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了前因後果,石羨玉深吸口氣,壓下萬千思緒,面上依然保持著鎮定,語氣淡淡的:“那賬本呢?”

他很清楚,即使遊聞許只是白手套,想要抓他也不容易,至少單憑黃自成的指證,充其量也僅能拘傳罷了。如果遊聞許是市級代表,手續上還更麻煩。

但如果有賬本在手就不一樣了。視賬本的詳細程度,以及能挖掘出的線索多寡,警方亦能掌握不同程度的主動權,直接刑事拘留乃至達到申請逮捕的條件都有可能。

“賬本在我家。”黃自成說。

話剛說完,他便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驟變。

瞧見他這副模樣,石羨玉心裡也咯噔一聲,忙問:“哪個家?近水樓臺那個?”

黃自成點頭,然後張開嘴,目光隱隱有些呆滯:“怪不得天成第一次進門的時候,直接跑到了主臥去翻箱倒櫃,然後直接走人……”

石羨玉暗暗握了握拳。

昨天夜裡,他安排了人去黃自成家展開現勘。根據他們的彙報結果,他們應當和黃自成撞了個正著,隨後黃自成讓他們自便,自己則下來開車前往東溫泉度假區。

現勘組的兄弟並未彙報發現,想來,也沒找到那賬本。聯想到黃天成在仇視黃自成的情況下,硬生生強忍衝動直接離開的行為,賬本可能已經被他給取走了。

當然,也可能當時進入黃自成家的並非黃天成。但這事兒肯定和黃天成有關,說不定是幕後之人擔心他做事衝動,怕他節外生枝,所以沒讓他上去,而是安排了別人去取賬本。

但,曉得黃自成求援,曉得齊宏宇和石羨玉趕去現場的人並不多……

這幫人,是單純的謹慎,還是事先就得到了訊息,知道黃自成已向警方求援了?

考慮到黃自成剛出的車禍大機率是幕後人動的手,這說明,他們很可能本就對黃自成動了殺機,想來正常情況下,應該還是挺樂意在拿賬本的過程中順手幹掉黃自成的。

所以……

大機率,他們得到了訊息。再結合黃天成咬舌的事兒果然傳了出去,基本足以確定,警隊裡頭確實有他們的人。

而且這個範圍,並不大。

看著石羨玉陷入沉思,齊宏宇心念電轉,想了許多。

他雖對兩三個億沒什麼概念,但也知道這背後的利益是何等龐大,其中的勢力有多可怖,在腦海中,當然也勾勒出了個模糊的輪廓,明白他們繼續追查下去的話,將要對上什麼樣的對手。

不曾想,一樁手段殘忍的鼠刑案,竟能釣出這般大魚來。

見石羨玉依舊沉默,至今已經有兩三分鍾了,對面的黃自成早已坐立不安,幾次欲言又止,齊宏宇知他怕耽擱時間,會有人對他親屬不利,便開了口問道:“那賬本具體放在哪個位置,長的什麼模樣?”

黃自成趕緊回答:“放在床墊的夾層裡頭,沒什麼特殊的,就一牛皮紙封面封底的普通賬本。”

點點頭,齊宏宇摸出警務通,給同事打了個電話,擺脫他們再次去黃自成家裡去搜搜看。

聽黃自成所說,這賬本藏得還算隱秘,未必就被人發現了,現勘組的刑警也不一定注意到。

打完電話,石羨玉也終於回過神。他看了兩眼黃自成,再度開口:“說說看,你是以什麼心態做的賬本?單純記錄?還是……想留一手,將來作為反制缺牙巴的手段?或者別的目的?”

