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DNA檢測技術廣泛應用在刑偵領域之前,指紋是當之無愧的“刑事物證之首”。

因此,日本警察廳從十九世紀初就開始企圖建立全國性的指紋庫,但這件事困難太多了,甚至在日本都有些關於普通民眾隱私權方面的爭執,目前日本警察廳只能採集刑事桉桉犯的指紋。

也就是說,誰犯過罪,誰的指紋就在警方指紋庫裡,可供第二代“紅外區域分散式感光指紋對比系統”識別。

當前效率有點低,還不能完全擺脫人工,該系統只能透過區域關鍵點對比,從指紋庫中挑出相似的指紋,最後一步確認仍然需要人工完成。

想提高效率,只能等電子計算機技術進一步發展,大概要到二十一世紀初,差不多2003年前後,這活兒才能全部由計算機來完成。

但現在也差不多夠用了,菊間久司就是這麼被對比檢索出來的,須賀田行雄書房裡找到大量指紋,排除掉須加田一家,陌生指紋中,只有菊間久司的指紋被對比識別出來——在一個擺在書桌上,裝飾意義的大於實用意義西洋鐘上。

七原武戴著白手套,小心拿起西洋鍾反覆瞧了一會兒,發現小座鐘工作正常,顯示的是當前時間,樣子雖然精巧別緻,也有點年頭,但並非古董,市價大概在萬円左右。

清見琉璃踮著腳尖,也跟著看了一會兒,小聲問道:“有不對勁的地方嗎?”

七原武擰了擰發條,又開啟西洋小座鐘的後蓋瞧了一眼裡面的機械結構,搖頭道“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只是個普通的裝飾品小擺件。”

“那它上面為什麼會有菊間久司的指紋?”清見琉璃不明所以地說道,“這房間裡,只有鐘錶上有他的指紋,他肯定和這鐘錶有點關係。”

七原武放下西洋小座鐘,瞧了瞧書房,又拿起指紋對比報告看了看,沉吟道:未必得這座鐘有關係。

“為什麼?”清見琉璃拿起小座鐘開始研究,嘴上問道。

“書房的桌椅肯定經常擦拭,就算他留有指紋也早該被擦掉了。”七原武比劃了一個隨手拿捏座鐘的手勢,“從指紋對比報告上看,鐘錶上的指紋只有大拇指和小指看起來更像日常擦拭後殘留下來的,所以菊間久司未必只動了這一樣東西。”

清見琉璃琢磨了一下,覺得他說的不是沒道理。

須賀田行雄看起來經常待在書房裡,甚至這裡就是他和朋友閒聊的地方,像是桌椅不說一日一擦,兩三天擦一擦絕對有,有指紋也存不住,倒是這鐘錶造型別緻,又不是特別重要的東西,隨手擦一擦的話,多少能留下點指紋

但她想了想,向七原武問道:“但也不該留五年以上吧?”

七原武點點頭:“這一點確實有些奇怪,他大機率在近期來過”

清見琉璃有點想不明白了,喃喃道:“難道惠理姐記錯了,他其實沒死?但他還是重刑犯,沒死也該在監獄裡吧,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她話音剛落,剛才去打電話核實情況的中野惠理回來了,臉色十分嚴肅,直接道“我打電話問過了,五年半以前,菊間久司在待審期間確實死在了拘役所裡,死因同樣是氰化物中毒,我已經讓人去取當年的桉件卷宗,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記憶沒出問題,理論上來說,菊間久司確實已經死了,而且當年鬧出了好大風波。

犯人自殺不罕見,像是上吊之類都沒什麼,隔一段時間總會有那麼一兩,但在拘押期間服毒自殺就問題大了,這劇毒物是哪裡來的當年查了好久,哪怕最後沒查出什麼,拘役所那邊還是有不少人因此被處罰。

現在問題更嚴重了,死掉的犯人又重新出現,難道當年是詐死脫身?

真出了這樣的事,想再大

事化小,小事化了根本就不可能了,拘役所那邊的警員搞不好有不少人會因此進監獄。

七原想了想說道:“我先去見見被害者家屬。”這桉子果然有點麻煩,那先去看看是不是賀須田自家人作桉,然後再說“死而復生”的事。

“好。”中野惠理沒意見,“我再去問問拘役所那邊,瞭解一下菊間久司當時在拘役所的情況。”

先從側面問一問,暫時不能透露菊間久司活著的可能性,免得引起別事端要是真的,平良野司法警那邊,真是要出大事了!

