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克雷頓找到自己人時,就看到珠寶匠的兒子丹尼正在低聲與芭芭拉交談,而芭芭拉則時不時看朱利爾斯一眼。

注意到克雷頓後,丹尼顯得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和他打了聲招呼。

“我還不知道您是個治安官。”他的語氣多了幾分恭維。

克雷頓回答他:“只有在薩沙市的時候,我才是治安官,而在這裡,我只是個古物回收商人,因此這個身份不說出來也無妨。”

丹尼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這個回答實在漏洞百出,如果克雷頓不打算以治安官的身份來熱沃辦事,那他就沒必要找上自己的父親詢問那條項鍊。

克雷頓自己也明白這一點,他敏銳察覺到了這個年輕人的不屑,這可能是他和朱利爾斯上次的對待遭致的。

“怎麼,你們在聊什麼?是治安官不能聽的秘密話題?”

中尉本來想以開玩笑的方式緩解氣氛,但丹尼心底並不領情,他的臉依舊死板板的。

“我們在說新年的事。”芭芭拉回答他。

佩羅咳嗽一聲,沙啞的聲音抬高音量:“我們會在這裡待到下個月底,到時候就要回城裡去了,要是還有人願意一起走,路上也能夠互相照應。但丹尼想要這個月就進城。”

治安官和地方法院之類的執法力量都侷限於城鎮聚落之內,大路上仍然有許多強盜團體在活動,想要出門的人往往結伴而行。

即使薩沙市是最近的城市,他們坐馬車過去也要兩天,而時間越長,越容易碰到意外。

這也是為什麼克雷頓知道唐娜一個人來熱沃時是如此的不安。

不過,丹尼這時候提起此事未免有些不合時宜。

克雷頓用自己的經驗指點年輕人:“現在進城可不划算,城裡的環境並不安穩。而在鎮子外面還有怪物和強盜出沒,那具屍體該教會你這一點了。強盜很少有獨自一人的,他們如果在城裡有線人,有打聽到你們外出的訊息,那麼在鎮外、在巡邏隊看護不到的地方準備一次伏擊也不礙事。”

近期在熱沃傳播的狼人惡名或許是假的,孽物和強盜卻是真實存在的。

“我也說是這樣。”佩羅點頭道。

今年沒什麼人想去城裡,能夠和丹尼搭夥兒的也只有他們這對老夫妻,或許還有克雷頓一行人。

丹尼顯然不願意接觸後者,因此他只能選擇勸說佩羅夫婦早點啟程。

可惜佩羅並不情願幫這個忙,他不願意和丹尼一起走,這是因為他和丹尼老子的恩怨,而且也有隱瞞妻子的異常狀態的需求,但他許久才回來一次,面對同鄉的第一次請求就拒絕會顯得他小氣,正需要克雷頓這樣的人有理有據地提供拒絕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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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真的很危險。”

佩羅展露出一絲老年人的狡黠:“所以我們會在新年的時候和我們的兒子一起走,到時候你要是願意來同我們作伴,我們當然歡迎你,只是這個月不行,我們的人還是太少了,而且我和芭芭拉年紀也大了,夜裡沒法和你輪值守夜。”

他看出來這個年輕人正急著要進城,而到了下個月,這個需求未必還能繼續存在,

丹尼瞥了眼中尉,他不想和這個治安官起衝突,但說服佩羅也很重要。

“正是因為強盜在附近,我們才更應該快點離開,免得生活在危險之中。而且要是如貝略先生所說,那個強盜該是個本地人,他是不該對同鄉下死手的,瞧那個死人,他就是個外鄉人......”

這個說法太過荒謬,而且慌亂也讓丹尼失去了應有的邏輯,他只顧一昧的催促佩羅,無視自己的理由相互矛盾。

克雷頓失去了繼續交流的慾望,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丹尼先生,這個規矩是你從強盜口中聽說的呢,還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既然打算出遠門,我想總不能將自己的安危寄託在強盜們會講規矩的可能之上。要是你真想現在就去城裡,那我建議你可以自己帶上槍出門,而不是試圖說服別人陪你一起冒險。”

中尉說完,也不去看丹尼的臉色,徑直衝唐娜和朱利爾斯招了招手,往河邊走去了。

.............

治安官做出了判斷,其他人找不出這個結論的錯誤之處,因此便決定就此結桉。

每年都有人意外死亡,馴獸師馬赫特的死狀或許離奇,但放在過往的歷史記錄中卻也不過是一個單調的數字,被怪物殺還是被強盜殺對於死者而言沒有什麼不同。

人群漸漸散去,虎克偵探們也打算離開了,他們的工作還沒有完成。

但尹恩·拉撒路沒有挪動自己的腳步,他向“兔子”艾斯請了一會兒假,他想要再檢查一遍屍體。

克雷頓·貝略的結論具備相當完善的理由,尹恩一時間沒有當眾推翻它的把握,但他知道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著超自然的力量存在——那位黑治安官忽略了一點,想要彎折這樣纖細的鐵條對於成年男性來說確實不是問題,可要是有目的地將兩扇屍體縫合到一塊兒,其難度遠比單純的彎折要高很多,就算能做到,也至少要花費接近一天的時間。

在被確認死亡前,馴獸師至少失蹤了一天,他想馴獸師的同伴應該不會對此視若無睹。

如果能確認馴獸師馬赫特的死亡時間,那麼兇手的活動範圍也大致可以確定了。

青年偵探站在屍體邊上思考,一邊和另外幾個好奇心過剩的傢伙一起等待受到通知的馬戲團成員趕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前去通知馬戲團的本地人風風火火地跑了回來,但身後沒有跟著其他人,表情也顯得慌亂不堪。

“所有人都不見了!”他嚷嚷著:“他們的行李還在,但馬都不見了!”

