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

前所未有的瘋狂,可待到離別相送,這瘋狂就變成了純粹的思念。

黎明時分...

皇帝離了島,禁軍們急忙簇擁著這位孱弱的文皇帝,生怕他出事。

太后知道了皇帝如此作為,只是派遣了暗廠裡的宗師去悄悄護著,然後便不管了,北地戰場已經夠她頭疼了,那皇帝就當個吉祥物丟在深宮好了。

年輕的皇帝坐在馬車裡,而將軍則是披著金甲、騎著高頭大馬,在馬車外握槍而行。

待到皇城南門,將軍策馬,抱拳,在陽光下道:“陛下,就送到這兒吧。”

皇帝下了車,道:“此去,珍重...朕在玉京等你回來。”

將軍看著他,道:“陛下且聽我旗開得勝的好消息吧!”

說罷,她一揚韁繩,便策馬遠去,去了幾步,又回頭,卻見那文弱的少年依然垂袖站在柳樹下。

將軍忽地想到了一句詩——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可若是真能夠歸來,便是雨雪霏霏又如何?

此去北地,或是...一去不返。

“陛下,珍重!”

將軍再抱了抱拳。

兩人再相視一眼,目光裡縈著還未離別就已生出的相思。

將軍不再看,真的策馬去遠,再不回頭。

皇帝又看了一會兒,可將軍的背影已漸去漸遠,漸不可見。

皇帝便輕嘆一聲,意興闌珊地上了馬車。

旁邊無人敢勸一句。

更無人敢說一句諸如“將軍定會大勝而歸”之類的話。

因為,此時在皇帝身邊的這些暗廠精英、禁軍精英都知道一件事......

此去,或是黃泉路。

妃子又如何?將軍又如何?或不過都是這黃泉路畔的一堆骸骨,一抔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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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別,或無再見,是為生離死別。

...

...

夏閻也被這離別的氣氛感染到了,直到青娘子爬出來打破了這氛圍。

“小爹爹,你想到她身邊就到她身邊,哪兒來的生離死別?”

夏閻的氛圍直接被打破了,他“哦”了一聲,然後道:“你我皆知,這場大戰,可不僅僅是北莽與大炎的國戰,還有著封魔榜在幕後策動。

北地...會變成絞肉機...

而我也不可能時時刻刻在她身邊,前線廝殺千變萬化。

我若是一個疏忽,她或許真的就回不來了。”

說罷,他把青娘子壓了回去。

但青娘子又冒了出來,嘻嘻笑道:“是呀是呀,小爹爹,北地可危險啦,但你能怎麼樣呢?現在的你雖然強大,可卻還是保護不了心上人呢...

不過...”

她眼珠子繞了繞,笑道,“你若是把我當成你的心上人,那就肯定不會出事了。我,多讓人安心呀...”

說罷,她抬手撓了撓夏閻的肩膀,問:“要不要考慮一下?”

夏閻古怪地瞥了她一眼,青娘子這是境界被壓了,而隨著他實力的提升,桃花運能夠發揮的效用越來越強,這是連青娘子都被影響到了麼?

“你認真的?”夏閻問。

青娘子託了託眼鏡,好似一隻魅惑的老狐狸忽地摟住了夏閻的脖子,臉龐湊到和他只有半個指甲距離的地方,柔聲道:“只要你認真待我,我必認真待你...讓我融合了小青,我整個人都給你。”

啪!

夏閻把她塞了回去。

看來桃花運並沒有能夠影響到青娘子。

這是青娘子在蠱惑他呢...

但也許,隨著桃花運的提升,情況會改變。

到時候,青娘子就不會說“讓我融合了小青,我再認真待你”這一類的話,她會把“前提條件”去掉,繼而變成無條件地願意為他做這做那...

想到這裡,夏閻忽地對此去北地、以及後續修行多了點想法。

“桃花運”也許可以發揮些意料之外的作用...

雖說,利用桃花運實在是有些卑鄙。

可為了能夠在戰場上保護自己在乎的人,卑鄙些,不可恥...

“至於能不能保護心上人,我還得變強...”

夏閻也不知道夢師御到底有沒有從工具人變成心上人,但他絕對不希望夢師御在北地戰死。

“那就變強,變強到不會讓悲劇發生!”

“如今距離大戰開啟還有些時間,應該勉強足夠了...”

夏閻心中大致確定了修行方向。

而他修行的理念也已經產生了變化。

於是,他尋到了繡姬。

與繡姬同用早膳。

膳後,他直接問:“元先生,可否借我一用?”

繡姬抬頭:“怎麼用?”

夏閻道:“我欲與他論道。”

“論道?”

