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何幹?”李向斌平靜的說道:“她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些年吸的血也夠多了,死就死吧,為他姐姐而死,並不虧。”

齊宏宇濃眉擰緊,這個李向斌,心理似乎也有些扭曲了。

但也難怪,齊宏宇其實能理解他,只是能理解不意味著可以接受。當然,此時此刻齊宏宇也不想多說什麼,只靜靜的看著他們父子倆。

李成智欲言又止,看看李向斌,又看向齊宏宇。

見狀,李向斌拍拍他後腦:“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這兩位警官都不是壞人。有些話你憋太久了,說出來也好。”

點點頭,李成智當即道:“我其實不贊成我爸的做法——舅舅並沒有做錯什麼,他只是不表態而已,但這很正常,誰叫我媽嗑藥運獨呢?所以……”

“打斷一下,”齊宏宇擺擺手:“根據全面屍檢結果,你母親魏霞坤確實沒有嗑藥。”

李成智眼睛睜大了點,身子也坐直了些,但很快又松下去,搖頭說:“那又怎麼樣?運貨比吃危害大得多了。我都接受不了她這樣的媽媽,舅舅接受不了這樣的姐姐也很正常。

所以在我看來,他頂多只是不作為而已,他既沒有坑過我媽,也沒做對不起我們的事,拿他的身份冒險去詐熊傑,讓他面臨生命危險,這事兒我們做的不地道。”

齊宏宇暗中頷首,這娃兒三觀確實沒得說。

他又悄悄看一眼蘇冉,就見蘇冉快速記錄之餘,偶爾抬頭看李成智一眼,表情上也是欣賞和讚許的成分居多。

三觀正,又聰明,長得也帥,個子還高,雖然有些瘦,但以後基本都能長起來的。這樣的除了稍有些內向外沒什麼大毛病的半大孩子,誰不欣賞呢?

倒也不能說那麼絕對,每個人的審美都不相同。

這時李成智又繼續說道:“但老漢只說了一句話——不拿舅舅頂雷,死的可能就是我們。

我無話可說,必須承認我確實怕死,不管有什麼原因,怕死就是怕死。即使因為我媽,有時會覺得很挫敗,很難堪,甚至生過不想活了的想法,但……那些時候,活倒確實不想活了,死又真的不敢死。”

這娃兒……

他接著說:“熊老鬼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就算我們加了保險,說每天更改定時時間,不去處理就會立刻把罪證發給你們,可也不能保證他就真不敢對我們動手。

他甚至可能直接動粗,把我們給綁了,一頓暴打,逼我們把郵件和附件統統徹底刪除,那我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而其他法子我們也想不出來,沒辦法了,只好用舅舅來冒險。

這麼多年,我心裡一直七上八下的,一直覺得對不起舅舅,好在熊老鬼膽子確實小,或者說謹慎吧,一直沒對舅舅動手,不然我真過不了心裡這關。現在藉著這個機會把心裡話說出來,我心裡也好受多了。”

李向斌一直面帶微笑,等他說完之後,才輕輕拍拍他的後腦,搖頭說道:“你沒有。”

他扭過頭,看著李向斌,神色莫名。

“有很多事情,很多東西,你並沒有告訴我。”李向斌道:“或者說,你不敢講。”

“……”李成智又低下頭去,神色暗淡:“所以……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去年底知道的。”李向斌雙目微紅,左手不知不覺中攥起拳,聲音微顫:“從那時起,我就對她不聞不問,也不管熊老鬼會對她怎麼樣了,我是真的不想再管她了。

她這樣自甘墮落的人,我們做的再多又有什麼用呢?只是自我感動,滿足自己那點小心思而已。閻王難救該死的鬼,她愛怎樣就怎樣吧。”

李成智又是長久的沉默。

看著他們父子倆,齊宏宇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對父子看似沒說什麼關鍵資訊,但其實已經吐露了很多——他倆都曉得魏霞坤跟許傳勇亂搞了,也因此,李成智更加掙扎,而李向斌則對魏霞坤徹底死心。

之後的李向斌,心裡對魏霞坤最後的一點情感恐怕也沒有了,再不想顧念舊情,所以案發時他的表現,並非全是裝的。

齊宏宇不知道該如何評說,此前他雖感慨李向斌的“痴情”,卻也自然而然的給他打了個舔狗的標籤。現在呢?終於把這標籤摘了麼?

