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宏宇最終還是妥協了,靜靜的站在一邊旁觀,看連安國和凃欣欣解剖,他只偶爾說上兩句,發表看法和意見。

母女倆的死因並不複雜,所以屍檢難度也不大,很快就確認了,她們死於失血性休克。

呂向英的致命傷在頸部,一刀切斷食管氣管頸動脈,連頸椎骨骨膜上都可見淡淡的切創,此外身上有多處抵抗傷。

而凃欣欣的致命傷則在胸口,一匕首刺破心臟,且匕首當時還留在了她身上,身上還有四道深淺不一的切創。

“作案人下手極狠,就是奔著要命去的,這是故意殺人。”連安國說道:

“從兩具屍體致命傷的方向看,兇手略高於這對母女,身高相對一致,再結合地面的血足跡等痕跡判斷,兇手身高在一米六三到一米六六之間,如果是男性的話那挺矮的。

看現場,兇手應該只有一人。而且母女倆能跑出這麼遠才遇害,說明作案人的速度並不快,同為女性的可能性較大一些。

初步還原作案過程,他們應該在家裡就發生了搏鬥,呂向英受傷,帶著句谷兒逃跑,隨後讓句谷兒藏在巷道中,試圖自己去引開兇手,結果失敗被害,兇手又找到了句谷兒,刺了她一刀後倉皇離開。

因為兇器仍舊刺在句谷兒的胸膛內,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出血,句谷兒勉強撐到了你抵達現場,但畢竟傷的太重,沒能搶救過來。

時間方面,呂向英遇害應該在你抵達現場前一個鍾左右,而句谷兒要晚很多,兇手應該在附近找了很久,直到你抵達前十來分鐘才遇害,否則即使兇器沒拔出來,她也不可能堅持到醫院。”

聽了這話,石羨玉忍不住擔憂的看向齊宏宇,怕他再次自責。

但齊宏宇看起來沒什麼反應,他盯著呂向英的脖頸看了半天,又看看邊上放著的匕首,說:“看起來,割破呂向英頸部,與刺入句谷兒心臟的兇器,並不是同一把?”

他此時此刻冷靜的可怕。

連安國點頭:“是的。呂向英脖頸處創壁有三處皮瓣,結合其他具體的創腔特徵,據此推測兇器應當有三處捲刃或豁口,且刀刃處有一定的弧度,長度超過十八公分。

但刺入句谷兒心臟的匕首,刃部平直無捲曲、豁口,且刃長僅十一點三釐米,很顯然不是同一柄。”

“現場附近沒發現其餘兇器麼?”齊宏宇問。

凃欣欣搖頭說:“沒有,那把兇器應當是被帶走了。不過在呂向英的屍體附近,發現了兩根仿人塑膠指頭,每個指節處都安有球形關節,靈活可動。

初步鑑定,這根塑膠手指是以聚氨基乙甲酸乙酯樹脂為材料製作的,這種材料也是現目前BJD娃娃的主流材料。”

齊宏宇看了幾眼照片,又拿起尚未移交出去,裝有玩偶指頭的證物袋打量片刻,之後問:“空心的?”

雖然他曉得呂向英在玩偶廠做會計,但也沒具體瞭解過BJD娃娃究竟是什麼,他對這方面並不感興趣。

“BJD娃娃都是空心的,不然會很重。”凃欣欣還知道點,說:“另外還有個問題,從這根指頭的大小比例,及依據傷痕推測的兇手揮刀方向,進而推測出的作案人身高看,這娃娃並不是標準比例的BJD娃娃。”

齊宏宇投去疑惑的眼神。

凃欣欣解釋說道:“BJD娃娃的尺寸是有標準的,以180公分為基,二分娃娃就是九十公分,三分娃娃六十,四分娃娃四十五,到最小的十二分娃娃在十五公分左右。

但剛剛連哥說了,兇手身高在一米六三到一米六六之間……要更改娃娃的身高,就得調整模具,成本不菲,所以非標準身高的娃娃不是不能做,但做的人並不多。這或許是個重要的線索,可以作為調查方向。”

齊宏宇抬手戳了戳證物袋,依舊面無表情,平靜的說:“聽你的意思,你基本確定,作案人行兇的時候就躲在這個娃娃裡,他把娃娃當衣服穿了。”

