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非人且非

雲南、昆明、總督府、百辟院中的夫人臥房裡,普通人的眼中,只會感覺臥室裡有著一股藥腐之氣,並不算濃郁,但是卻會纏綿於鼻尖,纏綿於心田,即使是離開了夫人的臥房,那種感覺也將彌久不散。

但是在易言的洞察眼下,看到的則是一片汙霧,這霧不是各山谷之中水氣凝結成,而是一種可汙人靈識的毒穢之霧。

味、嗅、聽、觸、視,五覺經過修行之後,比起普通人來,若是出現了不同時便算是靈覺,當靈覺化為一種可以發覺普通肉眼發現不了的東西與事物時,可稱之為靈識。

林氏小姐就是被汙了靈識,進而讓身體內的靈力受汙,法術難施了。不過,這主要是因林氏小姐在這裡呆的久了,她的心中又滿是悲傷,才被房間裡汙穢汙了靈識傷了神。

易言看著虛空之中飄蕩著的灰晦汙霧,他站立不動,他的話讓跟著進入房間的人面面相窺,他們並不能看到什麼。

但是看易言的樣子,他顯然在房間裡發現了什麼。

“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易言突然說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應該是初齡道長身外化身吧。”

那一身白衣白臉的人面無表情的說道:“我聽說,總督府裡曾有一個人殺了沐家的家主寵愛的兒子,這是導致總督府跟沐家矛盾進一步激化的直接原因。那個人就是你吧。”

除了易言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人聽到他的話。

易言卻並沒有回答,而是說道:“夫人是我所尊重的人。”

他的話一出,房間裡的人都看著易言,他們不知道易言為什麼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他們都是夫人鄭淑卿孃家那邊的親戚,他們從來不敢說夫人是我尊重的人,因為他們的心中更多的是畏懼,那種來自於總督夫人與誥命夫人身份帶來的畏懼。

正大當大家疑惑之時,易言再次的朝虛無說道:“所以,我很不想看到她被打擾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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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要我離開?”白衣白臉的人說道。

他的聲音突然響起在虛空之中,讓其他的人都能夠聽得到。當他那沒有半點感情的聲音一出現,臥室之中的其他人聽到這聲音,立即大驚,之前他們只聽到易言說話,還有些莫名其妙,現在一個個都明白這房間裡確實有一個他們看不到的人。

“離開這個房間。”易言說道。

“對我來說,不是離開這個房間,而是離開總督府。”

他這話一出,林氏小姐已經搖頭了,她知道,現在總督府唯一保障就是這位太佬山來的初齡道長,現在總督府裡那些有修行的都不在,留下的都只是普通人。

林氏小姐這輕微的搖頭,易言便沒有再說話了,他看著夫人躺在床上,洞察之眼下,夫人身上的被子是爬滿了蟲子。

他轉身離去,林氏小姐說道:“初齡道長在總督府,才保證總督府的安全。”

她說的沒頭沒尾的感覺,但是易言立即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

初齡道長不能離開總督府,但是要離開這個房間。

易言在門口只是頓了頓,就朝外面而去,耳中聽到林氏小姐說道:“初齡道長,這是什麼意思。”

虛無之中並沒有人回答她,她又繼續說道:“難道初齡道長不怕我父親回來嗎?”

“呵呵,我沒有讓夫人的病情惡化,還護住了總督府,即使是少穆回來也說不了我什麼。”虛無之中的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說道。

林氏小姐再跟他說話,卻已經沒有人理了。

易言回到了小屋之中,他自然是聽到後來林氏小姐的那些話,但是他沒有再去說什麼,就像當年在羅宵山中時一樣,那個三師兄林明庭也只是說過一次要收他為羅宵山的弟子,過了之後就沒有再表示那個意思了。

剛剛在進入夫人所在的房間裡時,他心中便湧生了那股子衝動,於是就有了那幾句話,但是說出之後,那種悸動又沉寂了下去。

有時候,易言會問自己,修行到底是什麼。

在以前,他心中會有很清楚的答案,修行自然就是修練法術、法力,修練出儘可能長的生命。

而現在法術、法力依然是他心中所要追求的,但是對於儘可能長的生命的追求並沒以前那麼的熱切了,甚至有時候他都會忘記自己的生命。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曾跟一起讀書的人聊過修行人的事,得出一個結論是修行人可能更怕死一些,所以他們才會那麼執著於修行,希望能夠長生。

