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非常尋常的老城小巷道。

說是巷道,其實就是兩棟居民樓之間的一點狹小空間,鋪成了水泥路面罷了,與北方的衚衕有著本質區別。

這樣的巷道往往疏於管理,隔兩棟樓便放了幾個垃圾桶,桶內桶外的垃圾一樣多,散發陣陣臭氣,流淌片片汙水。

夏天時,蚊子與蒼蠅齊飛,汙水共道路一色,環境說不上好,當然其實也沒想象中惡劣,習慣了也還好,注意下自己家裡的衛生與蚊蟲滅殺,依舊能生活的非常舒適。

加之山城的蒼蠅巷子中,往往隱藏著大量的美食,煙火氣息十足,加之相對低廉的租金,吸引了不少人常住,且怡然自得,熱熱鬧鬧。

某種程度上說,這樣的巷道、城中村,也是山城的一枚重要標籤,且是如這般體量的大城市中,難得的同型別的正面標籤。

又因山城曾經經歷過為期極長、力度極大的嚴打,這樣的地方看似疏於管理,其實治安也並不差。或者說,治安較差這樣的負面評價,不能簡單粗暴的打在山城的小巷道與城中村上。

但石羨玉顯然不喜歡這樣的環境,不知不覺中就皺起了眉,眼縫也略略睜開了些,一雙眸子緊緊地盯著地面,怕踩到屎,或者被汙水弄髒了皮鞋。

齊宏宇會心一笑,果然,這個眯眼怪多少有些潔癖。

以往在勘察現場時,不乏深入環衛站從數噸垃圾中翻找線索的經歷,真是難為他了。

走著走著,石羨玉眼睛越睜越大:“這條路……”

齊宏宇接話說:“你想的沒錯,這條路,就是推測中的,施洋傑和黃天成劫持爛醉不醒的管金童去爛尾樓時最可能走過的路。”

石羨玉恍然大悟:“我就說,你停車的地方有點熟,就是他們打計程車下車的地兒吧?”

“對頭。”齊宏宇說道。

話音剛落,他腳步忽的一頓,側目看向角落。

石羨玉立刻跟著停下,問:“怎麼?”

“血跡!”齊宏宇臉色嚴肅,取出執法記錄儀開啟並掛肩上,才再次邁開腳步,走到右前方的梯坎兒前蹲下,仔細觀察了起來。

石羨玉趕緊跟上,看著梯坎兒根根上的一小抹暗紅斑,詫異道:“這會兒你眼睛這麼尖了?”

“我對血跡比較敏感。”齊宏宇說道,同時從口袋裡摸出手套,戴好,又從另一邊口袋中摸出試管和棉籤。

石羨玉眼睛發直:“這啥子?”

“FOB人血斑確證測試。”齊宏宇頭也不抬的問道:“當了這麼久刑警,你不曉得嗎?”

說著,他小心翼翼的用試管裡的蒸餾水浸溼棉籤,在血斑上刮擦幾下,再次放入試管內攪拌,隨後又取出刮擦,如此反覆幾次後,又從口袋中取出抗人血紅蛋白檢測試紙條,撕開包裝的鋁箔袋,將紙條插入試管中。

待他做完這些,石羨玉才說:“我當然曉得!就是你怎麼隨身屯著這玩意兒?你屬哆啦A夢的嗎?”

“要你寡。”齊宏宇雙眼盯著試管,嘴上說著敷衍的話。

不一會,就見試紙條上標註的測試區和控制區各出現條紫紅色線條,他請呼口氣,摸出手機來拍了張照片,同時說:“陽性,是人血。從血斑性狀上看,凝固時間不是非常久,應當還具備進一步檢測的價值。”

說完,他將試管遞給石羨玉,重新摸了根試管出來,又用浸溼的棉球小心翼翼的將梯坎兒上的血斑擦下,連棉球一塊塞入試管中密封好。

同樣拍了幾張照片後,石羨玉將試管還給齊宏宇,問:“即使是人血,也無法證明就是牛主任或者施洋傑的吧?”

“所以得做進一步的檢測啊。”齊宏宇說,接著又稍顯振奮的說道:“不過,地點吻合,時間上也吻合,又是人血,是他們兩人之一的血跡的可能性還是蠻高的,我們應當找對地方了,他們很可能來過這條巷道。”

石羨玉只是出於穩妥才槓一句,他當然也想到了這點,同樣興奮起來,立刻說:“那我這就叫人重點盯一盯這附近的監控!”

