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黑。

寅時三刻。

百餘名西域使節踏步走入城門,也不禁生出些許感懷:

“十二個時辰前,此地仍是建立了數百年的樓蘭國,但當吾等到來之時,已成了涼州一郡!”

大多數使節,雖不從屬於九州雄兵武途,卻也隸屬其他序列,具備一定武力,是直屬於皇帝與丞相的力量,實力均不低於士階,甚至還有一位將階強者,也可謂是半個武卒階級。

他們雖對青州軍有所不滿,但內心深處,仍然認可“開疆擴土”這等偉業,出使西域,也是為了國家發展。

皆交口稱讚道:

“姜將軍率三千青州兵,大破樓蘭,獻顱九鼎,又請得諸葛武侯這等賢相,化國為郡,可謂是大衛驍將!”

“是極,此等英雄事跡,若是傳回了九州,那些說書人,怕是要說幹嘴皮子嘍~”

“若能請得姜將軍,為我等使節保駕護航,那可真是高枕無憂。”

就在這時,有使節忽然察覺到不對勁,扭過頭,望向其中一名面相似鷹的中年男子:

“嬰虎兄,你一直催促我等加快行程,怎到了樓蘭,又一言不發了?”

也有使節似笑非笑:

“莫非,你同樓蘭有舊,不願他納入我九州王土?”

被稱作“嬰虎”的使節,正是大衛丞相的心腹之一。

他訕訕一笑:

“只是這窮乏之地佔下來又有何用,不過是白白浪費我大衛的國力罷了。”

另一位自詡文臣的使節,立即幫腔道:

“不錯。”

“那些武卒,耗費了國家數之不盡的錢糧,大批土地被強徵改為林地藥園,以供武卒修行。”

“但結果呢,不過是挑起一場又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罷了,三十年前的那場遼東之戰,勝了,卻也只得到一塊苦寒之地,雖能挖取些靈參,狩些皮毛,但至今不曾收回成本。”

“而這西域,戈壁沙漠望之不見盡頭,可謂是萬本一利之戰!”

遠處。

姜塵從街道的另一頭,率領一百五十名親兵,前來迎接使節團的到來。

憑著將階的強大五感,諸多使節的爭論,早已傳入姜塵耳畔,他快步向前,當即開口:

“此言差矣。”

“依本將看,無論是遼東之戰,還是今朝的樓蘭,都可謂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聲傳街道。

眾多使節停下腳步,皆抬眼望去,見姜塵穿著一身金青色甲胃,不由驚呼出聲:

“太歲甲胃!”

事實上。

黃金魚鱗甲乃是工匠所起,過於直白。

該武官袍問世後,說書人就將此甲稱謂,改成了更加威武的太歲甲胃,雖有些僭越,但百姓卻更樂意漸漸聞名於九州。

就連青州軍內部,也逐漸認可了這一名稱。

當看到了這極具特色的甲胃,以及年輕俊逸的面容,諸多使節迅速反應過來:

“你就是獻顱九鼎的姜將軍?”

也有使節嘴角微微上揚,小聲打趣道:

“那位獻上軍糧的燒餅百將麼?”

姜塵默默無視了黑歷史,澹然一笑:

“正是。”

“還請各位使節隨我來,洪將軍已經設下宴席,虛位以待。”

說完。

姜塵伸手,指向昔日樓蘭王宮,現如今的郡守府。

“好。”

部分西域使節點了點頭,向姜塵投來認可的目光。

但嬰虎知悉丞相交給自己的使命,就是被此人破壞之後,不由恨得牙癢癢,冷哼一聲:

“無用之戰,何益於國家?”

姜塵踏前一步,以荒野校尉所擁有的強大氣血,暗暗爆發出具有壓迫感的氣勢,大聲道:

“我所言萬利,雖是誇張,但也有幾點明明白白的大好處,落在我大衛武朝。”

“第一!”

姜塵豎起第一根手指:

“九州中原,向來武德充沛,故早早攻取了南方,稻米盛行於天下,小麥反倒少有人種植,也因此未有人發覺麵食的美味。”

“但現如今,麥粉既已問世,北方或可盛行麵食,而這千里孔雀河兩岸,正是盛產小麥的沃土。”

“為我大衛武朝,增千里糧田,這是不是一樁大好處?”

數位使節舔了舔嘴唇,想起了新近盛行的諸多麵食吃法,不由食指大動,認可道:

“此言有理。”

姜塵笑了笑,豎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

“九鼎乃鎮國重器,平衡天下之運勢,每得一份王土,也使得九鼎欣喜一分,更樂意庇護本朝,平衡每年運數,每州運數。”

年輕的使節不以為然,但幾位年邁的老使節,卻深以為意,點頭附和道:

“俗語有言,老年忌行大運!”