繡姬露出古怪之色,“你與魔夫子還沒論夠嗎?”

夏閻仰頭,雙目深邃地看著天空道:“沒有...那一場是我敗了。”

繡姬覷眼看著他,不知道這臭不要臉的又發什麼神經。

夏閻道:“我想讓他入我碧遊宮,可魔夫子不願,我終究沒有能夠說服他...這一次,我想勸元先生入教。

若是元先生能夠同意,那他就可以為我教教徒,成為我們的盟友,而非敵人。”

繡姬眼覷地越來越深,要不是她和面前這男人每次配合都成功,且知道這男人很可靠,那還真以為他在發神經。

“如何?”

夏閻問。

繡姬道:“那你在夢裡與他論道吧,在夢裡元先生才逃不了。”

夏閻道:“自然。”

隨後,繡姬抬手,虛空裡紅線如蓮花層層釋放,很快顯出其中囚禁的那藍衣書生。

夏閻上前,抬指觸碰,青娘子拉著書生入了夢。

夢裡,夏閻徑直走到元先生面前。

元先生微笑著看著他,目光裡有幾分莫名地情緒。

夏閻沒看明白這情緒,也沒明白這姓元的為什麼要這麼看著他。

他只是同樣盤膝而坐,一抬手,兩人身側便是青山林立、銀瀑飛懸,青松小溪,石幾一橫,玉石仙茶,水汽猶溫。

元先生問:“你來夢裡見我做什麼?”

夏閻道:“論道。”

他抬手,抓起一隻玉壺,倒下茶水,斟滿兩個杯子,遞了一個到對面,“你贏了我,便可以走。”

元先生笑道:“也罷,你想論,我便陪你論論...論武道麼?”

夏閻道:“不,用你最擅長的文道吧。”

元先生道:“好。”

夢中日月長,無有日起月落。

這論道論起來,便是沒日沒夜...

很快,兩人就在夢裡論到了夜晚。

繡姬忙了一圈回來,看到閻大人竟然還在論,她看著閻大人安靜的臉龐,心底的好奇再度湧起。

“你究竟是誰?”

可問完這個問題,她又搖了搖頭。

也許,閻大人只是時空長河裡一個沒有身份,或者身份很多的幽靈,就像她一樣。

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身份之上,可所有的身份又都是假的,那麼...所有的一切經歷未必不能說成都是虛假。

繡姬碾動新茶,又泡了一杯,仰頭看著天上明月,明月灑下清輝,落照在她傾國傾城、卻又孤獨的俏臉上。

次日...

繡姬醒來,發現閻大人還在論道。

當晚...

繡姬回來,閻大人依然在論道。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

...

第十天...

第十一天...

閻大人未曾動彈,只是閉目在夢中,不時間他周身黑氣浮騰,可當黑氣濃郁到將他包裹到看不真切時卻又突然蕩盡,再無分毫。

繡姬有些麻了...

...

而除了繡姬外,更加麻了的是元先生。

夢裡的時間和外面的時間並不等同。

外面過去了一天,可夢裡已經過去了數月。

此時的元先生被五花大綁,綁在一棵樹上...

而他對面,是正飲酒的少年。

少年道:“其實你說的都很有道理,只是不該這麼輕易放棄,我覺得...也許你再努力一下,我就會真的落敗了。

也許下一次...我的心魔就再也無法清除了...你,就快贏了,不再堅持一下嘛?就還有一點點,只差一點點,你就可以將我殺死了。”

少年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個距離,“就這麼一點點。”

“殺了我吧...殺了我吧...”元先生的情緒明顯有些失控。

“我覺得你還能再堅持一下。”少年道。

元先生崩潰道:“你這樣的話已經說了幾十遍了!幾十遍!兩個月前你就這麼說,兩個月後...你還在這麼說。”

夏閻忽道:“殺了你,你還能返回封魔榜,然後重新復活,不是麼?”

若是平時,元先生還能以平靜的心去應對這種突然的問題。

可現在,他已經精疲力盡,論道...讓他的情緒到了近乎崩潰的邊緣。

你嘗試過一次次努力,講說出平生所得,使出渾身解數將敵人戰敗,殺死......可就在你開心的時候,被你殺死的敵人忽然間滿血滿藍復活了。

你嘗試過這種恐怖嗎?

無論你怎麼做,無論你多麼努力,這個敵人卻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立刻復活。

直到最後,你什麼都不願意說了。

但這個敵人把你綁了起來...

他鼓勵你,讓你繼續說下去。

他為你喝彩,說你說的很好。

他說文道不行,可以試試武道。

他說水滴石穿...

