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連鎖酒店門口,齊宏宇抬頭眺望,然後雙眼被陽光刺的發疼,又趕忙收回目光。

這會兒雖已是傍晚六點半,但夏天太陽落山晚,陽光依舊刺目。

石羨玉被他的蜜汁操作整的有點兒懵,過了兩三秒才開口說道:“這棟樓有三十三層。

其中一樓是酒店大堂,二到二十八層是出租的寫字樓,二十九到三十三層是客房,其中三十三層有會議室、自助洗衣房和健身室,頂層天台,裝有幾個大的蓄水罐,用於高層供水。”

齊宏宇不著痕跡的擦掉眼角淚水,若無其事的問:“怎麼發現屍體的?”

“保潔人員做例行清潔,”石羨玉解釋道:“按規定每星期要抽檢水質,每個月全檢一次,三個月做一次清潔。

當然,規定只是規定,而且這一塊不歸酒店管,是這棟樓的物業在負責,而物業又把這塊工作外包出去了,所以並沒有很嚴格落實,甚至查都沒查就直接在記錄本上打鉤簽名,所以今天才發現。”

“呵……”齊宏宇冷笑聲,隨後一揚下巴:“聽你的意思,屍體在裡頭泡了很久了?”

“高度腐敗,區域性屍蠟化了。”石羨玉說。

齊宏宇又一挑眉:“一具屍體在水罐裡頭高度腐敗,竟然一直都沒人發現?用水的人就沒察覺到異常?”

“有人反應過水裡有異味,懷疑水質不乾淨,但酒店沒重視。”石羨玉攤手,說道:“安排了外包公司的人上去檢查,但我估計檢查人員連水罐都沒開啟,應付了事。”

齊宏宇嘖了一聲,接著說:“走吧,先上去看看屍體再說。”

“也好。”

眾刑警便搭乘電梯到頂樓,然後走樓梯上天台。

天台門是開著的,橫著一根警戒線,齊宏宇直接跨過去,扭頭左右瞧瞧,便瞧見左邊遠處的大蓄水罐周圍也拉了圈警戒線,線外站著倆派出所民警,還有酒店的負責人、工作人員等。

快步走過去,齊宏宇當即看向派出所民警,問道:“你倆最先趕到現場的麼?什麼情況?”

“是的,”看著年紀稍小些民警先回答了第一個問題,隨後又道:“屍體還在蓄水罐裡,我們擔心貿然撈出會破壞證據,所以沒動,只讓他們把水放掉。屍體身上捆著一根目測直徑三公分左右的金屬桿,看著像槓鈴槓。”

齊宏宇輕輕點頭,接著又問:“屍體高度腐敗,區域性屍蠟化的判斷,是你們做出來的麼?”

“是我,”年輕民警頷首:“我推測可能是因為泡水加高溫的緣故,屍體腐敗、膨脹到一定程度後就停止了繼續腐化的程序,轉而向屍蠟化轉變,屍表皮膚大部分已完成屍蠟化,將許多特徵都保留了下來。”

說完,他拉開挎著的大包包拉鍊,從中取出個碩大的相機,開機翻找一陣,便將相機遞給齊宏宇,說道:“這是我拍的照片,你瞧瞧。”

齊宏宇接過看了幾眼,嗯了聲。從照片上看這位兄弟的判斷挺準確,專業素質倒還挺高的。

倒也正常,聯考或考錄進來的年輕民警要麼經過幾年的系統學習,要麼本身學歷條件不差,只要肯下功夫研究,大多都能擁有這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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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屍體因為長時間泡水外加腐敗,面部已經發生了相當大的改變,只勉強留個人形,反正齊宏宇認不出這是齊平路。

他不由得納悶的問道:“你們是怎麼確定受害人身份的?難不成現場遺留有他的身份證件?”

“沒有啊,”那民警一臉懵:“什麼身份?我們沒確定過。”

齊宏宇眉頭一皺,猛地扭頭看向身後的石羨玉,眯起眼睛嚴肅的問道:“石隊,這是怎麼回事?”

石羨玉的眯眯眼也對著他:“問就問,為什麼要學我?”

齊宏宇:???

