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佳意第一次坐火車, 好興奮。
他們倆一人背了一個包，戚楊還推了一個很大的行李箱。戚老爺子還給他們拎了一袋子吃的：“車上餓了吃。”
“天不亮就到了。”戚楊雖然這麼說, 還是抓了一把塞進了兜裡面, 剩下的要戚老爺子帶回去。
第一次過安檢，第一次過地下道，第一次上火車，一整個旅程陸佳意都是興奮的, 雖然是大半夜, 他卻一點睏意都沒有。
雖然旅程只有五個小時, 但戚楊還是買了臥鋪，陸佳意下鋪, 他中鋪，他讓陸佳意睡一會, 陸佳意哪能睡得著，滿車廂溜達，根本閒不住。
戚楊也沒到中鋪去，就歪在下鋪上看著陸佳意，有時候陸佳意出去時間長了沒回來, 他就探頭往走廊裡看一眼。
最可惜的就是外頭太黑了，看不到外頭的景色, 因為是半夜，車廂裡也是漆黑一片。大概來回溜達了十來分鐘，陸佳意終於閒下來了，往戚楊身邊一坐, 小聲說：“我剛又碰到跟咱們一塊上車的那個大姐了，在4號下鋪，她要去蘭州。”
戚楊“嗯”了一聲，把被子往他後面一堆，讓他靠著。
周圍上下鋪的乘客都在睡覺，有個男人打鼾打的還有點響，陸佳意拉了一下戚楊的胳膊：“你也躺一會。”
戚楊就和他並著躺了下來，被子疊的有點短，倆人的頭都挨在一起了，黑朧朧的車廂裡，唯有車窗外頭偶爾閃過一些光來，陸佳意就說：“這還是我頭一次坐火車。”
戚楊“嗯”了一聲。
倆人就那麼靜靜地躺著，聽著轟隆轟隆的車聲，陸佳意覺得這樣躺著有點不舒服，鋪不夠寬，橫躺著，下半身都露在鋪外頭，他就往戚楊那邊斜了一下身體，一條腿搭在戚楊腿上。
“你睡麼？”戚楊說：“你要睡，我就到上頭去。”
“不睡，你睡麼？”
戚楊說：“那咱們就這樣。”
陸佳意就突然覺得和戚楊很親。
真是舉目無親朋，唯有一個戚楊。
“你媽知道我去麼？”他問。
戚楊說：“知道。”
“那你那個呢，你後爸。”
“你說全叔？他也知道。”
原來戚楊不叫他後爸叫爸，叫叔叔。
“六點多到的話，估計天都快亮了。”陸佳意說。
最可惜的就是這次坐火車是在夜裡，外頭看不到，裡頭也看不清，如果是白天就好了。他正這麼想著，忽然感覺耳朵一陣悶塞，戚楊就說：“進隧道了。”
真是神奇的體驗。
五個小時多一點的旅程，那樣躺了大概半小時，就有點冷，也有點困了。陸佳意在晃晃蕩蕩轟轟隆隆的車聲裡，居然睡著了。
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省城，戚楊叫醒他的時候，外頭已經是微亮的狀態了，只不過不是天亮，而是高樓大廈的光。
“到了，”戚楊說，“起來了。”
陸佳意趕緊坐起來，發現自己已經在被窩裡躺著了。他都不知道他怎麼躺到被窩裡去的。
戚楊還打趣他，說：“你第一次坐火車，就這警覺性，我把你放到鋪上你都不知道。”
“這不是你在旁邊麼，我還擔心什麼，要我一個人，我肯定不會睡這麼沉。”陸佳意說。
不管這話真假吧，聽在戚楊耳朵裡就是舒心。陸佳意信任他。
一出火車站，陸佳意就被眼前的高樓大廈驚住了，省城的火車站正對著一個電視大樓，樣子特別像電視上那個東方明珠塔，周圍酒店林立，繁華的遠超他的想象。他跟著戚楊來到廣場上，都不知道哪裡是東南西北了。
戚楊給他們家司機打了個電話，掛了以後，就領著陸佳意往路邊去，才走了沒幾步，就看見一個穿著紅色羽絨服的小女孩跑過來了：“哥哥，哥哥！”
戚楊放下行李箱，蹲下來伸出手臂來，少見他這樣溫柔和氣，臉上掛著笑，將那小女孩子抱了個滿懷。
“這麼早你怎麼爬起來了？”
“我來接你啊，我昨天天一黑我就睡覺了。”
戚楊抱著她看向她身後的男人，叫了一聲“全叔”。
孫全點點頭，笑著說：“不讓她來，她非嚷著要跟著。”
陸佳意趕緊也叫了一聲“叔叔”，孫全笑著說：“佳意吧？穿這麼少，冷不冷？”
陸佳意忙說：“不冷。”
孫全看著白皙儒雅，笑呵呵的，看起來脾氣很好，戚楊的小妹孫曉曉則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和縣城的還是不一樣，一看就是嬌養的千金。
戚楊說：“叫佳哥哥。”
陸佳意心想，戚楊還怪會挑字，不是陸哥哥不是意哥哥，而是佳哥哥。
孫曉曉就很甜地說：“佳哥哥好。”
“走吧，上車再說，這裡太冷了。”孫全說。
“其實你不用來，讓司機來就行了。”戚楊說。
“你這不是帶了朋友麼，你媽說還是我親自來接比較好。”孫全說著就又看了陸佳意一眼。
說真的，戚楊的朋友長這個樣，他還是挺意外的。
跟戚楊不是一個路子的人，他們都以為會是體育生的那種型別。
孫曉曉也一直在看陸佳意，陸佳意衝著她笑，她也不笑，只摟著她哥的脖子，好奇地看他。
戚楊說：“又沉了，再大一點就抱不動你了。”
“那是我穿的太厚了，阿姨說早晨冷，讓我裡頭還穿了毛衣。”孫曉曉說。
陸佳意跟在後面走，有一點拘謹，戚楊就回頭看了他一眼，陸佳意就笑了笑。
說真的，初到大都市，天又還沒亮，各種元素加起來，讓他心裡有點慌慌的。
他就連汽車都是第一次坐，怕出洋相，很老實地緊跟著戚楊，到了他們家要下車的時候，他都不知道怎麼開車門，還是戚楊給他開的。
