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而無波瀾的話,瞬間吸引了病房內四人的注意力。

秦月仁卻又搖了搖頭,話鋒一轉:“不過……克洛斯從不完全信任任何一個人,所以,在殺人,尤其是殺像黃梁柯這樣的在整個集團中都能算是中堅骨幹的人,整個策劃過程,絕不會交給一人去做。”

齊宏宇皺眉:“也就是說,安排了好幾個人,一人完成一環麼?”

“嗯。”

聽他回應,石羨玉哼一聲:“簡直多此一舉,這種事越多人參與,出紕漏的可能性反而越大。而且,原本僅有策劃者一人背叛才會浮出水面的真相,變成了數人中任意一人洩密就可能使得真相見光,平白增大了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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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這麼想的。”秦月仁也說:“但克洛斯並不這麼認為,或者說,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思維邏輯,或許在他眼中,殺人這種事遲早會暴露,所以他要考慮的並不是防止暴露,而是控制暴露多少。”

石羨玉輕輕點頭,承認秦月仁說的也有理,這是他不曾設想過的方向。

她接著說:“糾結克洛斯的想法如何和邏輯對錯並無意義,怎麼想是他的自由,至少單就本案而言是這樣,想要對他做心理側寫或者別的什麼肖像刻畫也可以先放一邊……”

趙博雙眼微眯,這他媽算不算搶了他的臺詞?

就聽她說:“單就本案來說,我僅僅只負責策劃張知賢落水,至於為什麼要讓他落水,是不是他發現了什麼,我一概不知。同樣的,他們為什麼要殺害汪興言和黃梁柯,怎麼殺的,我也不清楚,陳覺的下落也不曉得。”

齊宏宇臉一黑,一句要你何用差點脫口而出。

“不過,”秦月仁話鋒一轉:“我大概能猜到點,黃梁柯被殺的原因,大抵是因為他背叛了克洛斯,至少是讓克洛斯懷疑他背叛了自己,否則他不會親自下令,讓我們一票人策劃這一系列案件。

而張知賢的死,大概也和背叛有關,又或者,他做了些越界的事,知道了些沒資格知道的東西,這些都能成為他的取死之道。

當然,這一些的前提,都是黃梁柯他們,全都是克洛斯的人,否則的話,推測就做不得數了——我倒是能肯定黃梁柯和克洛斯有關係,雖然沒和他有過直接接觸,但其他人,包括張知賢在內,就不確定了。”

齊宏宇一句要你何用又一次差點脫口而出。

這不用秦月仁說,他們也分析得出來,所以別看她說起來頭頭是道,但其實沒有任何價值。

趙博也是這麼想的,他耐性值再一次見底,出聲打岔:“行了,既然你負責策劃的是張知賢落水的案子,那你就詳細說說你策劃的那一部分吧。”

因為長時間沒收到耳機內傳來的指示,再加上幾次情緒變化,趙博已經漸漸忽略了有好多大佬在“圍觀”這次訊問的事兒,訊問起來也漸漸地脫離了一問一答的框架,隨意自然了很多。

許是因為秦月仁的重要性較高的原因,大佬們似乎達成了一致,不要輕易打斷趙博的訊問思路,就連袁國安都沒再吭聲了。

也導致漸漸放飛自我的趙博,錘一頓秦月仁的衝動越來越強烈。

暫時失去光明的秦月仁對情緒的感知變得更為敏感,趙博的語氣及明顯安靜得多的環境,讓她明白病房內的四位民警並不想聽她解釋東解釋西的,只想知道關鍵,當即砍掉了腦袋裡已打好草稿的絕大多數話語,重新斟酌著說:

“我只負責讓張知賢墜江,而且這個任務對於別人來說或許千難萬難,但對我而言再簡單不過——別忘了,我掌控著克洛斯的無人車製造廠。”

齊宏宇悚然一驚:“你的意思是……黃梁柯的車,被你改裝過?”

