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荒原上,忽地天象異變,形成了一個虛流不息的巨大圓球。

這等動靜頓時吸引了不少灰霧詭獸駐足觀看,一副“嘖嘖稱奇”的模樣,有的伸出大手,似乎要來拍這圓球,還有的張大嘴巴,好像要嚐嚐味兒...

“快收起來,野外裡不能這麼動用力量!”

白素璃驚詫過後,頓時被那些飛速靠近的詭獸給拉回了現實。

夏閻一念撤去天地之氣化作的氣球,然後問:“婆婆,我強不強?”

白素璃先是恭敬地行了個禮,道了聲“見過大宗師”,然後又警惕道:“行萬里的大宗師,對老婆子可有所徒?若有,請您不妨直說。”

夏閻問:“老婆婆,那您覺得我圖您什麼?”

白素璃被這反問嗆到了。

劫財?

什麼財?

劫色?

行萬里的大宗師哪兒得不到色,非要來劫她這個色?而且現在的她臉生鱗片,滿頭銀髮,哪兒有色?

抓她?

那現在就可以抓了,還在等什麼?難道她還能反抗一個行萬里的大宗師?之前她用前世遺物跨了三個大境界才擊殺了一個二境,現在再來一個,她怎麼可能反抗?

知道她是誰,刻意靠近她?

這就更離譜了,她失控後,便與小青聯絡,然後就離開了皇宮,哪有人會如此快地反應過來並且跟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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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人跟,也不至於讓一個行萬里的大宗師來跟。

更何況她,某種程度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了,是一個沒有太多價值的將死之人。

有必要讓這麼一個行萬里的大宗師來矮著身段叫她婆婆,要和她做鄰居,還要保護她?

“你不圖我什麼。”

白素璃回了聲,然後繼續小心地揭開面具,小口小口地吃著肉,“可是...您一個大宗師,不該在我身側,更不該與我同行。”

“宗師又如何?失去了一切至親,獨在異鄉為異客,每天活得戰戰兢兢......”夏閻抓著根長木條,撥弄著篝火。

他發現卸下面具真好,在這裡,他是以他真正的身份在和這位朝夕相處的姑娘說著真話。

“失去了一切至親麼?”

白素璃呢喃了聲,又輕聲道,“誰不是呢?”

“老婆婆,原來你也有悲傷的事?”夏閻溫聲道。

“對不起,其實...我不是老婆婆...”白素璃說著,忽地抓著面具上,緩緩摘開,露出其後佈滿鱗片的側臉,以及在火光裡灼灼生輝的銀髮,然而即便如此,依然可以見到她臉龐的年輕,這絕對不是一個老人該有的肌膚。

當她摘開面具,便微微垂下了頭,眼神裡也有著些暗澹和自卑。

她已經準備好了被疏遠,被嘲笑...

即便是她自己,都無法容忍這妖獸般的模樣,更何況一位大宗師呢?

“原來不是老婆婆...那也好...”夏閻輕輕道了聲,“我還是想隨你一起,無論去哪兒,我可以保護你。”

空氣安靜了下...

白素璃指著臉道:“你沒看到嗎?”

她又抓起銀白的頭髮在空氣裡晃了晃。

夏閻道:“人又如何?妖又如何?都是天地之間的生靈......而且,我覺得老婆婆......”

白素璃:(︶︿︶)“不是老婆婆。”

“可是...老婆......”夏閻道。

他後一個“婆”字還未落下,就被白素璃打斷了,“說了,我不是老婆婆!”

“哦。”夏閻這才改口道:“我覺得莊姑娘很好看......這裡這麼多人,我一眼就看到了你,覺得這一路就該和你同行。你是婆婆也好,是姑娘也好,我都想與你一起。”

為了去逝境買點種子,他也是拼了。

更何況,和朝夕相處的姑娘說點這種話,也不是那麼難以開口,畢竟很熟,換個人說不定就不行了。

而且,他一直是想去逝境看看的,只是苦於沒有機會。

以後說不定會有,但短時間內,他看不到任何機會。

可白素璃卻讓他看到了希望,白素璃就是他進逝境的“高速公路”,為了能夠開車上這條高速公路,他正在努力。

雖說有些渣...