陸佳意一路上的驚喜，都被這些侷促感給衝沒了。
戚楊家的別墅特別大，裝修的別提多富麗堂皇了。邵華蓉在客廳裡等他們，卻是先給他打的招呼：“這就是佳意吧，老聽戚楊提你。小夥子長的真精神。”
陸佳意叫了聲“阿姨好”，邵華蓉這才笑眯眯地看向了戚楊，母子倆倒是客氣的很，邵華蓉說：“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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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戚楊說，“你們不用這麼興師動眾。”
“這也快七點了，本來也該起了。”邵華蓉說：“怎麼樣，你們是先休息，還是吃了早飯再休息，王媽在做飯呢。”
“你吃麼？”戚楊問陸佳意。
陸佳意搖頭：“我不餓。”
“那我也不吃了。”戚楊說。
陸佳意就有點後悔說不吃了。
邵華蓉就領著他們去了樓上，陸佳意的房間安排在了戚楊隔壁，邵華蓉說：“我還有事，白天都沒什麼時間，就讓戚楊帶著你好好轉轉，一定要在這多住些日子，跟自己家一樣，這還是戚楊頭一回領朋友來家玩呢。”
孫曉曉還纏著戚楊，戚楊就讓陸佳意先休息，帶著他妹妹去了隔壁。
房門一關，陸佳意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看了看他的房間，外頭天色已經亮了，東邊天際露出了些許紅，太陽要出來了。
床是軟的，大概是席夢思的，房間收拾的一塵不染，他在床邊坐下，坐了好一會，才又躺下了。
他怎麼突然有種失落的感覺呢。
很奇怪，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大概和旅途勞累也有點關係，房間裡很暖和，他卻覺得寒津津的。
坐了一會他就脫了衣服躺到床上去了，被窩裡是淡淡的香氣，他裹著被子閉上了眼睛，在想他為什麼突然覺得這麼失落。
想了很久他終於想到了，因為他突然發現戚楊的家庭和自己差距好大，完全是兩個世界一樣，以前戚楊跟他住一個縣城，在一個學校上學，即便知道戚楊有錢，但都是學生，那種差距其實很少能提現出來，他覺得戚楊和他是一樣的人，平凡的高中生。
如今戚楊回到了他本來呆的地方，車水馬龍，不過是早晨六七點，街上就已經有了很多車，很多人，又陌生，又華麗的省會，這是戚楊長大的地方。
戚楊的家人，住的地方，和他都差了很多很多。甚至於他才知道，戚楊也有他溫柔相待的人，他一直以為戚楊都是冷冷淡淡的，只有對著他的時候才比較特別。
後者似乎比前者更叫他失落，但這明明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正這麼胡思亂想著，房門忽然開了，他探頭一看，是戚楊。
戚楊見他醒著，便推門進來了，往他床邊一坐，低聲問：“困了？”
陸佳意都沒坐起來，只把被子往下拉了拉：“你要幹什麼去，你睡麼？”
“你睡我就睡。”
陸佳意就笑了，說：“我不睡你就不睡啊？”
“嗯，”戚楊說，“陪著你。”
陸佳意笑了笑，說：“昨天都沒睡，你也去補個覺吧，我要睡了，你不用管我。”
“你吃不吃東西，我給你端過來點？”
陸佳意說：“我不餓。”
戚楊就給他塞了一下被角：“要不我在你這睡？”
陸佳意就笑了，一下子變得好高興，掀開被子，自己往旁邊挪了挪。
戚楊就脫了鞋坐上去了，沒直接躺下，只靠著枕頭說：“是不是有點不習慣？”
“我都有點懵了。”陸佳意說，“感覺像在做夢一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你看，那邊就是東。”戚楊指了指窗戶外頭剛冒出頭的太陽。
陸佳意就笑了出來，自己也往上挪了挪，枕頭靠在後面，看著外頭的日出，說：“這就是你長大的城市啊。”
就是這個城市養大了戚楊，戚楊在這裡長成了他如今的模樣。
“都沒問你，你怎麼會到富川去？”
“圖清淨。”戚楊說，“這裡認識的人多，事也多，心煩。”
這個回答倒是很符合戚楊的性格。
陸佳意就想，他跟戚楊本來是相距很遠很遠的兩個人，能成為朋友，大概也都是各種緣分摻在一起。
剛才充斥心懷的那種莫名的失落感，就轉化成了一種很濃稠的情緒，縈繞著他的心，他就閉上了眼睛，在一種極為淺淡的傷感裡，感受到一種融融的溫暖。
他就這樣慢慢地睡著了，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戚楊面朝他側躺著，睡得正熟，一隻胳膊搭在他胸前的被子上，臉距離他很近，能感受到溫熱的氣息。
房間裡暖氣開的足，睡了一覺，身上熱烘烘的，連帶著他的心都熱了。他剛進入大都市的那種失落感轉瞬無形，又只剩下高興了。他就微微側過頭，看戚楊盡在咫尺的臉。
臉龐英俊，輪廓分明，離得近看眉毛濃密，一根一根卻連匍匐的方向都很整齊，一點都不雜亂。睫毛那麼長，偶爾還會輕微地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