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城陪江海坐了很久，一直到把江海送進了一家小診所，這才回了家。
江海所幸只是皮外傷，只是流了不少血。顧青城回到家，因為知道今天他同學請他吃飯，他爺爺奶奶也沒問他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顧青城洗了澡躺在床上，想了想剛剛發生的事，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激動。每個男生心中都有不安分的熱血，他循規蹈矩生活了那麼多年，突然做了一回“壞學生”，也覺得新鮮而刺激。
他覺得這次也算是幫了江海的忙，以後江海可能會對他好一點，可能就不會再老跟蹤他了。
第二天他依舊很早就起來了。這是很尋常的一天，他吃飯，上課，做模擬試題。大概中午十點多的時候，班長突然喊他，說：“班主任讓你去辦公室一趟。”
作為一個雖然乖巧但成績一直死活上不去的學生，顧青城在班主任的眼裡存在感並不強。所以他有些驚訝，到了辦公室，就看到了幾個穿警服的人。
他心裡咯噔一下，就像是有預感一樣，知道壞事了，肯定是為了昨天晚上的事兒來的。
“顧城啊，派出所的民警來找你來瞭解一下情況，你不要緊張，問什麼說什麼，好好配合，知道了麼？”
顧青城點點頭，裝作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
“你就是顧城？”
“嗯。”
“昨天民德路那裡發生了惡性傷人事件，我們抓住了幾個人，你是不是也參與了鬥毆？”
顧青城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說：“我不知道這件事。”
他還想打死不承認，結果那警察直接說：“你不要撒謊了，知道什麼說什麼，還需要我們調監控給你看麼？在育英路十字路口那裡，有監控顯示，你跟犯罪嫌疑人江海攙扶著走過去，時間就在昨天晚上的十點零七分，大概就在案件發生的時間段，監控還能說謊？”
顧青城一聽，直接嚇蒙了，嘴巴張了張，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警察叔叔嚴肅地看著他：“你老實交代，爭取寬大處理，死人了你知道麼？”
“什麼？”顧青城一聽死人了，臉色直接嚇白了。
死的是李濤，死因是失血過多。
這是顧青城頭一回意識到生命的脆弱帶來的恐懼，他說：“不可能，我們走的時候，他還跟我們說話呢……”
“人沒到醫院就沒氣了。你得跟我們走一趟了，給你爸媽打個電話，讓他們一起過去。”
顧青城怕的要命，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班主任給他家裡打電話。他對班主任說：“老師，人不是我殺的。”
班主任也有些驚慌失措，大概當了那麼多年老師，還是頭一回碰到刑事案件，點頭說：“你好好配合人家工作，我已經給你奶奶打了電話了，你家裡人等會會過去的，老師等會可能也過去，你別緊張。”
辦公室的老師全都站起來看著他們。顧青城臉色慘白，跟著警察往外頭走。到了警察局，他就看到了一屋子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江海，趕緊喊了一聲，幾乎要哭了，說：“我沒殺人！”
江海想要過來，可是被人拉住了，只說：“你別擔心，不關你的事，我都跟他們說了！”
警察局的人對他們進行了隔離審問，他和江海的供詞卻出現了差別。他是老老實實講的，但是江海那邊說他只是路過，看見自己受傷了，所以扶了一把。
這其實更像是幾個當地比較有勢力的家族的一場角逐，這些流氓混混，包括江海這些人，全都是有些家底的人，自然拼命往外撈人。而偏偏死者李濤，家境一般，下頭還有兩個弟弟，父母都在南方打工，最後以賠償了事。
捅傷李濤的罪魁禍首都從輕判刑，就更不用說和李濤算是一派的江海了。江海家裡花了一點錢，這件事前前後後大概鬧了一個月，終於歸於平靜。
這個案件被定性為惡意傷人刑事案件，因為參與者有當地的學生，死的也是個高中生，所以在當地引起軒然大波，還上了電視，引發了一次關於學校治安話題的熱烈討論。他們學校無辜躺槍，嚴重影響了學校的聲譽，結果就是，顧青城被予以開除。
學校的說法是，雖然罪不在他，可是參與鬥毆，影響極壞，學校予以開除。
而江海，自從事情發生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學校。
家裡人開始討論顧青城還要不要上學的問題。
他爺爺奶奶是想讓他繼續讀的，換一個學校讀，起碼讀個專科，學個一技之長。可是他爸爸卻不想讓他讀了，說給他託認識的朋友給青城找了個活，去一個服裝廠上班，做質檢員，活兒輕，工資還高。
顧青城在家裡睡了幾天幾夜，自己提出不上了。
“反正我學習又不好，將來也考不上好大學，不如早點出去打工賺錢。”
於是他爸爸給他辦了一張假身份證，就南下去打工了。再過了一年，他爸爸給他找了個後媽，帶著一個比他還大上一歲的哥哥，都在南方打工，男鰥女寡。
上班的頭兩年是非常辛苦的，他原來也算沒吃過什麼苦的人，家裡條件也還可以，爺爺奶奶寵著他。在外頭想家，累，但是撐下來了。在這方面他後媽出了不少力。他後媽嫁過來之後，就沒有再打工，回老家贍養老人去了。他後媽是個直脾氣的人，不喜歡他也從來不裝，就明擺著不喜歡他。可是這女人很有威嚴，他爸爸有點怕她，他爺爺奶奶也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剛開始他奶奶偶爾還會打電話說一句“我孫子最可憐”之類的話，後來漸漸地也說的少了。既然家裡有後媽在，他除了春節回去幾天，就不再回家了。
顧青城性格是比較冷淡的人，身邊的人漸漸遠離他，他也有責任。只是有時候下班特別累，窩在集體宿舍裡，也會懷念上學時光，那時候無憂無慮，什麼都不用想，當學生是最幸福的事了，全社會都疼愛著你。
他就會後悔，覺得自己當初不該插一手。江海跟他能有什麼關係，這一輩子或許都不會再見的人，一個對他來說，可有可無的人，他為了這樣的一個人，因為一時的心軟，耽誤了自己的一生。
大概是他從服裝廠辭職，到了某大學做保安的第二年吧，他奶奶打了電話回來，說：“前幾天咱們老家的你那個陳奶奶打電話跟我說，有個找你的，說是你朋友。挨門挨戶地打聽，問她你去哪裡了。你陳奶奶說看那小夥子她們認識，以前在咱們那一塊就是個流氓混混，不是好人，怕是找你麻煩的，就說你在南頭打工呢，他問具體地址，她就推說不知道。我在想呢，咱們那早就拆遷了，開了一條寬馬路，所以找不到咱們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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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他叫什麼麼？”
“說了，叫……叫什麼來著……我這腦子，給忘了。”
“哦。”
顧青城掛了電話，想自己認識的，流氓混混一樣的人，似乎也就只有江海那麼一個人。他坐在警衛廳亭裡坐著，天熱，沒裝空調，熱的他滿頭大汗。同事老李給他往亭子上潑了一桶涼水，他抹了一把臉，想到如果不是當初和江海的那一茬子事，他或許過的又是另一種生活，他不想可能會更差，只會和大多數人想的那樣，只想可能會更好。
他還是不要和江海有什麼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