可他那句“我會保護你的”也沒說謊,算是交“上車費”了。

白素璃有些發懵,她猶豫了下道:“你一個大宗師跟著我,會吃虧的。”

她現在是去逝境,是作為將死之人,想著孤獨地離開,可現在有個大宗師卻要和她一起...

這對她來說是穩賺不賠,因為有一個大宗師在,進入了逝境,說不定能多幾分成功率。

可對大宗師來說,他能得到什麼呢?

而且...

這大宗師在胡說什麼呀,什麼“莊姑娘很好看”,“一眼就看到了你”,“一路就該和你同行”,“我都想與你一起”。

這是一個宗師該說的話嗎?

夏閻道:“我願意,不吃虧。”

白素璃正視著他的雙童,雖說隔著面具,無法見到眼睛的模樣,但神色卻很清澈,而且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與好感,顯然並不是說謊,而且也沒有因為她的相貌而感到厭惡。

她戴回了面具,忽地見到那大宗師還在看她。

她有些莫名地心慌。

這到底什麼跟什麼呀,她只是在孤獨地走完餘生,抱著沒有任何希望的心去往逝境,以博取那麼一絲百不存一的可能。

而就在這時,為什麼會遇到一個要保護她的大宗師。

“你是,娘娘派來的嗎?”白素璃忽地脫口問出句話,她留了個心眼,沒說皇后,對方若是皇后派來的,那麼也會懂得“娘娘”是誰。

這是她唯一想到的可能。

因為,她對娘娘來說,還是有不小價值的,前提是...她還能恢復。

“娘娘?”夏閻露出疑惑之色,然後搖搖頭,“我不認識什麼娘娘。”

白素璃:“哦...”

她又提醒道:“我們才認識一天...”

夏閻道:“在無窮的歲月和歷史裡,我們在這一天相遇了。因為你,我覺得這空空蕩蕩的世界,似乎多了一點充實。”

白素璃“啪”一聲拍了下額頭,問:“夏閻...你,你是不是?”

她想說“對我的外貌有好感”,可這話太過莫名其妙,她又憋了回去。

不過,她心跳有些莫名的快。

說到底,白素璃只是個連一次戀愛都沒談過的小丫頭罷了,就連男人說她好看這種話都沒聽過,可面前這位大宗師為什麼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讓人害羞的話?

反觀夏閻,嗯...他也是...

只不過,藍星上的諸多肥皂劇,讓一個未曾戀愛過的宅男擁有了豐富的閱歷,和土味情話張口就來的能力。

白素璃覺得心跳還在快,於是沉默了一會兒等心跳稍稍慢下來,然後問:“夏閻...你的真的要和我一起?”

“嗯。”

“我要入逝境,你也跟來嗎?”

“逝境?嗯。”

“你......”

白素璃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沒說什麼,有大宗師心甘情願地陪她進逝境,她還有什麼理由去拒絕呢?

大宗師壽元漫長,她看到了面前大宗師眼神的年輕,聲音的年輕,怎麼算......她都不虧。

死前還能有宗師相伴,忽地...她也覺得這本是孤獨的旅途多了點顏色。

...

...

天色將明,夏閻又騎馬去偵查前路了。

半道上,他翻身而下,繼續將馬甩到肩上,扛著馬往前狂掠。

馬已經麻木了,四條腿子在半空晃著,任由他扛著跑。

待到前面“地圖”開的差不多了,夏閻才尋了個一處,將馬放下,然後將它系在旁邊怪異的枯樹上,之後返回了皇宮。

皇極宮,依然被圍的水洩不通。

而反觀辰星宮,則如鐵牢一座。

“我要見殿下。”

雪妃的聲音響著。

但沒人理她。

“我是他的妻子!”

還是沒人理她。

顯然,沒有人認可這一點,就連雪妃自己都不怎麼認可,她只是想利用這個身份逃離,或者說爭得一線生機。

可無論她如何喊破喉嚨,也沒有人搭理她,這讓江湖上的“小殺神”林朝雪感到了一絲壓抑,但她並沒有絕望,而是在冷靜地尋找著機會,以求自救。

...

...

白日,無事。

...

...