隨後石羨玉又立刻回答說:“透過照片的面部特徵辨認的啊,你仔細看吶,屍體左眉眉峰上邊大概一公分左右的位置有一顆肉痣,右手手背上有塊一元硬幣大小的黑斑。”

齊宏宇趕緊又抬起相機,放大照片,仔細看了幾眼,還真像石羨玉說的那樣。

接著石羨玉又吐槽說:“不是,你和齊平路也算有過接觸,這麼明顯的面部特徵都記不住嗎?”

“當時確實有些心不在焉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我媽和我姨上邊……”齊宏宇解釋一句,接著又納悶道:“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記的這麼清楚?”

“因為我上心啊。”石羨玉理所應當的說道:“自從聽說齊平路失聯以後,我就上了心,一直保持著高度關注。”

齊宏宇認真的打量了他幾眼,搖頭:“還真看不出來。”

“你這是偏見!”

“明明是你自己鹹魚。”齊宏宇懟一句,接著不給他回懟的機會,直接岔開話題問:“行了,不扯了,你們先把我放下去吧,我在下邊檢查檢查。”

石羨玉輕輕點頭,並側目看向邊上的大蓄水罐。

這罐子,目測應該是一百噸規格,高五米,直徑兩米半出頭,裡邊空間還是蠻大的。不過尚不確定裡邊的微生物環境如何,所以石羨玉又說:“你先穿好防護服什麼的吧,別下去中毒了。”

“我曉得。”齊宏宇說道。

雖然屍體的常規腐敗程序已經停止,轉而向屍蠟化演變,但此前屍體已膨脹,內裡恐怕積蓄著不少有毒氣體,此刻水被放完,外部壓力環境改變,有毒氣體很可能洩露出來,而蓄水罐內空間相對密閉,穩妥起見,防護措施是必須的。

但問題來了,聽聞訊息後他著急趕過來,沒帶防護服……

石羨玉只好打電話回去讓人幫忙拿。

十分鐘後,防護服沒等到,卻等來了仇教導。

也是意料之中,這樣的命案,他肯定會參與的,先前沒見到人,可能是被別的事情給耽誤了。

剛趕到現場不久,他便發現齊宏宇,跟著臉色一沉,立馬大跨步走過來,開口就說:“齊宏宇!你怎麼在這?添亂簡直!趕緊給我回去!”

齊宏宇額頭上冒出一個問號。

“為什麼我不能在這?”他反問道。

“你還問我?”仇教導雙目瞪得滾圓,語氣不善:“你又要違規插手理應迴避的案件麼?牛批啊你,還真不把迴避制度當一回事是吧?”

“什麼迴避?”齊宏宇愕然,跟著終於反應過來,指了指水罐,說:“你的意思是……這個齊平路跟我有親戚關係,我不能參與調查?”

“感情你還知道啊。”仇教導翻個白眼:“麻買劈趕緊給我回去。”

“不回。”齊宏宇搖頭:

“首先,齊平路和我的所謂親戚關係,僅僅只是他自己口頭上說的,硬要掰扯,或許幾百年前是一家,但現在頂多只能叫老鄉,哥啊弟啊什麼的不過是拉近關係的稱呼罷了;

其次,我和他僅有一面之緣,總共沒聊幾句,也談不上什麼交情。所以我不認為我需要迴避。”

“你……”

“仇教導,這樁案子對我來說很重要。”齊宏宇又說:“你就讓我查吧,一切後果我自己承擔就是,你不用護著我。”

仇教導眉頭大皺。

他是瞭解齊宏宇的,倔起來才不管什麼制度不制度,自己老漢的案子,明確必須得迴避的情況,他都不理不睬,硬要參與偵辦,更別說現在了。他早就料到結局,只是勸說制止的責任得盡到。

沒辦法,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說:“如果你非要查,咱們得約法三章。”

齊宏宇見他讓步,也輕輕點頭,但話沒說死,只道:“你先講。”

“第一,服從命令,聽從指揮,不允許擅作主張;第二,如果上級介入,不允許你繼續偵辦本案,你必須立刻退出;第三,辦案全程,不允許獨自行動,不允許獨自開具鑑定報告,不允許獨自接觸受害者家屬及嫌疑人。”

“可以。”齊宏宇輕輕點頭,接著立刻看向石羨玉,說:“我聽從石隊的命令和指揮。”

說完他對石羨玉眨眨眼,對他使眼色。

那麼久的釣魚佬情誼,相信這傢伙會配合他的。

“好啊!”果然,石羨玉立刻點頭,但他跟著就壞笑兩聲,說:“那我給你下達第一個命令,去幫我買杯奶茶。”

齊宏宇:(╯‵□′)╯︵┻━┻

“信不信我告你索賄?”

