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宏宇回了個笑容,然後忍不住低頭看手。

兩隻胳膊皮膚都像被高溫燒灼過似的,火辣辣的疼,還伴隨著一陣一陣的癢,讓人很想撓兩把。

但要真撓了,那酸爽會讓齊宏宇久久不能釋懷。

他又想起與那幫兇徒對抗之時,石羨玉一次次的申請再往屋裡甩幾枚催淚彈,最後終於被特警隊給拒絕了——裡頭催淚氣體濃度再高些,就將達到致死閾值,那還不如直接扔手雷。

何況,催淚氣體是可燃的,要濃度再高,很可能引發爆炸,太危險了。

即使特警隊拒絕再扔催淚彈,他們的皮膚都被灼燒成了這樣,可見當時的石羨玉究竟有多瘋狂。

當時特警們都慫了,哪有這樣子打的,這是要和敵人同歸於盡的節奏。

所以最後他們乾脆拒絕了石羨玉的申請。

回過神,齊宏宇又看向石羨玉,問:“指頭還疼嗎?”

“啊,火辣辣的,但漸漸有點木了。”石羨玉抬起手,看了兩眼,說道:“幸虧當時我有先見之明,用左手壓手機去看,就算指頭廢了影響也小些,這要用的右手……嘖,倆手都沒法幹活了。”

“你說你馬呢!”齊宏宇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當時情況確實驚險,雖猜到了走道後頭可能有人,但沒猜到他倆竟戴了防毒面罩,而且槍法還很準。

要是大剌剌的探頭去看,說不定腦殼就被打爆了。

重新將目光落在石羨玉指頭上,齊宏宇再次回神,接著說:“感覺火辣是正常的,催淚彈主要成分還是辣椒素,這玩意兒難溶於水,剛剛的清理只是把大部分附著在傷口上的辣椒素衝了,還有少量頑固的黏連在你傷口上。”

石羨玉挑眉:“那咋整?鈍刀子割肉似的,怪難受,我也頂不住啊。”

“到了醫院用大量酒精再沖洗沖洗吧。”齊宏宇輕嘆道:“而且你這開放性骨折,倆指頭就剩點皮黏連著了,治療的話,骨頭、肌肉、血管、神經通通都得接上,肯定要動手術,你就安分點,這兩天別亂跑了。”

“得行,那我就光明正大摸魚了。”石羨玉看起來毫不在乎,嘿嘿笑道:“案子就拜託師兄多跟進咯。”

“要得。”齊宏宇頷首,又問:“要告訴小凃不?”

石羨玉沉默兩秒,笑容緩緩消失,轉而輕嘆口氣說:“我是真不想讓她擔心,但她有知情權,而且瞞著她更容易讓她胡思亂想……如實說……不,等到了醫院,我自己和她說吧。”

“得行。”

……

兩小時後,齊宏宇走向羈留病房。

他經過體表清洗與消毒,皮膚已經好受多了,只時不時還會覺得瘙癢,略有點疼痛。這是皮膚損傷,一時半會好不了的。

病房門口,齊宏宇頓足打量了幾眼。

說是羈留病房,其實就是普通病房臨時改的。這家醫院倒確實有專門的羈留病房,但不多,不夠這麼多嫌疑人用的。

何況這醫院平日裡床位就特緊張,能再騰出一間病房來臨時改成羈留病房就很不錯了。

該團伙的主要頭目都羈押在這家醫院接受治療,其餘的犯罪分子,只能分流送往別的醫院。

向寶付就在眼前的病房當中。

而石羨玉在手術室……

咚咚咚!

齊宏宇抬手敲門。

“哪位?”

齊宏宇挑眉,這聲音竟是趙博?

於是他立刻回答:“我!齊宏宇!”

“宏宇哥?稍等!”