入夜,夏閻帶了一袋碎金子,然後打卡,換衣,來到灰霧區域後,在馬“嘿兒嘿兒嘿嘿嘿”的嘶啞叫聲裡,扛著它就跑。

然後在靠近長福商會的駐營地後,則是放下馬,翻身而上,騎著馬回了營。

在簡單地將前路和商會會長說明之後,他便尋到了白素璃。

白素璃已經準備離開了,她手裡有著加蓋玉璽的通行文書,自是哪兒都去的。

“夏閻,你真準備和我走嗎?”

“嗯...”夏閻一副理所當然地模樣

白素璃都不知道面前這大宗師為何能如此理所當然。

默然片刻...

白素璃撇開雜念,坦誠道:“我不知道您有沒有去過逝境,但逝境裡充滿了危險,我去...其實只是為了緩解我自身的失控狀態。那您去到底是為了什麼?”

夏閻道:“只是去看看。”

白素璃道:“就沒其他的了嗎?”

夏閻道:“也許還想去嚐嚐逝境裡的小吃,或是買些逝境裡的種子,畢竟我聽說那裡的種子種出的花會很好看。”

額...

不知為什麼,白素璃聽著面前大宗師的話,總想拍腦殼。

這明明是一次充滿悲劇色彩的旅途,卻因為這位名叫夏閻的大宗師的加入,而沒了悲劇色彩。

“既然您已經決定了...那...那就一起吧。”

白素璃深吸一口氣,然後準備去買一匹馬。

正當她要走的時候,夏閻忽道:“你指方向就好。”

“嗯?”

白素璃還未反應過來,夏閻單手提起了她,然後往前飛掠而出。

“啊~~~”

白素璃覺得自己飛了起來,幾個眨眼的功夫,長福商團的駐營地就已經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往左~~”她喊了聲,可是大宗師的速度太快,簡直就是真正的御風而行。

白素璃覺得自己要不是戴了面具,說不定只是開個口,風就會呼呼地衝入她嘴巴裡,讓雙頰“嘩嘩”地翻騰起來。

嗖!

夏閻一個“漂移”,往左。

“前面的岔路,往右邊的小道~~”白素璃繼續喊著。

嗖!

夏閻精準地辨認了小道,快速進入,越發往深而去。

白素璃只覺這一幕有些莫名的熟悉。

似乎,曾經在哪兒發生過。

忽地,她想起來了。

是皇宮!

那一次,殿下凌晨獨自餓了,她拎著殿下去御膳房吃東西。

只不過,那一次是她拎著殿下,現在卻輪到這位夏閻大宗師拎著她。

她拎著殿下,是因為她對殿下有好感。

而現在...這位大宗師拎著她。

忽地,白素璃心裡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怪異感。

自從她決定踏上最後的旅途後,殿下、娘娘都好像成了前世的人一般,如今隔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恩情還盡,孑然一身,不負莊妃不負殿下亦不負娘娘。

反倒是面前這位才認識一天的夏閻,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好似是她這一世遇到的人。

之後,夏閻會陪她進入逝境,然後陪她在逝境裡一同經歷危險,一同活下去...

原本孤獨的冰冷,被融化了些微。

她繼續指著路...

兩人逐漸深入,到了這野外灰域的深處,繼而停在了一塊山岩前。

白素璃道:“就是這山岩,撞進去,就可以到逝境了。”

夏閻觀察了下這山岩。

好傢伙,若是不知道入口,這輩子都別想找到。

不過,擁有前世的人進入對應逝境難道就不需要鑰匙了麼?

看起來好像是這樣。

他問:“裡面是什麼樣子?”

白素璃道:“一座叫臨安城的城市,而朝代似乎是極其古老的時候了......至少,我從未看到史書有任何記載。”

夏閻問:“什麼朝代?”

白素璃道:“宋。”

夏閻愣了下,不過...這年頭名字相彷的朝代太多了,異界有個什麼宋朝也不奇怪。

白素璃繼續道:“進入後,我們說話做事,一切如常。”

夏閻道:“莊姑娘,這臨安城的逝境究竟是一段過去的時空,還是......皆是亡者構成的世界?”

這個問題對他很重要。

白素璃卻搖搖頭,然後道:“我並不清楚,但...臨安城裡有一座寺,寺裡有一座塔,我是聽到召喚,去到了那座塔裡,從而擁有了前世遺物...”

夏閻問:“寺名,塔名,是什麼?”

白素璃坦然道:“金山寺,雷峰塔。”

夏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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