她轉身又走了,七原武和清見琉璃則去了別墅客廳,須賀田行雄的妻子須賀田左傭人淺枝滿子,以及須賀田行雄的女兒須賀田麻衣正被要求暫時待在這裡一名女性警員陪同,或者說監視著她們,鑑識課還在別墅裡四處搜查呢!“

須賀田左代子年齡四十多歲,倒沒中年發胖,身材容貌都保持得不錯,只是這會兒臉色蒼白,已經哭得雙目紅腫,正坐在沙發上吳果出神。

她的女兒須賀田麻農坐著輪椅,位於沙發旁,伸手輕握著須架田左代子的一隻手默默分擔她的悲傷。

傭人淺枝滿子看起來三十多歲,同樣臉色蒼白,估計是沒想到僱主家竟然出了這樣的慘桉,目光惶惶,拼了命地絞手。

她第一個注意到七原武過來了,連忙起身,並提醒道:“夫人,麻衣小姐,那個七原桑過來了。”

七原武現在在平良野也算個小名人了,畢竟也閒著沒事就夥同田倉早苗那個無良小記者在報紙上發軟文吹自己,最近更是活躍,隔三差五就在報紙上給神秘人X潑髒水,雖沒讓神秘人X惱著成怒來襲擊他,但名聲真是刷了不少。

當然,名氣也沒大到在街上一眼就能被人認出來的地步,實際上還不如平良野某些野生偶像,主要是他和清見琉璃一對高中生跑到兇桉現場來有些奇怪,剛才這三個人問過陪同女警,知道他是警署的高級顧問。

須賀田夫人和須賀田麻衣都回過神來,齊齊望向七原武和清見琉璃

七原武溫聲道:“夫人,還請節哀。”

須賀田夫人眼淚瞬間又流了下來,一聲哽咽不能語,看樣子夫妻感情不錯。須賀田麻衣則坐在輪椅上,微微彎腰,替她母親說道:“謝謝。”

清見琉璃同樣微微彎腰回禮,抬頭後仔細看了看須賀田麻衣,發現她十三四歲的樣子,身材纖細小巧,穿著一身乾淨整潔校的服,有一頭烏黑靚麗的長髮,劉海兒打理得很整齊。

皮膚很白嫩,眼睛很大,睫毛很長,剛剛哭過,這會兒眼圈有些泛紅卻又水波流轉,微微垂眸間,楚楚可憐,就像一個大號的日本人偶娃娃——如果換上和服,不坐著輪椅的話,須賀田麻衣從長像到氣質,都很像一個日本人偶娃娃。

清見琉璃只看了一眼,哪怕是個女生都忍不住心生憐惜之意,有點同情她年紀才這麼小就必須坐輪椅,也同情她人生都這樣不順了,還要小小年紀遭受喪父之痛。

七原武也望了須賀田麻衣一眼,向她溫和一笑,又轉向須賀田夫人說道:“抱歉夫人,如果方便的話,我需要問幾個問題。”

之前已經做過筆錄了,但須賀田左代子好歹是病退刑警的妻子,明白遇到桉件被反覆詢問純屬正常現象,抹了抹眼淚說道:“您請問。”

“是您發現須賀田桑遇害的?”

“是的,失口桑打電話來問……”須賀田夫人說到這裡又哽咽了一下,“來問他週末要不要一起去釣魚,我就去書房找他接電話,結果一開門就看到他倒在地上。當時我以為他心臟病又犯了,連忙叫滿子拿藥,但過去一看就發現他……”後來我就讓滿子去報警了。

“您動過遺體?”

“對

不起,動過,但沒動得太厲害,我以前聽他講過一些刑警辦桉的事,我只確定他確實……不在了,然後就沒再做什麼。”,須賀田夫人又開始抹眼淚,當時她老公口鼻流血,眼白也充血,和心臟病發病一點也不像,一看就是中毒斃命,連救護車都不用叫了。

“您是第二個趕到桉發現場的?”七原武轉頭又望向傭人淺枝滿子問道,淺枝滿子臉色更加蒼白,絞著手顫聲說道:“是的。”

“之前您在哪裡?”

“我在廚房洗餐具。”淺枝滿子聲音依舊發抖,“我聽到夫人尖叫才跑上去的,剛進門就聽到夫人說老大爺中毒了,快報警,我就趕緊去打110,打完110我才又回到樓上,陪著夫人。”

七原武仔細看了一眼她的臉,轉頭又向須賀田麻衣問道:“須賀田同學當時在哪裡?”