“運數並不一定是越多越好,平穩增長,才是王道。”

“如每年秋收,若是一年豐收,一年絕種,或南方豐收,北方大旱,必定導致一部分百姓家破人亡。”

說白了。

九鼎最重要的價值,就是為大衛百姓,上了一份幾乎沒有抽成的優質保險,豐年削運,災年降福於萬民。

如春秋時期,道祖李聃遊歷至青州地帶,卻聽聞此地,要麼大旱,要麼洪災,究其原因,乃是掌控風雨的龍王,睡著了就滴雨不降,醒了就加班加點補上缺額導致。

倘若九鼎聚合,鎮壓天下氣數,必不可能發生這檔怪事,龍王不聽話就將其鎮殺,簡單粗暴,但有效!

“第三!”

姜塵神色澹然,豎起了第三根手指:

“樓蘭乃西域之門戶,南北胡商往來,僅僅抽取商稅,就極為富有,又有千里糧田滋養,故樓蘭及東西南北四城,總計步卒,近乎四萬二千人,武卒雖良莠不齊,但仍可匹敵一州!”

“此等大國,有稱霸西域的可能,若是任由其發展起來,一統西域,其危害,恐怕抵得上匈奴三成!”

“另外,樓蘭亦是距離草原第二近的西域國家,僅次於車師國,若在此駐軍,也似一條鎖鏈,斷了匈奴向西汲取養分的可能!”

正如樓蘭王燕鎮惡的時運:

【時運:本該數年後死於新匈奴入侵,卻在無數命運變化與衝突中,死於今日!】

老皇帝雖有諸多不好,但有一點,他的判斷是極為準確的,甚至稱得上深謀遠慮。

新匈奴若要復興,必須汲取半蠻夷化半漢化的人口,以及西域的財富,如此,方能聚集力量,南下侵略中原!

半蠻夷化,意味著這些人口很容易就被轉化為匈奴人,進而快速增長草原的戰力;

半漢化,則代表著工匠、商人、農民與文人,是匈奴建立自身體制的關鍵所在;

西域財富,自不必細說,武器、鐵鍋、茶葉,以及靈草靈藥,哪一樣不需要耗費金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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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字,姜塵亦當眾說出,令不少使節表示認可,甚至產生了私下交流細說的念想。

身為丞相心腹的嬰虎,則被懟得啞口無言。

他有心使出慣常的陰謀手段,但一看見姜塵身上的太歲甲胃,就熄了心思,滅族之禍,可不是說說而已。

九州身強力壯的二十餘萬軍漢,不喜歡陰謀權術,所以,這方天地,就少了許多陰謀。

他們,才是社會執行規則的潛在制定者!

“力量即地位……”

“想要長久生存於世,就一定要學會尊重力量!”

姜塵深深明白這個道理,抬首望向眾多使節,恭謹道:

“各位大人,街頭議事多有不便,不如早些進入郡守府,在宴席中慢慢分說,如何?”

姜塵的這份恭謹,所面對的,並非是這些使節,而是他們背後所代表的存在——九州億萬生靈的君父,三份天子靈藥的所有者,當今聖上!

“走吧,莫要廢話了。”

位於使節團最後頭,一名騎乘著汗血寶馬的男人,緩緩開口,霎時,所有使節閉口無言。

此人,正是西域使節團的首領,也是昔日義陽侯的後裔,喚作傅國。

樓蘭的消亡,自然意味著“傅介子傳承”幾近斷絕,這讓他很不甘心,極為失落。

但良好的家風傳承,讓傅國對於姜塵這類優秀年輕人,生不出半點惡意,反倒有些欣賞。

“待得了空,我倒要仔細審查一番,你有沒有資格接受義陽侯的傳承?”

“若當真品行無缺,將先祖留下的傳承資訊,盡數告知於你,也無愧於先祖教誨!”

傅國冷凝著臉,狠狠地揮動鞭子,汗血寶馬吃痛嘶鳴,當即邁動四蹄,加快步伐,向郡守府奔去。

“誒?”

“什麼情況?”

姜塵並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使節團首領,竟被甩了一個冷臉,只好嘆了口氣,招呼其餘使節,隨同進入郡守府中。

很快。

洪武與衛安國緩緩起身,笑迎使節團的到來,並示意宴席開始,二位武侯的笑容,也與這些使節無關,是敬畏天子。

只不過——

假如有一天,大衛皇帝失去了天子靈藥的加持,那麼,九州數十位武侯,也將露出兇殘獠牙,爭先廝殺……

造反?

造反。

姜塵迅速落座,洗耳恭聽二位武侯同使節團的交流。

“經略遼東,先徵西域,後滅草原”的既定國策,將更迭為“以使節馴服西域,以雄兵北進草原”。

時代的大浪潮,將因一人之病,即將改弦更張,這就是天子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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