“實際上,集團內絕大多數中堅骨幹以上的人的座駕,應該都被我們改裝過。”秦月仁說道:“名義上克洛斯掌握著這些車的最高排程權,但實際上,我有能力將排程權統統收攏到我手中,只要不直接和他下達的指令產生衝突,就不會被輕易發現。”

趙博盯著她,說:“最關鍵的在於,只要你動動念頭,就可以將正坐著車或開著車的這幫骨幹全部殺害。”

“那不能。”秦月仁連連搖頭:“我無法確定他們的身份,也不能確定都有哪些車是接受過改裝的,除非我作死把名下全部能排程的車都給毀了,否則做不到你說的這事。”

蘇冉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所謂的掌握無人車製造廠,其實掌控力度也很有限?”

“這是理所應當的吧?”秦月仁反問道:“晟輝都有好幾個boss一同掌握並互相牽制,何況要重要的多的車廠呢?

實際上,我只掌握著網路建設和管理這一塊,其他的,如設計、採購、製造、拼裝、改裝等,自然有別的人負責,我們彼此也互相牽制、監督,我只佔據了個名義上的總負責人的名頭而已。”

齊宏宇回了句合情合理,並說:“所以……張知賢的死,本質上只是你利用後門程式接管了黃梁柯的車的控制權,直接操控著車子衝破護欄掉進長江裡的,就這麼簡單而已,是嗎?”

秦月仁點頭:“是這樣沒錯。”

“資訊差啊……”齊宏宇拍拍額頭,有些感慨。即使無人駕駛技術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但在國內仍舊是個不太常見的輔助技術,加上又沒碰到真車,沒展開調查,所以他始終沒往這方面想。

當然了,最重要的原因在於,黃梁柯那輛車有些年頭了,買時無人駕駛技術尚處於PPT狀態,甚至PPT都未進入公眾視線,賈某也還沒動窒息的念頭,沒人能想到那輛幾乎沒變過外觀的車已被神不知鬼不覺的載入了新技術。

也沒料到,克洛斯除卻生物領域外,竟在汽車領域也涉足如此之深——這領域可不是誰都能插一腳的,沒得相當龐大的技術積累和製造底蘊,即使往裡頭投入十幾億乃至幾十上百億,可能都只能聽個響罷了。

這裡頭的學問太多,前期製造方面工藝要求暫且不提,安全方面和效能排程、市場接受度和研發成本等也先不說,單單車子賣出去後,售後維修、日常保養和零配件的適配和更換方面,都是潛在的難關,且討不了巧,需要極大量的市場積累才能解決。

賈某就是錯估了其中的難度和攻堅進度,才被硬生生拖死的,險些真的窒息——這大概不是全部原因,甚至可能不是主要原因,但卻絕對是重要且直接的原因之一。

“所以……”齊宏宇在心中下了定論:“此前都沒能來得及好好評判,現在分析一下,不難得知,克洛斯在汽車行業的佈局時間絕對遠超想象,或許是和生物基因工程一併展開的,也是他名下的支柱行業之一……

而,秦月仁能成為無人車製造工廠暗地裡名義上的總負責人,掌控最重要的網路建設這一塊,她在克洛斯心目中的重要性,在那個犯罪集團中的地位,恐怕比她自以為的還要高得多。

不,也可能是她在刻意藏拙,故意降低自己的重要性。她還抱有那麼一絲絲的奢望能免於死刑麼?倒也難怪,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沒人能等閒視之,她為此機關算盡才是正常的。

所以……她沒老實交代,跟我們合作的倚仗,還有具體的合作形式,她沒說完全,她還有所保留,她的計劃遠不止於此!也是,連RPG這種東西都能偷到手,她不可能如交代出來的那麼簡單。呵,這女人!”

想明白了一些事,撥開了部分籠罩在心裡的迷霧之後,齊宏宇嘴角微微揚起,看的趙博有些詫異。

熟悉他的趙博曉得他肯定又猜到些事了,而且有相對不小的把握。

不過現在不是能直接交流的場合,不如接下來配合他表演。

想到這,趙博便故意問道:“宏宇哥,你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嗯,有幾個。”齊宏宇便問:“不過不著急,剛剛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完畢。說說吧,那輛落水車現在在哪兒?”