“對。”凃欣欣點點頭:“呂阿姨發來的照片,現場遺留的玩偶指頭……我想兇手就是依著自己的身高身材,定製了這麼一個娃娃,躲裡頭裝神弄鬼。

而且剛連哥不也說了嗎?兇手速度不快,呂阿姨帶著行動不便的句師姐都能跑出去,半天沒被追上——BJD娃娃雖然各個球形關節都能動,但穿戴在身上總歸還是……”

齊宏宇不想聽了,他擺擺手打斷凃欣欣,讓她不必再說,隨後帶上手套,從證物袋裡取出那根玩偶指頭,輕輕掰了掰後,說:

“沒法穿。這娃娃的各個關節,至少指頭上的這幾個球形關節,都是實心的,不可能當成衣服穿。”

“嗯?”凃欣欣一愣,抬手就想接過玩偶指頭看幾眼,卻被齊宏宇阻止,他指了指凃欣欣的手套:“別把學沾上去了。”

凃欣欣趕緊換雙手套。

“還真是……”

“所以下判斷之前,你得對基於判斷的前提有充分瞭解,在沒研究過這根指節前就想當然的下結論,只是瞎蒙罷了。”齊宏宇說道。

放下這根指頭後,凃欣欣臉色不太好看。倒不是被齊宏宇說了後心裡不舒服,而是想到了些恐怖的東西。

“如果不是穿著娃娃作案,那……”

“不要想太多,不可能存在那樣的事兒。”齊宏宇搖搖頭,讓凃欣欣別胡思亂想,然後道:“迴歸案子本身吧……老連你有什麼想法?”

連安國當即說道:“兇手下手果決、殘忍,由此判斷應當是仇殺。”

說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齊宏宇,又輕聲嗶嗶:“也不排除情殺的可能性。”

齊宏宇並沒什麼反應,看起來沉穩的一批。

石羨玉想了想,問道:“師兄,你知道她們這段時間得罪過誰麼?”

齊宏宇扭頭看他,平靜的說道:“她們已經活的夠小心了,你覺得她們能得罪誰?”

“倒也是。”石羨玉皺眉:“難道又是報復?不可能啊,當年那個團伙已被徹底搗毀,而其中罪責最輕的,起碼也還要再蹲五年才能出獄,最近也沒聽說哪個哈批逃脫了……”

收回目光,齊宏宇沉聲說:“所以我比較傾向於情殺。追求阿姨不成,便將她們母女殘忍殺害。”

石羨玉低頭看向呂向英。

呂向英年紀也有四十五了,雖然她年輕時身材外貌相當出眾,而且生活條件並不算差,甚至兩年前句谷兒出事的時候瞧上去都才三十多的樣子,仍舊是個美人兒。

但因為這兩年接連遭受打擊,又還要照顧殘疾的女兒,早就被壓的直不起腰來。長期操勞,沒什麼心思保養,讓她老的極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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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追求什麼的,有時顏值身材並不重要。看中句谷兒父女倆的撫恤金和積蓄,以及那套不大不小的院落,進而動了歪心思,對呂向英展開追求的可能性同樣極大。

想到這兒,石羨玉便嗯了聲,算是認可齊宏宇的判斷。

與此同時齊宏宇腦子也一直在高速運轉,此刻再次說道:“不對,我剛剛說的也太絕對了,與人鬧矛盾的可能性仍舊存在,阿姨雖然活的很小心,但她性子向來直,有些看不過眼的事兒,她不會忍。

但她交際圈很狹窄,除了同事和她亡夫的戰友外,認識的人不多,所以調查範圍可以暫時鎖定在她工作的工廠。”

“還算比較細緻。”石羨玉點頭:“我這就安排人過去走訪排查……隊裡還能抽調出多少人手來?”

齊宏宇回頭看他:“不用你操心,你回醫院養傷吧,你的指頭……”

“不礙事,醫生說我血液循環的情況非常好,明兒再抽空回去做個檢查就行了。”石羨玉打斷他,隨後重複問:“隊裡現在能抽出多少兄弟?”

