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班裡的同學明顯比週六多多了,很多回家的學生都已經提前趕回來了, 校園門口都開始有三輪車停著。他到了教室裡頭, 見班裡已經有將近一半的人了。

一中就是一中,學習氛圍真是沒的說,大家都很自覺地用功,希望將來一躍龍門, 徹底改變自己的命運。高考對於他們這些大多數出身農家的學子來說, 幾乎算是改變命運的唯一辦法。

不過整個班級來看, 好學生差學生的區別也非常明顯,最直觀的就是, 周楊柳徐林他們坐的中間靠前位置,幾乎人都來了, 再看看他們後面,只有宋辭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睡覺,其餘座位都是空的。

不過宋辭並沒有睡著,聽見動靜回頭看了一眼,跟他打招呼:“來了。”

“你回來的挺早啊, ”陸佳意說,“怎麼沒在家多呆點時間?”

“我媽說下午可能下的更大, 怕路不好走,我們村沒通公路呢,一下雨路就壞了。”宋辭擦了一下嘴巴上的口水,也開始學習了。

陸佳意主要的作業就是抄, 不過他也沒有白抄,抄的時候當做認字複習來的,一筆一筆都抄寫的很認真。宋辭寫了一會作業,累了,就回頭看,見他在抄作業,還很吃驚,說:“你也抄作業啊?”

陸佳意說:“沒時間寫了。”他問宋辭:“你抄麼,徐林的。”

徐林的成績,作業肯定不會出錯。

宋辭搖搖頭,好奇地看了一會,轉過身繼續摳他的物理作業。

真的好難啊,他都不會,明明他上課很認真聽了的!

徐林學習太專心了,出去上廁所的時候才發現陸佳意來了,他上完廁所就從後門進去了,往戚楊的位置上一坐,看陸佳意抄作業。

陸佳意說:“語文卷子寫完了麼,寫好了趕緊給我。”

“你……”徐林欲言又止,他真的建議陸佳意去醫院檢查檢查的:“這些你都不會麼?其實這次的物理作業不難,老師都在課堂上講過同型別的。”

陸佳意扭頭衝著他笑了笑,說:“抄的快。”

外頭雨好像更大了一些,他朝門外看了看,徐林以為他冷,就把後門給關上了 ,自己回到座位上去學習了。

周楊柳在做卷子,扭頭問他說:“你很希望早點和陸佳意坐回同桌吧?”

徐林臉紅了又紅,訕訕地說:“沒有。”

周楊柳輕聲哼了一下,拿手裡的筆又在桌子上描了一遍三八線。

三八線,自從初中以後,徐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三八線了。是周楊柳今天上午畫的,他覺得好尷尬,怕周圍的同學看見,能遮都儘量用書邊遮住它。

現在就是男女同桌也沒有人畫三八線了吧!

徐林就看了周楊柳一眼,可能天冷的原因,周楊柳穿的好嚴實,衣服都是立領的,拉鍊拉到頂了。

徐林摘了眼鏡,揉了一下眼睛,戴上繼續看他的書。

他確實更喜歡陸佳意一點。陸佳意溫和,以前有點假惺惺,現在真誠了好多,他就更喜歡了。周楊柳則是個帶刺的性子,不好相處,他上次借給他衣服,也沒見周楊柳多感謝他,對他還是這個樣。

十一點左右的時候,陸佳意就把老師留的所有作業都抄完了,寫完以後他去外頭伸了個懶腰,外頭水霧瀰漫的,特別冷。

他在外頭站了一會,拉開窗戶,探頭看了看教室裡的時鐘,已經十一點十九分了。

然後他就看見戚楊打著傘過來了。

陸佳意立即揮了一下手,看見戚楊後面還有一個人,是江潮。

江潮是硬蹭過來的,他在網咖和戚楊一起打遊戲,打的正精彩的時候,戚楊竟然退出來了,說要走。

“你去哪?”

“學校。”

“打完這一局啊,十幾分鍾就完事了。”

戚楊說:“約了人。”

戚楊向來守時,江潮本來還氣他半途而廢,一聽這話立即來了興趣:“誰啊?”