“水裡。”秦月仁回答說:“那天凌晨,你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隧道當中,拖車擺脫了追蹤,再一次落水沉江,連著拖車一塊,具體的位置,大概是在臨近長生區的一段監控死角中,想要找到具體位置難了。”

齊宏宇眉頭緊鎖。

口口聲聲說要合作的秦月仁,卻將黃梁柯的車再一次沉入大江之中,這說明那輛落水車上,果然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並不僅僅只是單純的作為引齊宏宇二人上鉤的誘餌而已。

或許關係到秦月仁至今都在苦苦隱瞞的那部分隱秘。

如果只是單純的被改裝成了無人車,應該不至於做到這份上,所以,張知賢當真在黃梁柯那找到了什麼?

這和汪興言與黃梁柯先後遇害,以及陳覺的失蹤,是否也有直接關聯?

這尼瑪……

“報告,”正這時,趙博和蘇冉耳中忽然久違的傳出聲音:“步忠勇想見一見石隊長和宏宇,你們看……”

趙博微微愣了片刻,看向齊宏宇,猶豫片刻後,便起身走向他,彎下腰附在他耳邊將這事轉告給他。

“見我倆?”齊宏宇也愣了片刻,心中權衡起來。

他當然記得步忠勇是誰,但正因為知道,讓他更糊塗了,不曉得步忠勇見自己要幹什麼。

而且,現在正在訊問著秦月仁,雖不是什麼關鍵階段,但也確實不好輕易脫身,不然思路斷了,就不太容易連上了。

所以只權衡了瞬間,齊宏宇就說:“先讓他等到,我們這裡也儘快加些進度。”

趙博嗯一聲表示明白,走到一邊,抬手按著耳機,輕聲把齊宏宇的話轉述過去,便又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對蘇冉點點頭,再一次看向秦月仁。

此時,齊宏宇剛問完一個問題,等著她的回答。

他問的是:“張知賢去山郵做什麼?”

等了五六秒鐘,沒等到秦月仁的任何回應,齊宏宇笑出聲:“小妞兒,你不老實啊。”

秦月仁愣住,小嘴兒長得老大。

齊宏宇看不見她的精彩表情,只說:“你剛剛才說,你只負責讓張知賢墜江,其他一概不知。但我問你張知賢去做什麼的時候,你的沉默告訴我,這裡頭有故事,而且你知道這個故事。

當然了,你可以抵賴,但你的話裡還有矛盾,你負責讓張知賢墜江,操控的卻是黃梁柯的車,說明你知道那輛車是誰在開著。

嗯,同理,你還是可以抵賴,說這些資訊都是別人告訴你的,你沒多問,也沒多想,只負責執行。我們沒有任何證據,你硬是推脫自己不知情,我們也的確拿你沒轍,總之看你自己了。”

秦月仁自嘲的笑起來:“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怎麼抵賴……沒錯,我知道的事兒要稍微更多一點,但不是我有意要隱瞞,而是從我個人角度,我確實……”

“確實只知道和張知賢相關的事情,收到的命令也確實只是讓張知賢墜江而已,所以你就這麼招了,對吧?”齊宏宇打斷她,幫她回答。

又是兩三秒的沉默,她才嗯一聲說:“是這樣沒錯。”

“行,我也不和你追究那麼多,你回答問題就好,”齊宏宇說道:“說說看吧,張知賢去山郵幹什麼?

還有,透過對山郵教職工進行走訪得到的反饋,我們認為,張知賢冒充黃梁柯,並非臨時起意,至少不是被勞警官他們撞破後才急中生智冒充他的,而是在那之前,就以黃梁柯的身份和碰到面的教職工打過招呼,至少也是點了點頭的。”

秦月仁搖頭說道:“他具體目的我確實不清楚,只知道是去取一份東西,那東西或許跟黃梁柯的死有直接關係。”

齊宏宇呵一聲:“還撒謊。我看那東西是和你直接相關才對吧?否則你沒必要在已決定跟我們合作的前提下,還讓那輛車再次落水。

你自己不覺得很矛盾麼?你口口聲聲說要對付克洛斯,卻把你認為的能證明克洛斯集團殺害黃梁柯等人的犯罪動機的證據給毀了,徒增遊戲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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