也就是臨時改的羈留病房,若是正兒八經的病房根本不用敲門,因為能且只能從外頭開鎖,裡邊是打不開的。

半分鐘後,病房門開,齊宏宇鑽了進去,隨後趙博立刻將門關上。

齊宏宇目光一掃,迅速打量眼這間病房。病房面積不大,十五六個平房的樣子,兩張床位,但只躺了一個人。

除了趙博之外,仇教導也在,他們倆盯著向寶付,此刻向寶付正昏迷著,還沒醒過來。

“他怎麼回事?”齊宏宇皺眉問道,這傢伙沒醒,不好問話啊。

“被倒塌的書櫃砸暈了,”趙博說:“醫生看過,沒啥大礙,隨時可能醒來。”

齊宏宇點點頭,走到病床邊又仔細看了眼心率監視儀,再拿起床頭櫃上的監視記錄瞧瞧,隨後瞥了向寶付兩眼,說:“他早就醒了,裝暈而已。”

“哎?”仇教導一愣。

趙博立刻從口袋中拿出筆,在向寶付腳掌心輕輕刮了兩下。他受不了癢,立刻縮腳,同時睜開雙眼,面無表情的看著齊宏宇。

倒是一點都不尷尬,臉皮挺厚的。不過也難怪,他當得起一句窮兇極惡,也算得上見多了世面,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表現異樣。

仇教導很想問一句齊宏宇是怎麼看出來的,但現在場合不太對,所以忍住了。

“聊聊不?”齊宏宇拉條椅子過來坐下,看向他。

“我不曉得和你們有什麼好聊的。”向寶付高冷的說道:“事兒也幹了,警察也打了,橫豎都是死,我認。”

這就有點難辦了。

向寶付說的沒錯,他這罪相當重,除非有重大立功表現,否則不管配不配合都死定了。

哪怕現在的大背景是慎判死刑,他也跑不了——罪責重,又猖狂,暴力抗法,持槍負隅頑抗,擊傷警察,影響極端惡劣,妥妥死刑立即執行。

而重大立功表現哪有那麼容易搞到的,整個團伙差不多都被一鍋端了,已經沒功可以給他立了。

所以警方最常用的審訊方式——本質上也可以看做是一種特殊的談判技巧——在他身上恐怕行不通,至少也得變一變。

當然,他的情況又比較特殊,相當於人贓俱獲,他招不招供都已經沒什麼實質性的影響了,何況就算他不開口,那麼多嫌疑人,總會有願意開口招供的存在。

但問題是魏霞坤的案子……

啷個大的犯罪團伙都搗毀了,魏霞坤被投毒遇害一案還沒取得突破,真叫人腦瓜疼。

再看著向寶付,齊宏宇腦瓜又疼了。訊問算是他為數不多的“短板”,雖說實際上其實也不差勁,多數情況下也夠看,但確實不突出,面對向寶付這樣的硬茬,就有點不知道該咋整了。

沒辦法,他只好看向趙博。

此時趙博也面無表情的拉著凳子坐過來,看著向寶付:“怎麼,覺得完全沒希望了,乾脆耍無賴麼?”

“隨你們怎麼想。”向寶付坐起身,無所謂的說道:“我招了你們能保證我不死?能的話我就招,你們問啥我答啥,不能就別嗶嗶叨叨了。”

齊宏宇皺眉,他們當真沒法給這個保證,否則就是誘供了。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趙博果斷搖頭說道。

向寶付重新躺了回去:“那就沒得談咯。就這樣吧,你們也少費些口水,我腦殼疼,想休息了,晚安。”

“你!”趙博握拳,卻真沒什麼好辦法。再感受到齊宏宇的目光,他也只能搖搖頭,任由向寶付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出了羈留病房,趙博輕輕搖頭說:“這傢伙現在油鹽不進,確實難搞,我建議從其他人著手,先將這個團伙一網打盡,確保沒有漏網之魚了,再問關於魏霞坤的事兒。

其實向寶付招不招供也無所謂,我們基本能確定,魏霞坤肯定是他們當中的人害死的,只要篩過去看看誰和魏霞坤有接觸就行了,如果真的是他,那用排除法都能把他給排出來,你說呢?”

