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淮真專程起了大早, 在早餐剛開始供應的七點準時出現在服務檯。清早值守在那裡的是一名戴眼鏡的中年女士, 抹那種紅到微微發紫的口紅, 舉止優雅,待人接物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但不知為什麼。待她轉身去檢視賬單,黑絲襪上一條細細的線,從高跟鞋裡蔓延進包裙裡, 隨著她轉身的姿勢, 全身的曲線都跟著那條線一起扭動。淮真莫名從那根線裡讀出屬於女性的癢。

女士告訴她, 那位開車的客人六點就已經退房離開了,不過他確實將他的晚餐賬單留了下來。服務檯女士將賬單連同一張支票賬戶地址一起交給淮真。

這名開豪車的壯漢晚餐吃得很豐盛,包括一份鮭魚澆肉汁土豆條, nanaimo bars和一碟楓糖薄餅,總共卻只要兩美金而已。淮真緊接著檢視那張支票賬戶地址,落款是波士頓xx茶公司旗下的袋泡早茶。

墨鏡壯漢也會偏愛甜食,莫名有點反差萌。

上樓去叫西澤一起下樓吃早餐時, 兩人一起確認了以上資訊, 大概不會是什麼和他相關的人。淮真松了口氣,覺得大抵是他們多心,於是將兩張單子隨手揣進衣兜裡,沒再介懷這件事。只偶爾心裡默默覺得有點好玩, 不知此人早晨出門,發現愛車完好無損時,不知會是什麼表情。假如一切順利, 她決定等回到舊金山以後將兩美金退還給這位愛吃甜食的壯漢先生,一來確實也許給別人稍微造成了一點困擾,二來她也迷信的想求個萬事大吉。

距離十八日仍有五天,兩人並不急於過早抵達紐約,掐算時間,在早晨離開酒店時事先預訂好傍晚時分會抵達的旅店,然後一整個白天都能優哉遊哉趕路。在訂旅店的前一個晚上幾乎要花上近一個小時來統計下一所城市不排華的旅店的衛生情況——兩人看起來像所有這個年紀的情侶一樣輕鬆自在的旅行,但私底下要下多少功夫才能做到這樣,大抵只有遭遇過他們這類尷尬處境的戀人們才能體會到。

在當前資金情況下,所有城市郊區的汽車旅館往往會成為他們的首選,因為它們有著實惠、乾淨、安全僻靜的優點。但為了節約成本,旅館某一些設施也相當實惠。因為兩人都沒有太多住宿汽車旅店的經驗,在第二個晚上誤訂俄亥俄河附近那家旅店的“特別套間”,儘管是兩個攜帶浴室的獨立房間,但其實是一個大套間隔出的四人間,中間那堵木板牆甚至不是封頂的,也不知是為擁有哪一類愛好的伴侶提供的愛巢。那個晚上他們隔壁間住了一對老夫妻,應該也是看中旅館的實惠卻顯然對汽車旅館沒有更多瞭解,以至於和這對小情侶一起check in時,老太太非常小心翼翼的提醒他們:老先生晚上睡眠不太好,希望他們能稍稍小聲一點。

淮真很友好的說,我們不存在這方面的問題。

講完這句話,她給了西澤一個相當怨念的表情。他在一旁笑,假裝沒有聽懂她們在說什麼。

有了這次經驗,預定阿巴拉契附近那家旅店之前,西澤向服務檯反覆確認那只是一間普通房間。這間小旅店坐落在坎伯蘭附近一個擁有溫暖礦池的山間,旅店所有房間都可以直接通向樓下大大小小數十個冒著熱氣的礦水池。他們訂了一個價格很便宜的普通房間,即便這樣,拉開營造充滿威尼斯清晨幻覺的黃色窗簾,仍可以看到許多著單薄比基尼的靚女們在狂水池戲水,或者十分撩人的躺在水池旁附帶有擱腳板,豔麗的紅色彈簧躺椅或者橫條紋帆布躺椅上整理比基尼裡的胸部,或者用一種妖嬈的姿勢在紅色指甲油上塗抹防水層。

據前來送餐的侍應生說,這裡臨近木蘭公園,周圍是不得外人進入的富豪區,據說也是大名鼎鼎東岸富豪金屋藏嬌的“二奶區”,富人們卻並不時常光臨這裡。大概因為這個緣故,美人們棲息在這裡也常常倍感寂寞,所以結伴前來這外來旅客們時常光顧的,有著這山澗最多礦水池的旅店盛裝戲水。