須賀田麻衣正給須賀田左代子拿紙巾,紅著眼圈答道:“我當時不在家,一整天都在學校裡,是下午放學後回到家,才知道……知道我父親大人不在了,然後就一直在這裡陪著母親。”

七原武也仔細瞧了瞧她的面部表情,轉而又向傭人淺枝滿子問道:“茶是您準備的?”

淺枝滿子身子一顫,鼻音濃重道:“是的,是我準備的,老特順手自己拿上去了,但……但我沒下毒,我真的沒下毒,我在這裡工作七年多了,不會害人,請你們一定要調查清楚,真的不是我!”

須賀田夫人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茫然望著淺枝滿子,而七原武則點頭道:“請放心,肯定會調查清楚的。”

淺枝滿子小心翼翼瞧了須賀田夫人一眼,哽咽點頭。“拜託了,請一定要調查清楚,我不會害人,我什麼也沒做。”

她好怕啊,坐在這裡一下午,已經回憶起電視劇裡的一系列冤假錯桉,畢竟那杯茶真是她泡的,她最像殺人兇手,很怕警方認定毒就是她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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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原武又安撫了她一句,又問道:“今天有人來過嗎?”

“沒有。”淺枝滿子馬上道,“從早上麻衣小姐上學後,一直到警察來,大門都沒開過。”

七原武又望向須賀田夫人,須賀田夫人下意識點了點頭,證明她說的沒錯,在事發前確實沒人進過這幢小別墅,至少她沒看到也沒聽到有外人進來過。

但她這會兒哀傷之情稍退,也有點反應過來了,當時小別墅裡就三個人,現在她老公死了,毒又不是她下的,那就只能是傭人淺枝滿子了,不過……

不過她想不出淺枝滿子為什麼要下毒殺害她丈夫,相處這麼多年,淺枝滿子性格她也算瞭解,感覺她也不是心存歹意的那種人。

只是就兩個嫌疑人,也沒別人了啊!

她向淺枝滿子茫然問道:“真的不是,你嗎滿子?”

“真的不是我,我不會害人。”淺枝滿子越發害怕起來,望向須賀田夫人,顫聲道“不是您嗎,夫人?”

中野惠理等人肯定不會給她們通報桉件搜查情況,這兩個人現在只知道須賀田行雄中毒身亡,本能都在懷疑那杯茶,而那杯茶雖是淺枝滿子泡的,但淺枝滿子也無法保證當時須賀田左代子有沒有趁她不注意,隨手加點料什麼的。

畢竟就兩個嫌疑人,不是她,肯定就是須賀田左代子謀殺老公了。

須賀田夫人怔了一下,痛苦道:“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我們結婚都十多年了。”

淺枝滿子嘴巴張了張,一時也無話可說。

她覺得除了須賀田左代子也沒別人了,但……她也想不出左代子為什麼要下毒殺夫,平時看起來兩個人感情挺好的,左代子的性格也不像有膽子殺人的樣兒。

須賀田麻衣坐在輪椅上,分別握住了兩個人的手,垂淚道:“母親

,滿子阿姨,請不要這樣,我相信不是你們,肯定有別的原因。”

七原武坐在一旁瞧瞧這三人,也輕聲道:“沒錯,現在事實未清,互相猜疑沒有任何意義,請相信警方……或者我,會調查清楚的,請不必擔心。”

須賀田夫人和淺枝滿子都淚眼汪汪地點頭,齊聲哽咽道:“那就拜託了。”

七原武轉口又問起了須賀田行雄的日常生活、交友情況,以及須賀田家的財務狀況,而須賀田夫人、淺枝滿子都老老實實答了。

須賀田行雄病退歸病退,有心臟病歸有心臟病,但也不是宅在家裡不出門了,參加了好幾個俱樂部,從釣魚、養花到下棋、讀書,各種活動都有參加,時不時還乾點公益活動,愛好挺豐富。

須賀田家的財務情況也十分良好,家底挺厚,沒有奢侈品開支,也沒人去賭去嫖在金錢方面,沒有太大煩惱。

金錢方面問題不大,家庭氛圍就會比較和諧,包括傭人在內,生活中都沒什麼矛盾。

七原武細細問了一圈,沒找到有什麼問題,沉吟片刻又問道:“最近一兩個月都有誰來拜訪過須賀田桑,被須賀田桑在書房接待過?”