戚楊關了電腦,將外套穿上,說:“打你的遊戲。”

江潮打不下去了,趕緊也關了電腦,跟著戚楊一起出了網咖,一邊撐開傘一邊追了上去,說:“一道去啊,我正好也要去學校拿作業。”

週日下午是狂補作業的時間。

雖然說是一道走,但倆人一路上也沒說什麼話,他太熟悉戚楊的性格了,說多了戚楊會嫌他聒噪,他已經摸出了和戚楊的相處方式,就是閉嘴少說話。

江潮看到陸佳意的時候,就知道戚楊約的誰了。

也是奇怪的很,戚楊這種百年獨行俠,竟然跟好學生陸佳意搞到一塊去了,倆人南轅北轍的性子,以前還有點過節,能走到這一步,還真不容易。

“還真是六加一等於七,”江潮說,“你們倆約了幹嘛去啊?”

“吃飯。”戚楊說。

“下館子麼?那帶上我啊!”

既然是去吃飯,陸佳意就把徐林也叫上了,又問周楊柳去不去。

周楊柳說:“不去。”

陸佳意就說:“你胳膊沾上墨水了。”

周楊柳趕緊抬起右胳膊看了一眼,原來是胳膊蹭到桌子上的三八線了。

他趕緊拿了紙巾擦,但墨水沾了衣服很難擦掉了。徐林心裡暗笑,推著陸佳意出來,小聲說:“他畫的三八線,你能相信嗎?”

陸佳意都不知道什麼叫三八線,徐林說:“就是分地盤,線那邊是他的,這邊是我的,誰都不能佔誰的空,你都沒見過?”

“那為什麼叫三八線?”五五分又不是三八分。

徐林就給他解釋為什麼叫三八線,什麼南北朝鮮,什麼美國蘇聯,聽的陸佳意只點頭,卻沒怎麼聽懂。

看來他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啊!

江潮用個安踏的袋子裝了宋辭的作業本出來,問戚楊:“咱去哪吃,你請吧?”

戚楊說:“隨你挑。”

江潮就很興奮,說:“咱們再整兩瓶酒,好久沒喝了。”

他們也沒去遠,就在學校北邊的火車站附近找了家餐館,大概是因為下雨,餐館裡沒什麼客人,江潮說:“誰請客誰是老大,戚楊你先點。”

戚楊就點了個菜,然後給了陸佳意。陸佳意說:“我沒來過這邊,不知道哪個好吃,你們點吧。”

蹭飯吃,徐林有些不好意思,也沒點,江潮就沒客氣,加了兩個菜:“你們真的不用客氣,不是我愛佔便宜,跟著戚哥下館子,沒有別人掏錢的份兒……他們家的板栗排骨特好吃。”

戚楊一週的生活費估計都頂他們一年的了,在這小縣城,戚楊屬於有錢沒地方花的那一種,他也大方,花錢上從來不計較,他們籃球隊的人三不五時地愛跟他蹭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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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潮是經常下館子的人,飯桌上的規矩基本都懂,留道湯讓戚楊給點了。他就跟陸佳意他們說起戚楊請客的事來,說戚楊剛來他們籃球隊的時候,跟兩三個隊員都幹過架,後來都是靠著請吃飯化解了恩怨。富川縣哪家飯館最好吃,戚楊最有發言權。

除了幾道菜,江潮還點了兩瓶酒,是小瓶的白酒,一瓶大概二兩左右。

“喝麼?”他問陸佳意和徐林。

徐林趕緊擺手,好學生怎麼能喝酒呢!他家裡人也不讓他喝,逢年過節走親戚,大家喝酒都自動過濾掉他,學生不喝酒,是當地民風。

江潮以為陸佳意這種好學生肯定也是不喝酒的,正想要略過他,陸佳意卻說:“怎麼不給我倒啊?”

這下就連戚楊都有點意外了,問:“能喝嗎?”

“我的酒量。”陸佳意頗有些豪邁神態,“都給我喝也沒問題。”

“哎呦喂。”江潮說著就擺手說,“老闆娘,再來兩瓶酒。”

陸佳意是喝酒好手,他從小就能喝,長大以後,和好友聚會,必要喝酒的,文人雅士,哪裡離得了詩酒風流。這小瓶酒質量一般,味道不醇美,但這酒味真是久違了,陸佳意拿著那小瓶酒直接對著就喝了,江潮說:“我曹,對瓶吹啊。”

徐林拉了拉陸佳意的胳膊:“佳意,你悠著點。”

戚楊就悶著看他喝,陸佳意可能喝的猛了一點,被嗆到了,臉色通紅,趕緊吃了兩口菜,說:“這酒不行,辣。”

江潮就樂了,說:“你這到底是能喝還是不能喝?”