他也沒立場去說什麼,身為民警,給當事人及相關人員打標籤本就不該,他們應該儘可能客觀理智的去看待涉案的每一個人。

半晌之後,李向斌不知不覺中繃緊的身子終於緩緩放鬆下來,他又看向齊宏宇,扯出一絲不自然的笑,說:“抱歉,警察同志,讓你見笑了。”

“沒有,”齊宏宇說:“這解開了我們心裡的謎題,感謝你們父子倆的配合。”

“不需要再問些什麼了嗎?”李向斌主動道。

齊宏宇說:“不需要,這樁案子也該結了——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

李向斌瞭然的點頭,又問:“那,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你說。”

“是誰害了她?”

齊宏宇輕輕皺眉。

李向斌再次看向自己的娃兒,繼續說:“我雖然不再關注她,但成智還是放不下,總會抽空去盯著。成智沒發現她最近得罪過什麼人,也沒鬧過矛盾,熊老鬼又被人打死了,我們著實想不通誰會害她。”

“抱歉,”齊宏宇還是決定不透露太多,便說:“我現在不能講,但很快你們就曉得了。時間不早了,不多叨擾,再次感謝你們的配合,最近還是請你們保持通訊暢通,我們隨時可能再與你聯絡。”

“行吧。”李向斌起身:“那慢走,我送你們。”

“不送。”齊宏宇說道,同時抬手關掉肩上掛著的執法記錄儀,再看向蘇冉,見她也將記錄儀關了之後,才又開口說:“站在個人角度提醒你一句,如果有閒錢的話,儘快找個靠譜的好律師吧。”

“嗯?”

“冒用魏霞坤她弟弟的名義威脅熊傑,大機率會被他們視作侵權,以那一家子的情況看,他們很可能起訴你——當然,你不一定會輸。”

李向斌臉色又複雜了幾分,十來秒後才點頭道謝,說聲知道了。

……

回到車上,蘇冉側目多看了齊宏宇幾眼。

齊宏宇笑問道:“咋了?”

“沒,就覺得你和我見過的很多警察都不太一樣。”蘇冉搖頭說:“有性格的民警很多,但到現在,許多個性都被扼殺了,至少在鏡頭下都很規矩。”

齊宏宇無所謂的問:“所以呢?有什麼問題嗎?”

“打問題沒有,但是我做筆錄很吃力哎。”蘇冉吐槽:“雖然詢問筆錄比訊問筆錄寬鬆,但真按你問的記,回頭肯定要挨說。”

“呃……”齊宏宇尷尬了:“那我下次注意。”

“繫好安全帶。”蘇冉提醒道,然後點火起車,並問:“接下來去哪?”

“去魏華家,找魏宇坤。”齊宏宇說。

蘇冉又側目看他:“我還以為你會直接去看守所。”

“有些事得再確認一遍。”

“行吧。”

魏華家離這兒也不遠,開了二十來分鐘也就到了。

上樓按鈴,不一會兒,魏宇坤便開了門,看見他倆也是一愣,問:“是你們?有什麼事嗎?”

“關於你姐姐的案子,有些問題要再詢問一下。”齊宏宇說道:“你打算就在這兒說話嗎?我們是沒什麼問題,看你自己。”

微微皺眉,魏宇坤有些不情願的側身:“進來吧。”

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齊宏宇迅速打量了眼室內環境,發覺這屋還挺大,目測應該有一百來平。

魏宇坤和他父母一塊住,而此刻魏華在看守所。

“你媽呢?”

“醫院。”魏宇坤說:“被老漢和姐姐氣住院了。”

說完他一指廚房,又道:“我回來燉個雞湯,等會帶過去給她喝。你們是來找她的?”

“算是吧,但找你也一樣。”齊宏宇說道,隨後直接問:“魏霞坤很久沒回來了吧?”

“這幾年都沒回來過。”魏宇坤說道:“老漢早就說和她斷絕父女關系了,她也不願意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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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最近有沒有和她聯絡過?”

