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章所說可是明州錢唐,錢惟明?”陶安從朱塬這裡確認了一下,得到肯定,接著道:“主上前日恰也問起,還調看了惟明兄試卷,策論為90分,數算76分。其策論十條多偏向肅嚴吏治,主上有意讓其入刑部,授正五品郎中。”

還是刑部。

朱塬意外也不意外。

沒有再直接登頂尚書,而是正五品的刑部郎中,這顯然又是朱塬這只大蝴蝶的影響。

這麼想著,朱塬對陶安道:“我抽空和祖上說一下,讓錢唐來擔任金陵大學的副校長,主要負責督學訓導相關的事務,你覺得怎麼樣?”

朱塬所說的督學訓導相關,大概類似後來的‘教導主任’。

“不瞞平章,下官對那日問對有所聽聞,之後也與惟明兄多有接觸,”陶安微笑說著,又道:“惟明兄個性強直,若來金陵大學負責……唔,督學訓導,自是能夠勝任,然則,平章,若是如此,將來涉及相關事務,莫說是你,怕是主上,他也不會遷就?”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朱塬從陶安話語裡感受到他和錢唐已然相熟,也露出微笑,說道:“我得承認,我不是個能夠絕對堅持原則的人,學校教育又關乎國家未來,有個說法,叫‘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涉及百年大計,如果一棵樹苗在學校裡就開始長歪,後續可以想見,因此,我們需要這樣一個人來確保‘樹苗’們在成長過程中儘可能筆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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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安沒有點出朱塬剛剛話語裡有意無意忽略掉的一個,對面少年應該覺得,他也不是那甚麼能‘絕對堅持原則’之人。

實際……也差不多。

想想也就點頭:“既如此,下官自是同意。”

朱塬從頭翻著手中的今次科舉各項結果統計數據,接著道:“然後是編寫教材,首先一個,如同推廣新式數字一樣,接下來,我們還要進一步推廣簡體字,這件事我私下一直在做,差不多已經完成。內中道理也很簡單,為了效率。繁體字,無論是記憶還是書寫都過於繁瑣,不利於文字應用和知識傳播。大明想要進入工業時代,大批量的高階知識分子是必須的,這就需要我們主動降低學習門檻,加強學習效率。”

簡體字,陶安是知道的。

還是那句話,古代是有簡體字的,就像有標點一樣。

不過,聽朱塬說起這個,陶安卻有些憂慮:“平章,此事……怕是不易。”

傳統力量是很強大的。

千百年來,這片土地上的文人習慣了繁體字,想要更改,難免引起各種抗拒紛擾。

“天下事哪有多少容易的,”朱塬語氣堅定,說道:“不容易也要做,不過,呵……也不必太強制,習慣了用繁體字的,還是照舊,兩種文字相互辨別起來並不困難。咱們只是要鼓勵學生儘可能使用簡體,另外……大明今後的初級教育,也將從簡體學起,嗯,這就不多提了。總之,不勉強,鼓勵為主,但如果有人堅持因循守舊,阻礙推廣,我也不會姑息。”

陶安稍稍斟酌,還是點頭。

陶安是那種老朱喜歡的務實性人才,確實也不是個能絕對堅持原則的。

不過,卻也因此又想到起年初,老朱剛剛即位沒幾天就下令大批印製《齊民要術》,還要求翰林院編寫數算書籍,如此種種,那算是事情的開端。

當時大家的感覺……簡直是變法啊!

現在……

某些事情,明顯一直都在繼續。

朱塬見陶安同意,便轉向其他:“再說具體的課程,分為兩部分,文化課和專業課,相關的課程還能再分為兩類,必修課和選修課。因用到我們現在,文化課,主要是‘禮’,禮儀的禮,專業課,主要是‘技’,技術的技。”

這麼說著,朱塬還向前傾身找了紙筆開始在桌桉上書寫,一邊接著道:“再參照我之前給出的學分制度,‘禮’和‘技’,各自都是50學分,四年時間,修滿100學分,才可拿到學位證書。嗯,若是自認學識足夠,也可以提前申請考試,提前畢業。”

陶安認真聽著,感覺不妥:“平章,提前畢業,怕是……無法精研?”

這一點,陶安還是覺得,治學可不能走捷徑。

“是這樣的,”朱塬抬頭,將寫了一些詞彙的紙張推向對面,說道:“‘禮’和‘技’各自是50學分,這是參照我給祖上提議的‘兩條腿’理論,禮儀和經濟,缺一不可。不過,我們現在急需用人,何況諸多學子都已從小治學多年,因此,‘禮’這一半,我認為可以壓縮一下學習時間,甚至入學後直接考試拿到學分就行。另外一半的‘技’,因為是從頭開始,學子們就要多下一些功夫了。”

陶安苦笑:“平章,你這……真是坦然呵。”

“這是權宜之計,你別亂說出去就行,”朱塬笑道:“特別是錢唐,如果他順利入職了,更不能告訴。”

“下官省的。”

“那麼,具體的課程,‘禮’之一道,也就是文化課相關,你來負責,主要是四書五經,再加一些傳統典籍作為選修,唔,還有數學,這也要算作文化必修。另外,體育……君子六藝是什麼來著?”

