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問室。

萬樹寧最初時嘴還相當硬,但得知警方居然掌握了地下密室分佈圖之後,立刻就軟了下來。

既然克洛斯都逃不脫了,他再負隅頑抗也沒有意義,還不如爭取個坦白從寬——哪怕即使從寬,大機率也是死刑立即執行,可人總得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希望。

隨後,不用趙博和石羨玉問,他就主動挑明了一切。

“約四十年前,改開不久,克洛斯到了新安,在那落腳,當時我才二十多歲,大學畢業後剛進一家研究所沒多久,專攻生物基因這一塊,克洛斯來到我們研究所,花重金挖我們下海。

那會兒吧,下海經商是大潮流,雖然還沒成為主流,但做出選擇的人已經不少了,加上克洛斯開出的價錢著實高,所以我們幾個,在副所長的帶領下,果斷投奔了克洛斯的懷抱。

漸漸地,我發現克洛斯幹的那些勾當見不得光,我也為此掙扎猶豫過,但他給的實在太多了,我終究還是拋棄了信仰和底線,跟他一條路走到黑。

期間有人退出,但退出的人我都再見不著了,我大概能猜到他們的結局,這讓我更堅定了和克洛斯走下去的信念,因為我貪財,我也怕死。”

石羨玉撇撇嘴,這傢伙倒是怪老實的,沒給自己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直接了當的說自己貪財又怕死。

“然後呢?”趙博問道。

“然後……”萬樹寧邊回憶邊說:“我跟他一干就是六年,期間克洛斯認為新安地方太小,不適合他發展,打算挪地方,最終選中了地勢複雜的山城,覺得這兒便於隱藏,就將大部分產業都轉移過來了。

而我,也從助手幹成了能獨當一面的研究員,克洛斯決定獎勵我,問我想要什麼,我說女人,長這麼大我還沒碰過女人。”

這話石羨玉和趙博都不曉得該怎麼接,只好示意他繼續說。

他說:“克洛斯就喊了黃梁柯帶我去他的一套別墅裡,說選個女人給我當老婆,不滿意了以後還可以換。

我一眼就選中了靜紅——當時她還叫齊清平來著。老黃讓我換一個,說她才剛到一年,還沒培訓出來,質量可能不太行,但我就看中她了,老黃也不跟我拗,就讓她出來,跟我結婚,做我老婆。”

等他這段話說完,趙博才問道:“黃梁柯?你還跟他認識?”

“認識,非常熟悉,我們都是最早跟克洛斯混的,算是元老了吧。”萬樹寧回答說:“靜紅很識相,大概也是被他們培訓的差不多了吧,非常聽話,我也確實喜歡她,不多久她就懷了孕。

我想跟她過正常夫妻的生活,就讓她帶我回她家,拜見拜見岳父岳母。老人家大發雷霆,我倒是能理解,那會兒靜紅才十六七歲吧,還小的很,我又大她十五歲,一輪還多。

不過最後嶽父母還是接受了我,給我們補辦了婚事,只是我沒想到,酒席上岳父居然喝高了,把我扒光了吊起來抽了一頓……

我雖然理解他,但我不能忍啊,我當晚就走了,看在靜紅的面子上我可以不報復,但還是決定以後跟這家人老死不相往來。”

這和齊宏宇獲知的資訊一般無二,石羨玉瞭然點頭,並追問:“後來呢?你媳婦懷了二胎?”

“嚴格來說,不叫二胎。”萬樹寧搖頭說:“克洛斯要借我媳婦的肚子,培育他們克隆出來的胚胎,給一千萬,我就同意了。但看著媳婦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我心裡不是滋味,就和她打了個商量,讓她回老家養胎去。

結果我沒想到,媳婦兒懷胎懷著懷著,跟胎兒養出了感情,不忍心再帶娃兒回實驗室去,就買通了衛生所的人,不知從哪找了個死胎,說自己娃兒在肚子裡夭折了,然後拜託她姐姐幫她養孩子。

我都不曉得她怎麼想的,她姐那會兒還是單身,在那個年代,套上個娃兒,這一輩子怕是都毀了。”

石羨玉再次點點頭,這和他們所知的資訊也沒有任何出入。

趙博又問:“然後呢?”