“但這樣太耗時間……”齊宏宇還是有些不甘心,不過很快便搖頭:“算了,這個團伙都廢了,確實沒必要急這一時半會,就這麼著吧。”

“行。”趙博說:“按規矩至少得兩名民警守嫌疑人,很多時候甚至要求一名領導兩名民警……總之仇教導一個人不太行,我先進去了。”

“要得。”齊宏宇點頭,目送趙博回屋,這才轉身離開。

此行沒獲得想要的進展,他心情有些鬱悶,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更不至於因此有壓力——就像趙博說的,木已成舟,該團伙註定要被搗毀,魏霞坤的命案也鐵定能破,無外乎時間問題而已。

再次走到正兒八經的羈留病房,齊宏宇只看了兩眼就離開了。這病房裡沒有人,被分配進來的那嫌疑人受了槍傷,此刻還在接受治療中,一時半會回不來。

剩下的羈留病房同樣如此,三名重傷垂死的嫌犯,都送到這家醫院來救治了。

於是他又回到石羨玉所在的病房,打算在這兒先睡一晚上。

估摸著石羨玉今晚應該不會回來了,他能“鳩佔鵲巢”,躺石羨玉的床。

當然這只是想想罷了。

別看只是兩根小小的指頭,但因為傷的嚴重,他得行斷指再植術才行。這手術可不簡單,理論上至少也得行臂叢神經阻滯麻醉,而實踐工作中往往是做的全麻,必須得在手術室中完成。

更何況石羨玉的指頭,屬於撕裂傷性斷指,傷口又受辣椒素侵染,不得已用酒精消毒,是典型的再植術禁忌症,再植的指頭未必能存活。

坐在床邊,想到石羨玉的傷,齊宏宇不由得又輕嘆口氣,不受控制的為他暗暗祈禱,哪怕原則上他該是無神論者。

誰能想到幾月前看起來最鹹魚最廢物的石羨玉,竟是隊裡最英勇的呢?

他已經是第二次受傷了。

這人怎麼就這麼極端呢?

齊宏宇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不一會兒,他察覺到有動靜,不由抬頭。

凃欣欣回來了——一個多小時前她就來了,隨後石羨玉被送進手術室,她也追了上去,在等候區待著。

齊宏宇有些納悶:“你怎麼來了?”

“上邊氣氛太壓抑了,對寶寶不好。”凃欣欣面色黯然,緩緩走到齊宏宇對面坐下,說:

“血管瘤破裂在搶救的,車禍重傷垂死的,還有消防戰士從火場裡搶出來的……雖不全都是要命的大病,但他們幾個的家屬往那一坐,絕望與焦慮就蔓延開了。”

齊宏宇無言以對,半晌之後只能說:“對不起,是我沒……”

“不關你的事。”凃欣欣搖頭:“怎麼能怪你呢?這沒道理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齊宏宇再次沉默。

凃欣欣又接著道:“說實話,他這麼勇,我很驕傲。寶寶能有個英雄的爸爸,我想他也很驕傲……可我不想要這份驕傲,只想要他平平安安的,不用再為他擔驚受怕。

但我也曉得,這只能是奢望。我自己也是警察,我該懂他。沒有人逼著我們穿上這一身警服,是我們自己的選擇,但選了之後,穿上警服之後,我們就沒得選了。

衝鋒在前,死戰不退,扛一肩風雨,護一地平安,這是警旗賦予我們的職責,是我們作為金盾,作為刀把子的使命。”

齊宏宇不自覺的挺起了胸膛。

但凃欣欣卻緩緩留下了淚:“道理我都懂,可我還是會擔心,會害怕。師兄,你說我該怎麼辦?”

齊宏宇還是說不出話來,不知道該如何言說。

凃欣欣又道:“我現在真的很矛盾。勸他往後躲躲,不要衝那麼前這樣的話我說不出口,可我思想覺悟也真沒那麼高,我就希望他平平安安的……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保證安全,又能擒拿罪犯?”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齊宏宇忍不住長嘆口氣,哪可能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啊,如果有,也不至於每年犧牲那麼多民警了。

別過頭去,齊宏宇忍不住輕輕哼了一首歌:

“偉大的祖國賦予我使命,復興的民族給予我力量。忠誠的道路浴血榮光,英雄的足跡越走越長……”

凃欣欣抬手一抹淚痕,閉上了嘴。

五音不全的唱完警歌,齊宏宇緩緩站起身,說:“我不能給你任何保證,只能幫你看著他,讓他儘可能保證安全,不做無謂的犧牲,也不至於熱血上頭就往上莽。嗯,我也會儘量保證冷靜,完成好監督他的任務。”

說完後,齊宏宇又灑脫一笑:“再有這種情況就讓我上吧,反正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的,總比他好。”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