陶安也拿了桌上的一隻鋼筆,在朱塬遞來的紙頁上隨手記錄,一邊答道:“君子六藝,乃‘禮’、‘樂’、‘射’、‘御’、‘書’、‘數’。”

朱塬來了興致,追問:“這裡的‘禮’,和我們剛剛說的不一樣吧?”

陶安點頭,不用多想就流暢答道:“此‘禮’者起自顓頊,載於《周禮》,歷代興革不一,今通行者為大唐開元年間之制,凡五禮,祭祀之事曰吉禮,喪葬之事曰凶禮,軍旅之事曰軍禮,賓客之事曰賓禮,冠婚之事曰嘉禮。”

朱塬聽得津津有味,還想著稍後找來《周禮》翻一翻,一邊又問過其他幾‘藝’,等陶安一一解答,才說道:“這些都要加到課程當中,其中‘數學’和‘射御’為必修,50個學分的話,數學至少要4分,之後還會詳細分類,代數、幾何等等,平均每年必須至少修習1個學分。‘射御’合二為一,這名字不錯,就不說‘體育’了,當然也不是彷古照搬,‘射’還是‘射’,‘御’的話,沒車給他們駕,就改成騎術,這年代,基本的騎馬技巧總是要掌握的,關鍵,這些課程還能鍛鍊身體,因此也要堅持4年,給4個學分。”

陶安一邊記下,一邊忍不住抬頭看了眼某人。

這就8個學分了啊。

另一半全是‘技’,‘禮’這一邊轉眼沒了8個,或許再加一些其他,留給傳統四書五經的,還能剩多少?

注意到陶安表情,朱塬卻沒再多說。

如果可以,如同明州那邊的海事學堂一般,朱塬希望‘禮’只佔三成,甚至更少。

不過,斟酌之後,朱塬自己都沒能說服自己。

想想後世……

兩條腿要平衡,這真的很重要。

朱塬不希望看到一個科技文明卻禮樂崩壞的時代。

至少,別太早到來。

等對面陶安記下,朱塬接著道:“還有‘樂’和‘書’,這兩個就作為選修吧。嗯……書法之外,繪畫也不能少。特別素描一道,應用廣泛,我很早就想過,這個要必修。不過,對於此道,無關專業,兩個學分即可。相關專業,機械、建築或者水利等等,就要更多算在專業課一邊,因為都是需要大量繪圖的,至少4個學分,每年1個。”

陶安轉眼寫滿了一頁,換了張紙,再次記下。

朱塬接著道:“總之,‘禮’這一半的課程,主要是你來負責組織人手編訂,並且確認修習進度和學分多少。另外的,‘技’一方面……呵,我精力有限,還是要你們擔下來,不過,由我主導。因為是辦學初期,各個專業的專業課都是空白,我的設想是,所有進入金陵大學的士子,無論是先生還是學生,都要參與相關教材的編寫與完善。”

陶安有些困惑:“平章,這……要如何做?”

“比如國學專業,必修課的‘禮’之外,專業課,其實還是更加深入地研究各種國學典籍,這方面,我華夏千年積累,題材夠多,就不用我操心了吧?”

陶安明了,點了點頭,又追問:“其他……諸如水利專業呢?”

朱塬斟酌了下,說道:“這些專業以實踐為主,比如,朝廷正在規劃修建江淮運河,我們把這個專案立為水利專業的研究課題,同樣規定好學分,所有水利專業的學生……嗯,不能全部,也要分一些到其他專案。總之,組織一批學生,從實踐中學習,總結其中道理,編寫成為教材。最終,透過很多專案的積累,逐漸完善成一個水利專業的知識體系。當然了,咱們傳統已經擁有的典籍,比如《水經注》之類,更是要珍惜,因此同樣要組織師生,透過重新編撰,或者簡化,或者註解,做成更加專業更加實用的相應課程。最終,學生透過對專案的實踐或者對典籍的編撰註解,積累學分,直至畢業標準。”

陶安想像著某些場景,邊聽邊不住地點頭,等朱塬說完,還忍不住稱讚:“平章……真是大才。”

這是真心話。

朱塬的提議,看似簡單,但,千百年來,卻都沒人想到過。

陶安還看到了其中最關鍵的一個點,相關的概念,朱塬之前提起學分制時有過提起,叫做‘量化’。

對課程進行百分制的打分,再以課程積累學分,這些事情,看起來刻板,然而,卻又是再公平且有效不過的一種評斷機制。

可以想見,不只是這大學,將來朝廷的方方面面,都能用到。

最終……

陶安一時又被卡住,無法想像更多未來,卻可以確定,按照對面少年所說,這個國家,方方面面的‘效率’都能大幅提高。

兩人又討論了一些細節,雖說還有諸多話題希望商討,看時間差不多,陶安明白某人身體虛弱,適時打住,主動告辭。

朱塬起身送客。

來到外面大堂,朱塬站在門口,道別過,臨時想起,又補充道:“除了簡體字和一種拼音技法的修訂,我從明州開始就一直在編寫各種教材,嗯,這些先要送給祖上看過,再轉去給你們那邊。反正,事情不能急,百年大計,咱們一步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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