助職務之便，對清流官員進行了沉重的打擊，一時間，引得人人咒罵。
“這個顧英華，怕不是在玩什麼無間道吧？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用不了多久，那些士族官員，都要栽在此人手中……”
蘇塵搖了搖頭。
朝中之事，繁雜無比，他也只是略作瞭解，並不會貿然去插手。
順手運轉法力，將信件焚燬，正打算歇息一陣。
忽然，卻是袖中傳來一陣灼熱，連忙低頭，發現其中一張符篆燃燒了起來。
那是他留給青衣樓的，用來在緊急時刻使用的求援符篆。
青衣樓，似乎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