現在他自己也是在修行了,卻發現真正纏繞於心間的並不是自身的生命,而是另一種東西。

夜色之中,看著天空,星光點點。

易言站在大樹之下,抬頭看著天空,樹葉無法阻擋他的洞察之眼。

他看著天空,心中漫無邊際的想著,想著短短的時間內,已經是物事人非。曾經的四管家已經早已經死了,曾經坐在大堂高椅上不失溫和又不失尊貴的夫人現在已經在床上等死。

青春銳利,自信明媚的林氏小姐也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風采,圓圓被自己親手所殺,玲玲成了內奸,而自己,則成了一位真真切切的修士。想到這裡,他發現自己回來到現在還沒有看到英子,也沒有看到六子。

他在這裡一站便到了天明,靜靜的,一動不動。

昆明城外的一座破廟裡,一群叫化子在天剛亮時已經起身去了城裡。有一個老人匆匆的來到破廟裡,看到廟裡空空,便又轉身朝城裡而去,他是從城裡出來的,但是卻並不是走原路返回,而是去了另一邊的路。

他來到了城中那個最繁華,人也最雜的街上。在日頭爬上半天高時,他在一座名叫引仙樓的酒樓前停了下來。

樓前有一排的叫化子,其中有一個半躺在地上,他與其他叫化子一樣,都是眼看著酒樓裡進出的人,每當有人出來時,總會有一個叫化子迎上去乞討。

老人快速步的來到那個半躺在地上的叫化子身邊,叫化子抬頭,喊道:“胡爺子?你怎麼來了。”

其他的叫化子都把眼睛看過來,倒也沒有圍過來。

那被稱為胡爺子的老頭對著半躺在地上的乞丐說道:“易言回來了。”

地上的乞丐微微愣了愣,隨之說道:“回來就好,我就知道他能安全回來的。”

老人卻快速說道:“昨天林氏小姐都把易言帶到夫人的房間裡過了,現在的易言已經是修行人了,以往前不同,你的事跟他說,他肯定會為你做主的,你以前幫過他,他不可能不幫你主持公道的。”

老人說話時特別的激動,連比帶劃的。

然而地上的乞丐卻黯然道:“我已經這樣了,他為我出頭了又能怎麼樣,就讓他當我消失了吧,你也不要去說了,胡爺子,我跟你說,昨天我都討到了一兩銀子,比他們討得都多,我現已經大概的知道什麼樣的人會施捨,什麼樣的人不會了。”

胡姓老頭氣的用手一推地上的乞丐,說道:“你就這樣甘心,甘心當一輩子的乞丐,甘心就這樣放過那個雲帆?六子,人活著就是爭一口氣,拿怕是明天死了,這口氣也得掙回來,如果屈辱的活著活個百年,那是生不如死。”

胡姓老頭說完,憤怒的站了起來,離去,地上的乞丐卻還在喊道:“胡爺子,不要告訴易言我現在的情況。”

胡老爺子回頭看了一眼,恨鐵不鋼眼神快速的劃過,然後轉身快速的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旁邊的乞丐都問什麼事,六子則說道:“我那個兄弟從外面回來了。”

“是跟我們講過的你那個已經在修行的兄弟,叫,那個,易言的那個?”

“差點死掉,你天天送飯給他吃的那個?”

“嗯,是他。”六子回答道。

“那是好事啊,那你怎麼還叫他不要告訴你那兄弟呢?”

“因為我不想讓他知道是因為他,我才會被打斷了雙腿的,他知道了,心裡一定會有疙瘩,聽說這對修行不利,他一直都那麼的想修行,我不能阻了他的前程啊。再說了,我的腿已經斷成這樣子,難道還能接回去啊,只要接不回去,他心裡就會不舒服。而且,我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了,不想有什麼改變,只要每天多討點銅錢就行了。”六子說道。

旁邊的乞丐有表示贊同的,有表示不同意的,但是終究他們也都不是六子,最多只是討論了一會兒,又開始正常的乞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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