“是這酒不行,年頭不超過三年。”

陸佳意開始侃侃而談,說起這酒文化,他懂的最多了,他都喝過哪些酒,哪個地方釀的酒又最好喝,酒要怎麼品等等,還說他曾和朋友不遠千里趕赴汾陽喝杏花酒,只為了杜牧的一首詩,《清明》。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陸佳意略有些醉意地用胳膊肘撐著身體,又用他略有些怪異的腔調念了這首詩,摻了醉意以後,這詩詞念的更有味道了,他說:“我跟我朋友就爭論啊,這首詩說的,到底是不是汾陽的杏花村,爭論來爭論去,沒爭論出個結果來,反倒倆人來了興致,跑去汾陽喝酒去了,那酒是真好,二十年的陳年美酒,回去的時候,我們倆還一人背了一罈。”

他這話說的戚楊他們都怔怔看他,江潮說:“真的假的,你?”

“佳意,你這麼浪漫啊,因為一首詩就跑去喝酒啦?”徐林吃驚地說。

陸佳意就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便只笑,不再說話,酒紅浮上臉頰,他笑盈盈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仰頭“唉”了一聲。

突然傷感啦。

這已經不是為了喝某個地方的酒,就要千里迢迢趕過去的年代,他也不再是那個為了一首詩,跑去很遠的地方喝酒的方清焰。

他是陸佳意,喝了二兩酒就醉了的陸佳意。

陸佳意喝醉了,醉的還挺突然,飯菜才吃了一半。

江潮說:“還差點被他唬住了,對瓶吹,牛的咧。這怎麼整?”

戚楊掏了張票子放桌子上,拉開椅子蹲下,要背陸佳意,徐林趕緊幫忙把陸佳意放上去,戚楊說:“我先帶他回去,你們接著吃。”

江潮說:“一塊回去吧,我幫你。”

“不用。”

確實不用,戚楊那麼高那麼壯,背起陸佳意跟玩似的。徐林一直送到餐館門口,江潮說:“回來吧,咱們接著吃,別浪費了。”

“我已經吃飽了。”徐林看了看桌子上還剩下一半的飯菜,是有些可惜,但他真的吃飽了,主要今天菜點的多了點。

還是江潮有辦法,叫老闆娘給了他兩個塑料袋,他要打包:“這還剩很多排骨呢,不吃的肉,我得打包。”

徐林就笑了,看不出江潮五大三粗的,竟也那麼節省。

不過是過了沒十分鐘,戚楊早背著陸佳意沒影了。徐林有些後悔沒跟著回去,陸佳意喝多了,就這麼被戚楊背走了,安全不安全呀?

不過不是女孩子,應該也不會把他怎麼樣吧?

徐林就回學校去了。江潮拎著剩菜往家走,走到一個死衚衕的時候拐了進去,走到廢舊的貨車皮旁邊,蹲下來,將飯菜開啟,吹了幾聲口哨。

立馬有個小狗從車底下爬出來了,黑眼睛圓溜溜地瞅著他,聞見了香味,想要靠前,又有些怕他,反而對著他“旺旺旺”叫了幾聲,挺兇。

“哎呦,跟你主人一個德行。”江潮就笑了,把肉往裡頭塞了塞,說:“吃吧吃吧。”

他自己哼著歌,兩隻手插在褲兜裡走了。

那邊戚楊還沒把陸佳意送到家,已經走到繁花裡了。陸佳意趴在戚楊背上醒了過來,看了好一會,才發現揹著他的是戚楊。

也是啊,這味道就是戚楊的。

“戚楊。”他叫。

戚楊“嗯”了一聲,兩隻手託著他的屁股,把他往上託了一下。

“謝謝你啊。”陸佳意口齒不清地說,又嘻嘻笑,流了點口水到戚楊脖子上,嚇得他趕緊用手擦了。

戚楊不說話,他就說:“我要報答你。”

戚楊嘴角動了動,還是沒說話。

“真的,我帶你……一起學習吧,一起……考大學。”他說。

他見戚楊不說話,就趴在他耳朵邊上,探著頭看戚楊的臉:“嗯?好不好?”

戚楊說:“好。”

陸佳意好高興,說:“帶你考清華北大。”

作者有話要說:  陸佳意:我沒醉。

戚楊:我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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