“順便讓個兄弟夥過來,把檢材帶回去。”

“要得。”

為了追尋到施洋傑的下落,這一片發動的警力當真不少,兩分鍾之後,便有倆民警跑來。

齊宏宇提醒他們先把執法記錄儀開啟,才做好“證物交接”工作,並囑咐他們全程開啟記錄儀,直到將試管交到實驗室去。

目送他們離開之後,石羨玉又問:“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

齊宏宇不假思索:“先抽調一部分警力過來,集中在這附近區域展開地毯式搜尋。雖然是笨辦法,但大多數時候,還是笨辦法最有效。”

“我剛剛就已經通知了。”石羨玉說:“我倆繼續往下走?”

“可以。”

明顯的,他們倆的語氣已不再像先前那樣死氣沉沉了。

既然應該已找到了方向,那麼接下來即使用笨辦法,鎖定施洋傑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久了。

兩人繼續往前,但走的速度慢了許多,時不時貓著身看看兩邊臺階角落,想找出可能存在的隱藏著的血跡。

倒真偶有發現,零零散散的血跡以極低的密度分佈在這條長十餘米的巷道之中,齊宏宇和石羨玉對這些血跡分別拍照及標記。

血跡或許比發現的要更多的多,但這一片地面也有較多汙水聚集,更多的血液可能落入了這些汙水當中,憑肉眼卻是很難發現了。

他們也沒做進一步的取證,而是通知現勘組民警過來一趟,完成取證調查工作。

同時,加大對巷道左右幾棟樓的住戶的走訪力度——如果這些血跡真屬於施洋傑或牛庭墨二人之一,則證明他們在這裡又一次發生了矛盾,肯定會鬧出點動靜來,很可能被附近的人聽到。

事實證明他們的判斷沒錯,很快便有住戶提供線索,確實在早上十點多十一點左右聽到了些許動靜,還有人趴在窗戶上看了幾眼,看到有兩人打架,描述上其中一人大體符合牛庭墨的身材樣貌特徵。

最關鍵的線索在於,有超過三人證明,他們打完架後,又一併向著爛尾樓的方向走去。

“果然是爛尾樓……”齊宏宇說道:“但我們的兄弟沒在爛尾樓裡發現他們的蹤跡,證明他們最終應該沒去那,或者去了後又離開了。”

石羨玉接話道:“不管怎麼說,這個方向應該沒錯,我們先去看看吧?”

“這不就在往那邊走麼?”齊宏宇說一句,腳步並沒有停下,而且此刻他倆距離爛尾樓已經不遠了,不到兩百米距離。

瞧著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齊宏宇腦筋再次快速運轉起來,很快又想到一個疑點:“話說,你覺不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這次施洋傑沒限制牛庭墨的行動力,也沒藥暈他?竟然還給了牛庭墨和自己打架的機會?”

“確實有點迷……”石羨玉接話說:“我剛剛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齊宏宇問他:“想出什麼了嗎?”

“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石羨玉說:“會不會,施洋傑只是個辦事的,想弄……或者說想見牛庭墨的另有其人?”

齊宏宇看著幾十米外的爛尾樓,說:“很可能吧。若是如此,那剛剛的分析就錯了,他帶牛庭墨過來,不是為了回味、重演之前的作案過程,而是他背後的人之前將地點選在了爛尾樓。”

“那也算歪打正著。”石羨玉道,隨後左右扭頭,看向停在附近的警車。

這邊,也來了一隊現勘組,比他們還早就位,已經在做現場勘查的前期準備工作了。

收回目光,他問:“上去瞧瞧?”