“應該就七八個,都已經派出去展開調查了。”齊宏宇回答道:“具體我也不曉得,你問問仇教導吧。”

頓了頓,他又看看屍體,有些猶豫。

凃欣欣猜到了他的心思,她雖還是有些害怕,但也沒因此退卻,立刻說:“師兄,想過去就過去吧,這邊的事兒交給我們就好了。”

連安國也道:“是啊,解剖到此為止也差不多了,沒必要繼續……”

“呂向英的死亡時間得進一步明確,需要系統解剖。”齊宏宇打斷他,又看向句谷兒的遺體,目光稍稍柔和了些許,又過兩秒才接著說:

“至於谷兒,局解後沒有異議,沒有疑點,死亡時間與中刀時間都明確,可以縫合好傷口先放入屍櫃。”

應一聲好,連安國說:“那就依你,對呂向英做進一步的系統解剖。你就放心交給我和小凃吧,我倆的技術你還不曉得嗎?雖然比不上你,但又不是啥子疑難大案,不會出差池的。”

“那行吧,這裡拜託你倆了。”齊宏宇重重頷首,又看向石羨玉。

“我跟你走。”石羨玉說道:“兇手窮兇極惡,你單獨行動我不放心。我的傷你別管,固定的好好的,出不了意外。”

齊宏宇卻搖頭:“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你留在隊裡指揮就好,我帶小趙過去就是。”

這回輪到齊宏宇寸步不讓了:“我不放心。不讓我跟著,你也別去了。”

齊宏宇煩悶的嘖一聲,這石羨玉怎麼忽然和自己一樣倔?

他只好再次看向凃欣欣,讓凃欣欣勸他。

沒想到凃欣欣竟然說:“讓他去吧,幫我看著他點,別亂出風頭,別太衝動就好。”

“小凃!你……”

“讓他去吧,他不想以後後悔。”

齊宏宇眸子一顫,半晌後終於點頭說:“我曉得了。”

“那走吧師兄。”石羨玉嘴角微揚,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遞給齊宏宇,說:“這回你開車。”

“好。”

……

“不先去師姐家麼?”

“早就有痕檢和圖偵的兄弟在那邊勘察了,我們過去也幫不了什麼忙,發揮不出作用,而且現場什麼時候都能驗,但人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問的。”

“可現在也兩點多了,詢問工作同樣不好開展。”

“總有夜貓子沒睡,而且保安和廠長等人肯定沒睡。”

“行吧……你開車還挺穩哎,一點都不像兩年沒碰過方向盤的樣子。”

齊宏宇沒搭理他。

兩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不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

廠區內,已經停了兩輛警車,早有民警在齊宏宇之前到了這兒展開調查,畢竟案發之前,呂向英曾給齊宏宇打過電話求助,稱車間內的玩偶試圖解鎖她的手機。

這聽起來像是無稽之談,但轉念一想就知道,肯定有人透過玩偶碰過呂向英的手機,至於目的暫且不明。

所以對現場進行調查,提取監控影片好好看一看,都是很有必要的。

這個廠區真不大,總佔地也就一千來個平方,上下貨區就佔了兩百多平,此外除去保安崗亭就只有三棟建築,一棟四百平的雙層車間房,一棟兩百多平的員工宿舍樓,還有個百平出頭的簡易的大棚子,作為員工食堂。

此刻車外聚集著一小圈人,想來是民警與該工廠的中高層管理人員,在等齊宏宇和石羨玉下車。

在車內又聊了幾句之後,齊宏宇便開啟車門,那群人便圍了上來。

然後就開始七嘴八舌,民警想告訴齊宏宇截至目前調查的大概結果,工廠的人想打聽情況,同時表示願意配合警方調查,並直白又隱晦的表明呂向英的死絕對和他們廠沒有關係,平時他們對呂向英也有頗多支援和人文關懷等。

齊宏宇不耐的皺起眉頭,亂糟糟的,眼前這倆民警也不管一下,控場不知道麼?

石羨玉不得不硬著頭皮站出來,克服社恐說:“停,一個個說。”

他曉得齊宏宇內心絕對沒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隨時可能發飆,到時候不好收場。

掃一圈,他目光落在一名中年民警身上,這民警肩上扛著兩毛二,是現場民警中警銜最高的,他便道:“兄弟,有什麼發現?”

“確實有個很古怪的事,”中年民警推了下眼鏡,神色莫名:“透過車間監控我們看到,八點十五分左右,呂向英去上廁所,然後……

包裝區,有個玩偶緩緩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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