“他們一家子並不同意,然後她就破罐子破摔,丟下娃兒跑了,氣的她爸媽揚言跟她斷絕關系,她姐姐沒辦法,總不能看著娃兒餓死,只能把娃兒養起來了。”

石羨玉暗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齊宏宇說他母親和外公外婆從未提到過齊清平這個人,當初她做的確實太過分了,這家人心裡恐怕始終都有怨氣,齊正亮夫婦對齊清安恐怕更有著揮之不去的濃烈愧疚感。

萬樹寧又接著說:“不過我媳婦也算歪打正著——克洛斯本來就沒打算讓她把娃兒帶回來,他想要讓娃兒自然成長,不做任何干涉,看看娃兒能成長到哪一步,生長過程中會不會體現出壽命或生長階段方面的異常。

當然,為了方便觀察,他也派人去引導各個被實驗者,讓他們儘量聚在一定的範圍之內,其中近三十年前就‘培育’出的克隆體冉秋生,好巧不巧和靜紅的姐姐相對眼了,走到了一塊。”

石羨玉再次點頭,所以冉秋生和齊宏宇這‘兩兄弟’成了父子,既是巧合又不是巧合,背後確實是有克洛斯集團在推動。

但……

他很快又鎖定了個問題,不由皺眉問:“你不是說克洛斯改開後才來的?怎麼冉秋生……”

“那是他落腳,但在落腳之前,他就來過,以研究員的身份,打著幫助我們科研力量發展的名號。”萬樹寧說道:“早在六十年前,他就在我岳父岳母一家最窮困潦倒的時候買過他們的細胞組織,秘密的做了整整十年的研究。

這十年裡,他整整培育及克隆出了齊平路夫婦三代人,但受限於那時候的條件,絕大多數都失敗了,成功的寥寥無幾,冉秋生就是其中之一,從遺傳學上來說,他也是齊平路的外孫。”

趙博難以理解:“所以克洛斯到底多少歲了?他搞這些喪盡天良的研究又是為了什麼?”

“這兩個其實是同一個問題。”萬樹寧說道:“他搞克隆的目的,就是為了永生,先研究出成熟的克隆方案,再解決基因突變的問題,同步攻克器官移植乃至腦移植方面的難關……

當種種難題都被攻克後,他就能透過長期克隆年輕的自己,不斷更換老去的組織器官,以不斷的延長自己的壽命。

而這時,他的目標就將是研究腦組織的儲存機制,一旦拿下這個難題,將來連移植都不需要,就可以直接將思維和記憶統統移植到年輕的自己身上,達成永生的目的。

至於克洛斯……沒記錯的話,他今年已經八十多歲了吧,已經換過一輪器官了,不出意外,他接下來十年內最大的目標,就是把換頭術推動到一個成功率相當高的程度,來為自己直接更換一個嶄新的身體。”

石羨玉目瞪狗呆,只覺得克洛斯太瘋狂了。

趙博也怔了一個瞬間,隨後迅速回神,壓下心裡的驚濤駭浪,繼續問道:“後來呢?”

“後來……沒什麼後來了,雖然靜紅算是歪打正著,但畢竟是擅作主張,克洛斯雖然沒過多追究,但也不再信任我,我漸漸被排擠到邊緣,乾脆就轉了型,將名下的研究所都交了出去,公司改為花卉公司,就這樣。”

石羨玉難以理解:“克洛斯居然允許你轉型?”

“那麼大個集團,總也是要有人正兒八經賺錢的。”萬樹寧說:“雖然我賺的不多,但也算起了個頭,也是在幫克洛斯幹事。

再加上,克洛斯對我們這幫元老還算不錯,只要不背叛,一般不會輕易責罰,就比如黃梁柯,在克洛斯盯上秦詩卉的時候,居然‘橫刀奪愛’搶先娶了秦詩卉,他也沒說什麼。

哦,最重要的其實還在於,我並沒有那麼重要,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他也就由得我了。”

趙博點頭:“就是說你沒什麼用。”

萬樹寧:……

石羨玉插話問:“齊平路是怎麼死的?”