齊宏宇暗暗點頭。

不同的心態下,賬本內容絕對也不盡相同。如果黃自成是想留一手,那這賬本將會是非常關鍵的證據,能指引他們找全缺牙巴犯罪的一應證據,至少洗錢這條罪名他絕對跑不了。

若如此,即使賬本真落到了嫌疑人手裡,他們也得不惜一切代價將之搶回來。

可惜,黃自成的回答讓他們有些失望:“只是單純記錄……雖然我被他威脅了,但他也不可能不給我半點好處,至少得給我喝口湯。

所以賬本的作用就是記錄,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把賬本拿過去見他,他過目後給我應得的那筆錢,至於賬本就留下來給他,我另外在拿本新的做下一個週期的記錄。”

石羨玉興趣缺缺的哦了一聲。

單純記錄用的賬本,作用並不大。換個名目,甚至等比例更改上邊記錄的數字,都能在滿足記錄需求的前提下抹去與違法犯罪有關的痕跡。

想來也是,對方既然能派人去找這賬本,明顯是清楚賬本的存在,也就不可能放任黃自成抓住自己的把柄了。

——如果近水樓臺那一次,對方的目的真是賬本的話。

“警官!”這時,黃自成再也抑制不住,焦急的說:“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們了,能不能趕緊派人去保護好我的老婆孩子?算我求你們了,我……”

齊宏宇輕笑起來:“你倒是還蠻有人性的。”

“快別說這些了,”黃自成焦急萬分:“求求你們,趕緊……”

“放心吧。”石羨玉輕抬眼皮:“在收到你出事的訊息時,我們就把你家屬請到支隊裡來了,我想,那幫傢伙再猖狂,也不可能敢跑進支隊裡為難你家人才是。”

黃自成愣了兩秒,意識到自己被石羨玉給套路了。

但……

他反倒松了口氣,這波套路倒是受的心甘情願。隨後,便是雙手合十,千恩萬謝。

齊宏宇看了他兩秒鐘,又說:“還有件事兒。我們沒說你涉嫌違法犯罪,只說你遭遇車禍。怎麼向你娃兒解釋,你自己看著辦吧。”

“謝謝!”黃自成立刻表態:“我一定配合你們的工作,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行。”齊宏宇點頭:“還有什麼隱瞞的,一併說了吧。”

“真沒有了。”黃自成說道:“就這事兒,我已經都告訴你們了。”

齊宏宇微微挑眉:“那你先前說的成老黑、缺牙巴他們幾個,是怎麼回事兒?”

“呃……他們幾個……”黃自成面色赧然,有些難為情:“他們幾個都是我同行,成了最近想進市場的大佬的狗腿子,我就想借你們的手整整他們。但又怕說多錯多,最後就只提了一嘴。”

“那,黃天成最近和誰鬼混,你曉得不?”

“不曉得,他這段時間都沒和我聯絡。”黃自成搖頭說:“我都不曉得他還在山城,以為他回天府了,還是你們提醒我之後,我才意識到他可能沒走,因為除了我老婆孩子,就只有他有我家鑰匙。”

“十幾套房子的鑰匙他都有?”

“都有。”黃自成輕嘆:“本來我只想給他一把,讓他暫時落腳的,但他讓我所有鑰匙都給他把,我推脫不過,給他了。”

石羨玉坐直身子:“那你曉得他住哪不?”

“不曉得啊,他從來不和我說。”

齊宏宇接過話:“他住在爛尾樓。”

黃自成滿臉迷茫:“爛尾樓?”

隨後,他臉色微微變化:“不想住我的房子麼……還是,鐵了心的想要弄我?”

看他一眼,齊宏宇搖頭說:“大概吧。不過恐怕不僅僅是因為你。”

“之前那樁命案麼?”黃自成臉色又有變化:“真是他害的人?”

石羨玉呵了兩聲:“你覺得呢?”

“不可能啊。”黃自成訥訥道:“他人雖然偏執,但不可能幹出這種事情來,他連蟑螂都沒踩過,怎麼會殺人呢?”

“你真的懂他麼?”齊宏宇問:“他是什麼樣的人,到底什麼性格,日子究竟過的怎麼樣,你曉得不?”

黃自成張大嘴,想說些什麼,卻啞口無言,半天後才輕嘆兩聲,搖搖頭:“確實。自打成年後,咱們各奔東西,我對他就說不上瞭解了。”

他看上去更加頹然。明顯的,他對這位弟弟仍舊頗上心,哪怕就在昨天,這位弟弟還想弄死他。

見他這模樣,齊宏宇就曉得基本別想從他這獲得關於他弟的線索了。不過齊宏宇仍舊沒放棄,他主要考慮的是,又沒條件發動親情攻勢,來撬開黃天成的嘴。

偏執的認為是兄長害死母親之餘,黃天成對自己哥哥就沒有半點愧疚之情嗎?