石羨玉攤手。

仇教導無奈,卻也只能由得他們了。

終於,防護服之類的用具送到,石羨玉立刻安排人把齊宏宇和他自己吊下去——剛仇教導說了,齊宏宇不得獨自調查,需要接受監督。

水罐挺深,但罐徑也粗,底下其實並不昏暗,看的一清二楚,但考慮到太陽已即將落山,所以刑警隊還是在盯上掛上了大燈,為他們照亮罐底。

齊宏宇沒直接檢查屍體,而是先打量打量水罐中的環境。

罐底與罐壁,有極少量的苔蘚。但因為不確定罐子的氣密性,也不確定苔蘚長了多久,無法判斷它們是從水源中還是被屍體帶進來的。

除卻苔蘚之外,水罐裡看著倒挺乾淨。伸手摸一下,罐壁也沒明顯的滑膩膩的感覺。看樣子雖然這酒店外包的管理公司挺敷衍,但還是能保證基本的乾淨。

再仔細檢查一圈,確定沒發現別的線索,齊宏宇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屍體上。

屍體大體上呈側臥位,向左,臉微轉,導致面部略朝上,屍身瞧著有些扭曲。雙眼瞪得滾圓,但眼球深陷,應當是被水壓壓進去的。屍表未著衣物,手腳反剪,被捆在背部的金屬桿上。金屬桿兩端有螺紋,長度目測兩米出頭,一側浮刻著“20KG”的字號。

先前那位民警的判斷大概沒錯,這是標準槓鈴杆。杆子一端著地,另一端搭在罐壁離地約二十公分的高度,這也導致屍體並未完全著地。

果然,五米深的水壓還是不小,此刻水被排空,屍表果然漲破了,少量難以言喻的屍水沁出,順著屍體和槓鈴杆往下流淌,已經在底部匯聚成了一小攤。

但在外頭聞不到什麼味道,那麼……

齊宏宇猶豫一陣,還是沒作死的將防毒面具取下來,就這麼好好的盯著屍體打量。

再仔細檢查,屍表未見明顯外傷,可先排除機械性損傷死的可能。其手足肢端顏色較淺,明顯發白,且腫脹比其餘地方更誇張些,並且手腕腳踝處有超出捆綁範圍的較為嚴重的表皮剝脫,明顯是受約束後用力掙扎所致。

他又小心翼翼的開啟死者的嘴,仔細觀察口鼻,再仔細觀察他的指甲縫,隨後長嘆聲,悶悶的說道:“初步判斷,應該是溺死。”

石羨玉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兇手並非拋屍,而是直接把齊平路綁在槓鈴杆後扔進這個蓄水罐裡來了?”

因為戴著防毒面具的原因,他聲音聽著也很含糊,很悶。

“不,”齊宏宇搖頭說:“這裡絕不是第一現場。受害人口鼻之中存在大量苔蘚,手足指甲縫裡還有許多泥土,而且其手腕、腳踝處的約束傷位置和此刻綁在槓鈴杆上的繩索位置雖接近但並不吻合……”

略一頓,他才說結論:“很明顯,受害人是先在別的地方被溺死,然後屍體才被轉移到這個蓄水罐中來的。關鍵是,他怎麼把屍體和槓鈴杆上來的呢?”

石羨玉沉思片刻,問道:“我讓人查查監控?”

“恐怕沒錘子用。”齊宏宇說道:“屍表皮膚已屍蠟化,死亡至今肯定已經超過一個月了,加上他已失聯兩個多月,很可能失聯後不久即遇害,酒店監控不大可能儲存這麼長的時間。何況,兇手也不一定是從酒店大堂進入這棟樓的。”

石羨玉無言以對。

山城的地形魔幻,許多佔地大的樓房,能有好幾個廣義上的“一層”,就拿這棟樓來說,一樓酒店大堂這邊出來是馬路,二樓物管大廳處出來又是個廣場,五樓那邊還是個公司門面,出去了也是大馬路……

此時,齊宏宇重新蹲下,將受害人口鼻處的苔蘚及指甲縫裡的淤泥提取了部分出來,說:“回去做個微量鑑定吧,希望這些東西,能幫我們大致鎖定他的遇害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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