旅店一切設施都可以媲美美國各大都會的高檔大旅館,一個房間的價格卻只要兩美金七十五美分,甚至包括城市稅,只比公路邊很常見的汽車旅館貴五十美分。兩人挑選這家旅店最初目的,只是因為第二天即將抵達紐約,距離大會還剩下三天時間,淮真需要一個相對僻靜、不會被打擾的環境來練習發言稿的內容。兩人事先都並不知道這旅店的知名專案是礦水池畔的美人戲水,在晚餐過後,靠近水池的窗戶有一陣相對吵鬧的時間,不過並沒有持續太久。不肖兩小時,女郎們都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今宵情人,水池芙蓉們一個不剩逐一被過路芳客採擷。

其實即便最吵的時候淮真也並沒在意,頭靠著直通向礦水池臺階那面落地玻璃,下面正是嬉鬧的人群,她仍能心無旁騖的皺著眉頭唸唸有詞,認真正經起來沒人能打擾到她,和平時調戲西澤時鬼精靈樣差別很大。

玻璃窗一側是旅店暖氣片,十月中暖氣並不十分充足,離得稍遠些便有些冷。她手腳有些涼,穿著慣常的棉布襯衫與卡其褲靠在那裡,沒一會兒便被烘得有些唇幹舌燥,她自己卻不自知,時不時舔一舔乾燥嘴唇,殷紅嘴唇越發襯得膚色白皙,鬢角烏黑。

西澤坐在遠處看了一陣,莫名有些心癢難耐,幾乎要跟著暖氣片旁邊他的小姑娘一起唇幹舌燥起來。中途去了一次餐廳,取回一杯溫水給她放在一旁餐桌上。他始終記得中國女人要喝溫水的怪癖。他自己口渴時,通常只會去盥洗室取一杯水。

他無事可做,以免打擾她,下樓時順帶買了本雜誌離她遠遠的坐在收音機旁閱讀。

兩人就這樣互不打擾,只在臨睡前一起躺在床上研究明晚可能需要提前預訂的旅店。因為幾乎所有大都會的旅店入住時,身份卡與車牌都會被備份起來。為保險起見,兩人決定只白天呆在市區,晚上駕車一小時返回賓夕法尼亞的阿勒敦或者去臨近的新澤西州,第二天一早再去那個

抵達紐約前的幾個晚上兩人幾乎都是這樣渡過的,在阿巴拉契亞山那個晚上,那本旅行手冊已經被翻得脫了頁。

臨睡前西澤告知他等明天到了紐約,那一整個白天將要做一些什麼準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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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前他已經向幾名好友打聽過,即便淮真的名字曾出現在邀請函上,但通常來說她不會出現在到大會名單上。所以他提前託人搞到兩張入場券,但名字是屬於其他白人的。即便有了入場券,同時他要去拜託一個信得過的友人,由他代自己和兄弟會那夥人商量如何第二天成功將兩個大活人弄進哥倫比亞大學六樓的學術會堂。除此之外,他還有一些別的私事要做。

講完這些以後,西澤說,如果明天她不想和他一起去,他可以先將她送到臨近紐約州的新澤西旅店,她可以在那裡溫習演講詞,等第二天再一起前往曼哈頓。

她說,如果這樣更方便的話。

他趴在床單上,握住她的手背親了親,說,因為他明天不能確保整天都跟她在一起。比如去拜訪或者求助某位排華的友人時,有可能不得不將她獨自留在樓下咖啡館或者某間餐廳。

淮真並不太介意這個,因此兩人聊天時,可以隨時自然而然的提到“排華”這兩個詞。

她說都ok。但她其實更想和他呆在一起,她並不介意一個人坐在咖啡館等他。

作者有話要說:  扒糞文學:在20世紀的第一個10年中,美國新聞界掀起了一股暴露文學浪潮,其來勢之猛猶如一陣龍捲風,可惜,它的壽命也如龍捲風,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隆隆戰鼓聲中宣告平息。1901年登上總統寶座的西奧多·羅斯福在開始時曾對這個自發的運動表示讚賞,但隨後覺得事情不妙而又反過來斥之為扒糞。扒糞一詞取自約翰·班揚的名著《天路歷程》,書中有一段話描寫虔誠的朝聖者:他手持糞耙,眼睛朝下,為了把糞扒。上天將贈他王冠象牙,對這高尚的獎賞,他並沒有抬頭望,他不曾分心思量。他只是舉著糞把,一心要把沿路的糞來扒。——來自春聯說歷史。

一會兒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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