“不,上去的意義不大,就在下邊逛逛,看看能不能有發現。”齊宏宇說道,並補充說:“小心別破壞現場環境,別影響到現勘組同事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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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曉得。”

“平時自然是放心的,但你現在狀態不對,多注意點吧。”

石羨玉抿抿唇,輕輕點頭。

他曉得自己狀態確實不對勁,之前過於壓抑焦躁,現在有了發現,又顯得太過振奮,容易冒進求成。

說白了還是心理壓力太大的影響。

於是二人開始小心的在爛尾樓下的空地中逛了起來。

然而,這回的結果卻讓他們有些失望,逛了兩圈下來,也沒有什麼發現。

爛尾樓下這一片都是黃土地,尚未澆築水泥,按理說很容易留下線索,然而沒有。

齊宏宇摘下口罩,長吐口氣:“這說明施洋傑二人確實沒來爛尾樓,他們改了道,就在發現血跡的地方到這兒,短短三四百米左右的巷道中改的道。”

石羨玉仔細回憶了這一路,悶悶道:“巷道裡每一棟樓都可以作為拐點,雖然距離不長,但要準確判斷他們去了哪兒,很難。”

“先確定大概的左右方向,再說其他。”齊宏宇說道,並摸出手機,開啟地圖,切換衛星地圖模式,仔細看起來。

石羨玉湊過腦袋,跟著看了幾眼後,皺眉說:“你覺得,光看地圖就能判斷出他去哪個方向?”

“當然不是。”齊宏宇頭也不抬,反問道:“你覺得他們為什麼會選擇爛尾樓呢?不要僅僅只看本案,要聯合起管金童遇害一案,甚至遊聞許集團一塊分析。”

石羨玉若有所思:“因為偏僻?在管金童遇害前,這棟爛尾樓確實一直不曾吸引到我們的目光,想要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倒挺合適。”

“對了。”齊宏宇應道:“那你覺得,這幾個方向,哪兒最偏僻。”

石羨玉眉微挑,抬起頭來看向左右,最後落在了南邊的一片小山包處,不確定的問:“那兒?”

齊宏宇的指頭恰好也在那一片衛星地圖處虛畫了個圈,說:“很可能。那一片山包還沒完全被開發,但有路能上去,還改了幾家農家樂,好些烤羊莊,偏僻但不至於寸步難行,白天裡也不會太熱鬧。”

“我立刻申請調幾條警犬過來。”

“可以。”齊宏宇揚起下巴,並說:“另外……仇教導那到現在還沒有回覆,查管金童出租屋這條線,恐怕不能報希望了。”

石羨玉悶悶的嗯一聲。

……

城中村內。

蘇冉依舊在和小劉繼續走訪這裡的住戶。

其實蘇冉是有“師父”的,名叫蘇秦寰。說來也是有緣,兩人都姓蘇,還都是刑警隊外勤組中相當罕見的女警,是以仇教導當然便將蘇秦寰安排成了她的師父。

只可惜,蘇冉剛報到不久,蘇秦寰就休了產假,仇教導才曉得那位女警竟已懷孕數月,只是因為不顯懷看不太出來,她自己又沒說。

也沒想到她四十四歲了還在為三胎出力。

於是這就成了仇教少有人“看人不準”,後知後覺的嘀咕怪不得她這幾個月忽然低調了許多,不怎麼吭聲,也不主動攬活了。

他本想另外安排民警做蘇冉師父,但被蘇冉拒絕了,她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

她與小劉已走訪完了二三樓的住戶,正一邊想事兒,一邊朝四樓走。

石羨玉和齊宏宇擺明了不讓她深入參與遊聞許集團的調查任務,她心裡當然難免有些想法,只是她也理解二人好意,所以什麼都沒說。

“吱~!”

一聲“慘叫”拉回了蘇冉的思緒,就見小劉正沉著臉踩住一隻老鼠,爾後腿腳狠狠一摔,那碩鼠便旋著尾巴被甩飛了出去,大力砸在牆上,落下來又扭曲著身子轉兩圈,便不動彈了。

蘇冉柳眉上挑,有些理解不能:“劉哥?”

“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小劉罵一句,明顯的,他心情也很煩悶。

點點頭,蘇冉沒再多說什麼。她只覺得刑警控制不住情緒不是什麼好事,倒不至於聖母婊到心疼老鼠。

對這種生物,她也覺得噁心,只要不是病態扭曲的虐殺它們,撲殺再多也沒什麼好說的。

這時,小劉又納悶的吐槽道:“我尋思這棟樓裡衛生環境也不算差啊,怎麼這麼多老鼠?”

“嗯?”蘇冉又猛地側目,彷彿抓住了什麼。

小劉沒發現她的異樣,對著那老鼠屍體揚了揚下巴:“吶,進來到現在都第四只了,而且還這麼肥……”

說到這,他雙目一瞪,也回過味來:“等等……老鼠!小冉,快,快通知石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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