他其實不太確定齊平路的案子與萬樹寧有關,但肯定和周靜紅脫不了干係,畢竟齊平路之所以跑到山城,大概就是為了隱瞞周靜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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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透過齊平路肚子裡的房樹人測驗圖,他們都能猜到大概是周靜紅下的殺手,可惜尚未來得及證實,周靜紅就失聯了,到現在屍骨都沒找到。

而不出意料,萬樹寧低下頭說:“是靜紅拜託我殺的,因為齊宏宇找到了他,靜紅不想當年的事情敗露,就拜託我派人把他殺了。

可我洗白這麼多年,哪裡還幹得了這種事,只好求助克洛斯。克洛斯倒也乾脆,直接就把齊平路解決了,後來聽說你們追查到了齊平路曾經住過的房子那,克洛斯還派人把那對夫妻給推了下樓,也是狠的沒邊。”

“那麼,周靜紅呢?”

萬樹寧沉默了。

見狀,趙博雙眼微眯,試探道:“朱鵬科,就是你吧?”

“是。”萬樹寧悠悠一嘆:“克洛斯要斬斷齊宏宇倒追的一切渠道,讓我親自幹掉靜紅。靜紅不死我就得死,我沒得選。我雖然愛她,但我更怕死。”

“所以你就買兇殺了周靜紅?”

萬樹寧再次沉默不言。

石羨玉追問:“屍體呢?”

“埋了,就埋在我搭帳篷的那地方附近。”萬樹寧低聲道:“我把她的屍體塞進汽油桶裡,密封好,埋的很深,花了我將近一週時間。”

“當初你去巫縣,就是埋屍,不是找人?”

“對。”

石羨玉盯著他看了幾眼,點頭,不予評價。

隨後,石羨玉又側目看向趙博:“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趙博點頭:“還有很多細節方面的東西要訊問,估計得一整天時間。”

石羨玉顯然不想繼續坐下去了,便說:“那我重新喊個人來陪你。”

“你有事?”

“嗯。”石羨玉指了指單向玻璃:“師兄來了,我和他聊聊。”

趙博一愣:“你怎麼曉得……”

“他給我發了資訊。”石羨玉起身,拍拍趙博肩膀,離開了訊問室。

走到隔壁,看著雙手抱著臂膀的齊宏宇,石羨玉上前問道:“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齊宏宇強笑道:“折騰了我大半點的謎團終於逐一解開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能有什麼事。”

看他這副模樣,石羨玉反而更擔心了,但一時半會又不曉得該說什麼。

半晌,他才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思索一兩秒,齊宏宇說:“我現在只想抓住克洛斯……”

“五分鐘之前,他被杜巖帶人抓了,可惜只抓到屍體。”石羨玉說:“亂成一鍋粥的馬仔們打死了他,妄圖以這種方式減輕自己的罪責。”

沉默片刻,齊宏宇又說:“張知賢還沒有……”

“打撈起來了,”石羨玉又繼續說:“牟主任親自主刀,在張知賢肚子裡發現了一枚隨身碟,目前正在嘗試修復,還原資料。”

齊宏宇表示無話可說了。

“休息一陣吧。”石羨玉輕笑道:“這段時間以來,你也算被克洛斯折騰的夠嗆,如今真相大白,你該好好休息休息了,順便調整調整心態。要心理醫生不?我認識幾個,靠譜。”

“不必了。”齊宏宇搖搖頭,又看向石羨玉,問:“那你呢鹹魚?案子破了,你打算做什麼?”

“還得忙活一陣子。”石羨玉說:“據克洛斯的馬仔交代,克洛斯這段時間先後聯絡過代號為‘車伕’、‘快遞’、‘空姐’的一幫可疑人員,疑似想借他們逃出去,接下來還得把他們給揪出來,繩之於法。”

齊宏宇眉頭一挑,彷彿找到了方向:“噢?有這種事?那算我一個。”

“行啊。”石羨玉說道,隨後又伸出手問:“師兄,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真不願意加入我們的小組,共同肅清一切不法勢力麼?”

“這……”齊宏宇微愣,迎向石羨玉的灼灼目光,終於點頭,伸出手與石羨玉握在了一塊:“我願意。”

石羨玉重重握緊他的手掌,嘴角揚的老高:“歡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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