在此之前或許確實沒有……但,如果他曉得黃自成險些死於車禍呢?感情恐怕會複雜得多吧?

另外……

就算兄弟感情這條路走不通,妻子娃兒呢?

也不曉得他們什麼時候能趕到山城。

諸多想法在腦海裡一閃而逝,齊宏宇穩了穩思緒,又問:“黃自成,你怪你弟麼?”

“啊?”

“你對他也算掏心掏肺了,他卻想害你。”齊宏宇說:“而且,你今早遭遇的車禍,說不定也和他有關係。你不怪他麼?”

黃自成目光複雜起來,許久沒有接話,似乎不曉得該怎麼回。

齊宏宇也不著急,就靜靜的看著他,同時瞥一眼石羨玉的筆記本,看看他在幹什麼——幾分鐘前,他就忽然扯了筆帽埋頭寫起東西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忽然想到了什麼。

不過這個角度不大給力,看的不是很清楚,只隱隱覺得是一副關係圖。

而此時,黃自成也終於開口:“不可能真的不怪……但,我能理解,打小老媽就對他好,對他來說,媽去世了,真的無異於天塌了。而且我覺得他也只是一時想不開而已,再過陣子,恐怕就知道自己錯了吧?”

齊宏宇目光中染上了濃濃的懷疑之色,他不信黃自成有這麼偉光正。

除非這是一隻弟控。

但又不是二次元,哪來那麼多弟控?

所以齊宏宇對他的說辭表示懷疑。不過應該不是有所隱瞞,或許僅僅只是想維持一個偉光正的人設罷了。

對許多人而言,維持人設也是個強而有力的動機,人設崩塌造成的社死,真的能讓他們生不如死。

齊宏宇自己都是這樣的人,他早就悄悄和趙博透過氣,如果哪天他真出事了,千萬幫他把手機給砸了,技術隊都無法恢復資料的那種。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當然這只是句玩笑話,真有那天,趙博不可能毀壞他手機,裡頭很可能存有重要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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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亂想中,他又瞄了一眼石羨玉,在心裡吐槽:“這憨批怎麼還在寫?老子TM沒詞了!還有啥要問的趕緊問掉去啊!”

石羨玉似乎聽到了齊宏宇心中的咆哮,忽然停筆抬起頭來,看向黃自成:“話說回來,有件事兒我還挺好奇的。”

“你問。”

“你也算是個大老闆了,怎麼還跑去玩那種破遊戲?”

黃自成眨眼:“我不能玩那遊戲嗎?”

“氪了多少錢?”

“二十萬左右吧,當過一陣子我們服的榜一。”黃自成說道。

石羨玉無言了一陣,幾秒後才悶悶的嗯一聲,接著問:“我記得你說過,你弟也玩這遊戲?”

“對。”

“他氪了多少?”

“比我還多。”黃自成抿唇:“我當時說他來著,他還不樂意,說我氪的錢也不少,哪來的臉說他……怎麼了?”

“沒什麼。”石羨玉輕輕搖頭:“我沒問題了,今天就先到這裡吧。等會兒,我可以安排你和家人見一面,你有什麼想法也可以和他們說,包括請律師什麼的……

當然,我勸你最好還是安頓好他們,在將缺牙巴那夥人逮住之前,我們也不能保證長久的保護好他們的安全。除非他們願意乾脆在咱們支隊住下。”

黃自成眼前一亮:“可以嗎?”

石羨玉:……

“騰一間小會議室臨時安頓倒沒問題,但這不是長久之計。你最好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麼線索及重要證據可以提供給我們。”

“知道了。”黃自成用力點頭,又試探著問:“我能申請跟我老婆單獨見見面麼?”

“你說呢?”齊宏宇翻個白眼:“別說家屬,就是律師,都不能和你單獨見面,必須在我們的監督之下。”

黃自成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

石羨玉則側目看向齊宏宇,問道:“師兄,你還有什麼想問的麼?”

“沒,先到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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