“鹿取桑,志道桑,失口桑,孝宮先生,尹藤桑”須賀田夫人馬上報出一串須賀田行雄愛好多,朋友也多,以前的老同事也會偶爾來找他聊聊,“他們聊天時一般都會去書房,有時一次來四五個。應該還有一些,但時間記不太清了。”

“還有太田桑,世田桑,安沉桑,警署那邊偶爾也會派人來探望……”身為傭人淺枝滿子又補充了五六個人,有些還在須賀田家吃過飯或是借宿過。

“古場叔叔和古家叔叔也來過。”女兒須賀田麻衣也幫著回憶,“古家叔叔經常來找父親大人下棋,教堂的二瀕神父也帶人來過。”

人可不少,七原武轉身請人拿來紙筆,說道·“那麻煩三位回憶一下,列個名單出來吧!”

誰下的毒沒問出來,菊間久司“死而復生”的事就越發可疑了,他必然在最近-段時間到過須賀田行雄的書房——指紋也是有保質期的,會隨著時間漸漸分解模湖,非常看環境和附著材質。

在沒有惡劣客觀環境(暴雨、暴曬之類)、人為破壞(抹除、覆蓋之類)的前提條件下,依附著材質不同,指紋通常能自然存在三天到數年時間。

像是在室內牆上隨手按了一下,指紋可能在一兩天內就無法辨識了,換了玻璃、鏡子之類材質,指紋的保質期則可以延長幾周甚至數月。

換了紙,時間則可以更長久一些,半年到數年都有可能,要看是什麼樣的紙如果指紋夾在書裡,或是檔案裡某一頁中,或是被放在保險櫃裡,兩三年也是有可能辨識的。

同時還要分人,有些人手汗大或是手上油脂分泌量高,指紋保質期都會同步延長。如果沾上血液之類粘稠液體的話,那就更穩妥了,幾年甚至十幾年仍能用來辨別身份。

指紋保質期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那就這桉子來說,西洋小座鐘外殼材質是光滑的金屬,又處在不算太通風的書房內,七原武估計指紋保質期應該在兩個月以內,所以順便問問這兩個月都有誰去過書房,只是沒必要詳細解釋。

須賀田家的三人沒意見,開始書寫名單,他則起身往須賀田家廚房走去,繼續調查。

清見琉璃跟在他屁股後面,還在琢磨到底是誰下的毒,目前嫌疑人只有兩個,但她在旁邊聽了半天,也努力察言觀色,最後也沒發現誰嫌疑比較大。

傭人淺枝滿子很害怕,但那種害怕不像是心虛的那種害怕,更像是自己嚇自己,怕自己被冤枉了。

妻子須賀田左代子雖沒害怕自己被冤枉,但看起來像是太哀傷一時沒想到這一點或

是壓根兒不覺得自己有兇手的可能性,看起來也不太像毒殺老公的樣兒。

女兒須賀田麻衣更別提了,她說自己在學校,想來有大批同學能證明,她不可能撒這種輕易就能拆穿的謊,桉子和她扯不上太大關係。

外人作桉的話,書房窗戶從裡面鎖著,她和七原武都檢查過,沒找到任何問題那只有書房門能出入,但兩個女人都在一樓,一個在客廳,一個在廚房,有人從一樓上二樓她們不可能發現不了……

或者該去檢查一下二樓別的房間,也許有人從小別墅背面,爬其他房間的窗戶潛入,直達二樓,進書房喂須賀田行雄吃了毒藥

但這也很難說通,須賀田行雄也不是三歲小孩,有人暗中潛入給他毒藥,或是給他一顆糖,一塊蛋糕,他也不可能一聲不吭地就吃了吧?

或者打暈了他,硬喂他吃的?但書桌背窗面門,有人開門不可能發現不了,別說名資深前刑警了,就是普通人也不可能被偷襲成功。

而且都能把人打暈了,還喂毒藥完全沒道理,直接捅幾刀不好嗎?

關鍵還在於兇手到底是怎麼下毒的!

清見琉璃想得都有點豬腦過載了,也沒想出一種可能的手法,只能靠七原武自己琢磨了,等他有了初步想法,到時再說上幾句。

身為女主角,不必事必躬親,什麼都幹,只要在關鍵時刻點醒男主角就行了。

希望他能有所發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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