他告訴你不要輕易放棄,也許距離成功就只有一步之遙了。

他甚至給你講故事,說什麼“有人被困在山洞裡,他們拼盡全力地想開出一條生路,然後用鏟子不停地挖,挖了三天三夜,但還是沒有找到出路,於是他們放棄了。

結果,後來有人發現了他們的遺體,也發現他們其實距離出口只有一壁之隔。

他們努力了三天三夜就放棄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因為,他們若是再嘗試一次,或許他們就不會死去,而會活下來”。

元先生就這麼信了一次又一次的邪,然後...直到現在,情緒崩潰了。

論道是把雙刃劍,殺不傷敵人,就會殺傷自己。

元先生之前雖然被困,但只是身體上的傷,而現在...他自己文道武道的信念都要崩潰了。

在這種凌亂崩潰的情緒下,元先生方寸亂的不能再亂了。

他做出了最低劣的回覆。

“呵...呵呵...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什麼封魔榜?什麼重新復活?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情緒激動,難以抑制。

無論什麼人,一旦信念崩潰了,都會惶惶如喪家之犬。

夏閻靜靜看著他,道:“果然如此,只要靈魂不滅,就可以再回榜中。只不過,你也需要付出很大代價,比如境界下落,所以...你才不願意輕易死去,對麼?”

元先生吼道:“我沒有說!不是這樣的!不是!你別亂猜!”

夏閻笑了。

這笑,讓元先生越發氣急敗壞。

夏閻忽地又輕聲道:“我有辦法,讓你魂魄走不了.....

魔夫子,就沒能逃掉。你要不要也試試?

反正你也沒用了。”

元先生愣了下。

然後,夏閻沒再多說,他放出了青娘子。

夢裡的青娘子,握著刀,開始一刀一刀地捅元先生。

元先生被殺了,然後又活。

他咬咬牙,決定自己真的死一死......這個神秘的與他論道的男人說的沒錯,他死後,確實可以在封魔榜裡復活,但需要付出境界跌落許多的代價,而這又需要他花費很多時間才能修煉起來。

元先生不願,所以才不死。

但現在,他已經看到了必死的局面,與其這麼耗下去,不如趕緊死了來的痛快。

而就在他想死亡的時候,忽地他看到那男人取出了一本書。

那書卷破破爛爛。

男人翻頁後,每一頁也都坑坑窪窪。

可一種恐怖的氣息,卻從那書冊上浮現出來。

男人對他笑了笑道:“你敢死,我立刻收你魂魄。”

和魔夫子一樣,剛開始的元先生可以輕易掙脫這本書的吸引,可現在...他已經虛弱的不能再虛弱了,所以他逃不了。

元先生直勾勾盯著那本書看了會兒,而青娘子還在開心地捅著他。

元先生長嘆一聲:“你怎麼才肯放過我?”

夏閻把青娘子拉開。

元先生又道:“若是我無法確認自己能夠活下來,那麼...就算我魂飛魄散,我也不會說任何事。”

夏閻道:“那算了,我還是把你的魂魄吸收了吧。畢竟你的魂魄更有價值...”

說著,他又翻開書。

元先生麻了,道:“等等!等等!

你...你到底要怎麼才肯放過我?

我...我有個秘術,能幫你控制我,之後我都聽你的,只聽你的命令,可以麼?”

夏閻思索良久,又問了些細節,在被說服後才道了聲:“好。”

元先生舒了口氣。

隨後,兩人配合。

在元先生的配合下,夏閻用秘法輕鬆地控制了他。

繼而,兩人開始了攀談。

夏閻問什麼,元先生就答什麼。

末了,元先生似乎再也問不出什麼了,夏閻便取出了那捲記載著【灰災族生命原型】的書卷,直接把元先生送入了書中,化作了又一個適合製作灰災族族人的強者神魂。

秘術?

誰知道真假?

想要掀起世間動盪的假貨,就該去黃泉。

夢境之外,繡姬驀然睜眼,看向正化作星星點點灰盡消散的元先生,微微蹙眉。

旋即,夏閻睜開了眼,道:“我殺了他,卻也知道了不少事...”

繡姬與他靜靜對視,道:“殺了便殺了吧,本就頭疼怎麼處理。”

忽地,她蹙眉道:“夏閻,你是不是...又變強了?”

夏閻道:“論道,總是能夠鞏固自己的境界,只能算稍有提高。”

說罷,他起身,舒展了下身體,好似大夢一場,如時方醒。

“餛飩店,等大戰後再開吧。”他忽道。

繡姬愣了愣,道:“好。”

是夜...

夏閻走去了夜市,陪著青娘子吃了一晚的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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