“少。”魏宇坤搖頭:“這十多年來她基本都在坐牢,每個月就只能打幾個電話聯絡聯絡,偶爾去探監,基本就這樣。久而久之,感情也就淡了。

早些年我還讀書的時候,她要沒坐牢,我偶爾還會去找她坐坐,但畢業後參加工作,她又成天成天的待在棋牌室,找她也沒意思,往來就越來越少。

噢,她倒是找我借過錢,但老漢不準我借她,我手裡也沒那麼多閒錢,只偶爾偷偷給她賺個幾百千把塊的。誰叫她是我姐姐呢,也不能真不管她死活。我也全國她不要賭了,這一輩子還長,總不能真就這樣過去,但她不聽。

慢慢的我也不給她錢了,沒用,還不如直接買點柴米油鹽什麼的給她寄過去,至少這些東西能讓她活著,給她錢就是打水漂,一點意義都沒有。”

他的回答與先前的調查結果基本吻合。

“你倒是有心了。”齊宏宇說道。看得出來,魏宇坤對他姐其實有著很大的意見,但也還認這個姐姐,還關心她的生活。

魏宇坤搖頭:“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齊宏宇又起身,問道:“我能四處看看嗎?”

“隨便。”

齊宏宇便不客氣的到處看了起來。

實際上,早先就已有民警來做過例行調查了,他們也還配合,當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

這次也沒有,一切都很正常。

從暑假上拿了幾本書,齊宏宇走回客廳,重新坐下,問道:“你最近在準備考公?”

“是啊,”魏宇坤說:“去年公司倒閉了,之後就覺得,想來想去還是穩定最重要。”

齊宏宇又側目看著那一疊書。

魏宇坤接著說:“我打聽過了,不是政法系統的話,普通崗位只要本人沒有犯罪記錄和治安拘留什麼的,直系親屬不是正在服刑或曾被執行死刑,問題就不大。

而且我爸早就和我姐斷絕父女關系了,很久都沒有往來,戶口也不在我們名下,應該能成的,我想試一試。”

齊宏宇嗯了一聲,他幾年前也接受過考察,情景尚且歷歷在目,當然曉得這些事兒。

政法系統的考察要求確實比較高,而其他崗位原則上也的確像他說的,重點考察本人。只是他姐姐畢竟屢次犯罪,究竟能不能通過考察並不好說。

只能說有一定希望糊弄過去,但如果有人以他姐姐屢次獲刑,還被判過十年以上的重刑的話,估計就得被刷掉了。

一邊思索,齊宏宇一邊問:“準備的怎麼樣?”

“考過兩回,太難了,每次都差一點點,不過這次準備的更充分些,明年再戰的希望應該更大。”魏宇坤說道:

“老漢建議我考警察,難度相對小一些,收入也更高點,還說考察的事兒他想辦法……呵,他就是愛想當然,能想個錘子的辦法,過不了就是過不了,哪有那麼多歪腦筋可以動。”

齊宏宇點頭,並忽然換了個話題:“看你家的裝修,很新吶,才買的房子麼?”

魏宇坤有些納悶的看他一眼,顯然不曉得他問這幹嘛,但還是回答說道:“前年剛買的,說作為我以後結婚的婚房用。”

“那老房子呢?”

“租出去了,”魏宇坤回答說:“這房子有點大,我自己一個人住空落落的,就讓他們也搬過來,他們說等以後結婚了再搬回去。”

“全款買的?”

“嗯。”

……

再一次上車,齊宏宇咬著筆帽,捧著筆記本,盯著看了半天。蘇冉見他這樣,滿肚子的話都不敢說,生怕打亂他的思路。

半晌後,他五指一捏,筆記本啪嗒聲合上,隨後側目看向蘇冉:“有想法麼?”

“有。”蘇冉點頭:“如果那老東西不能解釋買房的百多萬哪來的,基本就能確定讓魏霞坤運貨的就是他了——真沒想到,做父親的能做到他這樣。”

“還算不錯。”齊宏宇頷首。

“那你剛剛在想什麼呢?”

“在琢磨等會怎麼撬開這老東西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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