尹恩·拉撒路跳了起來,抓住他衝了出去。

在這位慌張的本地人帶領下,他們走了捷徑,很快抵達了馬戲團扎帳的山坡腳下,那些花花綠綠的營帳還留在原地,為冬季的荒蕪山丘點綴著歡樂的氣氛。

但是這裡一點聲音都沒有,馬戲團的人都不見了。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那名本地人又喊了兩聲,但周圍沒有人給予他回應。

偵探讓他先自己回去,自己則拔出兩把槍,謹慎地走入營帳。

絕大部分的營帳都完好無損,裡面的雜物都整整齊齊地擺著,只有最大的白色營帳翻倒在地,固定底部四角的楔子都被拔了出來,地面的土壤也有翻動的痕跡。

尹恩回顧四周,在確定周圍沒有其他生物後才小心地用腳尖撬起一塊土壤。

即使兇手清理過現場,他也從中聞出一股燃油和血液混合的臭味。

這本來就是很刺鼻的物質,難以徹底的根除。

旁邊堆砌的箱子是破損的,一些陶土碎片散落在地上,從沒有完全粉碎的大塊碎片中,偵探看見了兔子耳朵的形狀。

在白色的演藝營帳裡發生過打鬥——尹恩·拉撒路這樣判斷,不過他無法判斷出兩方的數量,現場沒有腳印可供參考,可能是被兇手處理掉了。

不過這也是個有用的資訊,至少他因此知道這個兇手經驗豐富,肯定不是第一次殺人,否則不會這麼警覺。

巡迴馬戲團的篷車就停在營帳旁邊,馬匹和他們的主人一樣不知所蹤。

尹恩·拉撒路沿著山坡走了一圈,沒有在附近找到其他的戰鬥痕跡,似乎所有衝突都被侷限於白色的營帳之中。

這是一次短而快的暴力衝突。

他的腦海裡很快浮現出畫面——一個狼人、或者別的什麼怪物衝進白色營帳,和裡面的馬戲團成員起了衝突,短暫的戰鬥後,那個怪物輕鬆殺死了馴獸師,而其他人則喪失戰意,直接騎馬逃走。

他簡單還原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場景,但心底還有疑問。

馬戲團的人為什麼不呼叫巡邏隊支援自己呢?

虎克偵探們來到熱沃的時候可見到了那些糾結成群,舉著火把獵槍的獵人們,又是專門為了對付“野獸”聚集在一起,勇氣也是足夠的。要是這個巡迴馬戲團一直駐紮在這兒,沒理由對這股強大的力量視而不見。

尹恩·拉撒路沉思著,他感覺自己快要接近真相了。

這些人遇到了危險卻沒有呼喊巡邏隊,或許是因為他們過於緊張,不敢高聲呼喊,生怕自己變成怪物的目標。那樣的話,或許他們遭到襲擊的時間會是夜晚,因為黑暗會放大人的恐懼,而在漆黑中避免暴露位置也是人的戰鬥本能。

但如果他們遭到襲擊的時候不是夜晚呢?

這些人不是向熱沃的方向逃走,也沒有呼喊巡邏隊幫忙,那麼這個事實雖能推導出的結論就有些可怕了。

或許他們正是因為看到了兇手的臉,因此才做出了上述的決定。

巡邏隊幫不上忙,而鎮子也不安全。

殺害馴獸師馬赫特的人或許正是熱沃的本地人,並且位高權重,這才使馬戲團的眾人沒有對抗的打算,因為巡邏隊不會幫他們,而進入鎮子對他們而言和進入牢籠也沒區別。

尹恩一想到這裡,身體都漸漸開始為這個恐怖的可能性而發熱,額角也流下汗來。

如果熱沃是一個由怪物統治的小鎮,他接下去也不知道該怎麼是好了。

突然,一道思緒的閃電掠過他的嵴背,他想起了一個具有重大嫌疑的人——那是上午和他同行的芭芭拉女士!

她在知道有“狼人”肆虐的情況下還要出門採摘漿果,而且對於這附近的環境也並不熟悉,甚至和他一樣在鎮外迷了路!

如果沒有人逼她這麼做,她一個女人怎麼可能願意獨自離開鎮子、來到這荒涼深邃而又殺機潛伏的林間呢?

或許就是那個兇手用暴力和權勢脅迫她來再度觀察馬戲團的情況。

陽光照在尹恩的身上,他握住火槍的手指因過度發力而泛白。

他知道這些疑點或許背後也有合理的解釋,也可能是他又想多了,但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放過這個可能性,放過這個能夠拯救他人的機會......

他想起了自己死於暗裔之手的父母,還有上個月剛剛去世的兄長,最終在胸口堅定地畫下一個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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