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的早朝發生了兩件事,形成了一個讓百官私下津津樂道的有趣對比。

第一件是劉基辭官。

朱元章讓禮官當場宣讀了自己親自擬定的詔書,引用了劉基的辭呈,大概內容就是感念這位功臣之孝心,特准歸鄉。

同時,劉基辭去御史大夫兼太史令之職,正二品資善大夫進為從一品榮祿大夫,賞白銀一千兩,綵緞十匹,並賜田十頃。

這些都不稀奇。

被眾人議論的還是之後。

詔書同時追贈劉基父親劉爚為永嘉郡公,追贈劉基之母富氏為永嘉郡夫人。

劉基祖籍青田,舊屬永嘉郡。

外行看熱鬧。

但,能夠登上大明朝堂的,可沒幾個外行。

禮部在前一天就傳出了小道消息,初六下午,皇帝陛下讓禮部議論劉基辭官的封賞和對其父母追贈之事。

封賞問題不大。

官員告老,若是榮歸,一般都是辭去正職,加一級散官,再有就是錢帛土地之類的賞賜,或者還能繼續領取俸祿。

關鍵是對劉基父母的追贈。

劉基父母都已經去世,按照劉基的正二品御史中丞官職,且沒有爵位,循照古制舊例,父親可追贈同級別或加恩再上一級的文散官,譬如劉基今日拿到的從一品榮祿大夫。

母親則是封為‘夫人’。

宋時舊制,一品二品官員的母親和妻子可封‘夫人’,三品為‘淑人’,四品為‘恭人’,以此類推。

最近才剛剛即位的皇帝陛下再次不按常理出牌,意外地追贈劉基父親為‘永嘉郡公’,追贈劉基母親富氏為‘永嘉郡夫人’。

這……

還能這麼來?

要知道劉基可是什麼爵位都沒有啊!

按照慣例,通常只有本身擁有爵位的大臣,父母追贈才能獲得同級或更高一級的爵位。

再聯想近日種種。

劉基在年前除夕早朝把朱元章氣到當場拂袖而去,之後還傳出上位因此生了心病。

這之後,大家本想等正月初四看熱鬧,沒想到,正月初四,朱元章即位這天,天宇廓清,星緯明朗,日光皎然。

大吉!

熱鬧沒看成。

再然後,皇帝陛下明顯假裝忘記了年前除夕那天的事情,劉基卻沒忘,雖說沒再追著崔計等人被殺之事不放,卻執拗地選擇了辭官。

以眾臣對老朱的瞭解,這一次不暴跳如雷才怪。

大家再一次猜錯。

不過,也大略能夠想象,應該是一直在陛下這裡最能說上話的皇后出了力。

最後結果,就是這份多少有些不倫不類的追贈。

即使只是沒有任何世襲權利的榮銜,但,大家也都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潛臺詞:你劉基堅持辭官,等於至少放棄了一個侯爵!

這一點,沒人懷疑。

畢竟按照劉基這些年的功績,與李善長一樣封公爵都不過分。但這位……大才是絕對大才,就是性格,實在是太過執拗了一些,以至於李善長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宣國公,劉基卻連個最低等級的爵位都沒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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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整件事,旁觀的所有人,哪怕劉基的政敵,實在都有些看不懂。

到底怎麼想的?

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世襲罔替啊,就這麼棄如敝屣嗎?!

另外一件對比之事,則是方國珍的覲見。

憑藉一封言辭哀肯的乞降書,實際當然還是老朱為了大局著想,方國珍得以免死。臘月初請降到現在,這位浙東軍閥在路上拖拖拉拉了一個月,終於抵達金陵。

君臣一番奏對,朱元章賞賜方國珍宅邸一座,命居金陵,沒有給任何官銜。

與幽禁無異。

不過,相比張士誠,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

劉基與方國珍,乍一看,兩者似乎沒關係,其實淵源很深。

方國珍當年在浙東起兵,元廷命江浙行省發兵討伐,其中就有個江浙行省元帥府都事,名叫劉基。

元廷討伐方國珍受挫後,採取綏靖政策,上上下下都主張招撫,只有劉基認為方國珍反覆無常,堅持應該剿滅。方國珍還因此嘗試厚賂劉基,希望他改變態度,劉基拒辭不受。

方國珍最終被招降,劉基一氣之下,又一次辭官而去。

為什麼要說‘又’?

因為從劉基考上進士開始,自高安縣丞到江浙儒學副提舉再到江浙行省元帥府都事乃至後來又被元廷授予的其他官職,按照劉基自己的說法,‘嫉惡太甚’,‘不耐繁具’,實在不適合官場,於是劉大人這輩子不是在辭官,就是在辭官的路上。

這不,洪武元年的正月初七,又又又辭了!

後湖。

湖心島的大宅內,朱塬並不知道最近因他而起的一連串熱鬧。

因為戶部主事崔計等人被殺之事,朱塬最近一直在籌劃讓自己更低調一些。

正月初四之後,大宅就儘可能地關門閉戶。

確認了趙續和左七的身份,諸如鋼筆和鉛筆這種後世的小物件,朱塬不打算再拿出任何一種。已經教授身邊四個女人的素描和標點,也被他明確要求只能限於內宅,點校過的書本不許帶出,平日練習素描,也只能在內宅進行。

朱塬平日的生活也簡單至極。

準時的三餐睡眠之外,偶爾讀書,每日寫幾頁‘生產’之道的書稿。

間或離開內宅到花園散步。

活動範圍也很小,一是沒那體力,到現在都還沒去過花園南側的那棟二層書樓,二是如果可以,他其實連散步都不想出來,堅持離開內宅,也只是為了讓趙續兩個看一眼自己,免得太長時間不露面,讓他們還以為小官人怎麼了,再去通報老朱。

總之,作為一隻穿越而來的‘蝴蝶’,為了避免《天書》記載歷史被改變,朱塬追求儘可能不再對外界有任何擾動。

如此直到正月初九。

午飯之後,忙碌多日的工匠送來了一批完成度最高的鋼筆。

總計十支。

或者鍍銀,或者黑漆,或凋雲紋,或飾翠玉……全部都堪稱藝術品。

朱塬當下已經一點不覺驚奇。

想想中國古代的工匠,可以做出鬼斧神工的牙凋套球,可以在一粒米上描出江山如畫,這些又算什麼?

只是不能大規模量產而已。

相比起來,工匠們做出的炭筆依舊保持最樸實狀態,沒有上漆,沒有刻字。若說區別,就是根據石墨與黏土的配比不同,筆芯硬度不同,書寫顏色有深有淺。

不仔細分辯,區別其實也不大。

這也是朱塬的要求。

不再玩花樣。

否則,朱塬最初其實還想試試弄出彩色鉛筆來著。

十支鋼筆,朱塬挑了一黑一紅相對樸素的兩支,配上十支炭筆,還有一套後來學生常用的量尺四件套,鋼製,以尺、寸、分為單位,雖然精巧,但在工匠那邊反而是三種文具裡最容易製作的一種,簡直不值一提。

齊備之後,朱塬喊來趙續,讓他送去當下距離後湖算是很近的城東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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