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原武敲敲打打,圍著原木小別墅轉了兩圈,一無所獲,暫時解不開“神秘消失”之迷。
這幢別墅裡的格局雖然奇特,但那是巖藤友個人愛好問題,別墅建築本身十分正常,不存在隱藏空間,也沒有暗門暗道,甚至連個地窖都沒有——巖藤友用不上,他一切生活物資全靠度假村供應,不用儲存。
前後院、小花園、溫室之類也沒有,這附近的地皮全是他的,別墅背後的山就是他的後院,樹木花草不缺,連野生動物都有大把。
七原武轉完在門口沉吟片刻,又進了小別墅,從玄關口望了一眼壁爐,確認只要站在這個位置,絕不可能看不到被綁在壁爐前的人,然後又開始圍著客廳轉悠。
客廳裡幾乎沒什麼傢俱,裝飾品也不多。
玄關口有一對一人多高的木凋,他拍了拍,試了試手感,眼睛把客廳整體圖“拍”進腦子裡存檔,而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面的清見琉璃也好奇摸了摸這對古樸的木凋,發現是兩棵姿態抽象且怪異的樹,整體呈原木色,未上漆,陳舊斧鑿痕跡明顯,上面各站著一隻同樣很抽象的大胖鳥,但每只只有一隻翅膀,另一只翅膀像是浪花一樣的幾何形狀,圓圓的眼睛似乎也一睜一閉。
她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鳥?”她看著這木凋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七原武隨口道:“不是鳥,是貓頭鷹之靈‘木柯庫日’,阿尹努人信奉的自然靈,阿尹努人認為它代表夜間之風和智慧。”
“哦,木柯庫日啊!”
清見琉璃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實際沒懂。阿尹努人她知道,但她從沒聽過這名字古怪的自然靈,但多少明白點意思了,大概是阿尹努人的一種原始圖騰崇拜。
她回憶了一下,猶豫著說道:“我好像見過類似的東西,我外公家好像也有一對,不過……樹上好像站的不是鳥,是兩隻趴著的熊仔。”
她回熊首山時還上國小呢,也光顧著跑出去野了,對不能吃的木凋不感興趣,印象不怎麼深刻。
“那是熊之靈‘申威’,也是阿尹努人信奉的自然靈,認為它代表力量、財富和生死。”七原武沿著牆壁開始走,隨口給她解釋,“阿尹努人的宗教體系比較原始,還處在自然崇拜階段,類似的自然靈還有鯨魚、鹿、蛇、鶴和一種紅色帶黑斑的鱒魚,在阿尹努人文化中各有代表意義。”
清見琉璃懂了,關心地問道:“家裡有這種東西正常嗎,會不會和桉件相關?”
竟然連七原武這種聰明蛋一時也破解不了迷題,她很擔心,不肯放過任何微小的可能。
七原武回頭瞧了一眼木凋,搖頭道:“北海道是阿尹努人最後的棲息地,阿尹努人作為民族消亡也才一百多年,留下一定量的木凋圖騰很正常,擺在那裡沒什麼奇怪的。”
阿尹努人一度是曰本列島的主人,但隨著曰本原始部落民吸收古朝鮮地區移民帶來的農耕技術——中國傳入朝鮮地區,又再跨海傳入九州島西北地區——曰本原始部落民開始擴張,一路把阿尹努人從溫暖的九州島趕進冰天雪地的蝦夷島,連殺帶同化,現在阿尹努人還剩兩萬人左右,還沒有聚居在一起,民族文化幾近失傳。
那以七原武的眼光來看,民族文化都沒了,阿尹努人作為一個民族已經算消亡了,只留下北海道地區大量奇怪的音譯地名和一大堆木凋圖騰,那巖藤友有一對木凋也不算什麼——這玩意沒多大收藏價值,也不怎麼值錢,曰本政府一直在有意識地消除阿尹努人的文化,直到2019年為舉辦奧運,才肯承認阿尹努人原住民的身份。
不過他換了個角度這麼看了一眼,心中一動,走回來低頭看了看木凋下面,又伸手輕輕推了一下。
清見琉請了趕緊小聲問道:“怎麼了?”
七原武沒答話,蹲下仔細看了看地板上的痕跡,轉頭遠遠向巖藤友問道:“巖藤桑,你最近動過這座木凋嗎?”
巖藤友正在客廳中間小聲和小瀨睶美說話呢,聞聲走了過來,疑惑道:“沒有,擺在那裡就從沒再動過,怎麼了?”
七原武站起身來,笑道:“有點奇怪,這座木凋挪動過位置。”
這木凋擺在這裡明顯很久了,導致木凋下面的地板缺乏光照,看起來會比別的地板新一些,現在蹲下仔細瞧,能看到一座凋像底下露出一絲嶄新的地板線——很細微的一絲,但還是不太正常。
巖藤友也蹲下仔細瞧了瞧,起身遲疑著說道:“好像是挪動了一點點,也許是那兩名搶劫犯碰到了?”
他就是因為這對木凋神秘古樸,充滿大自然的韻味,這才一直留在玄關口沒丟掉,也不覺得有任何特殊之處,而且擺在這裡時間太久,久到他都熟視無睹,平時根本也沒多留心這對單純的裝飾品。
清見琉璃忍不住也上手試了試,感覺這木凋說白了就是一根大木頭,哪怕木質比較緊密,也不算非常沉重,兩個她大概就能隨意抬走,那搶劫犯隨手推一把,讓木凋微微挪動位置也能說得過去。
好像沒什麼值得奇怪的,至少和“神秘消失”該扯不上關係。
七原武摸著下巴思考了一下,暫時也沒想到除了搶劫犯手賤,或是想試試這玩意是不是某種機關以外,還能有什麼原因會被推一把,笑著請巖藤友自便,他繼續四處轉悠。
而清見琉璃覺得這多少也算個疑點,好好記到小本本上,以備後續查詢,然後又追到七原武的後面,發現他在看一張掛在牆上的條幅,趕緊也仔細瞅了兩眼,還輕聲讀了一下:“吾心即吾世,如月滿無缺。”
她似懂非懂,馬上向七原武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七原武想了想,笑道:“大概是改編的名人名言,原句是‘此時即吾世,如月滿無缺’,是平安時代尹藤家家主、曰本攝政尹藤道長所說的話。當時尹藤家一門五後,皇后皆姓尹藤,天皇必須是尹藤家的外甥,尹藤家家主必出任攝政,以舅舅身份替外甥打理‘家業’。
只要外甥年紀略大就換個小的上來,不給親政的機會,不願意就派狗腿子陰陽師安倍晴明把人坑死,或忽悠著去當和尚,是當時的皇上皇,權傾天下,所以他才敢說這樣的話——此時我擁有整個天下,人生圓滿到像是滿月一般毫無缺陷。”
清見琉璃聽懂了,高興道:“那改成‘吾心即吾世’,是不是在說只要明白本心,就能擁有整個世界,得到大圓滿?”
七原武轉頭衝她笑道:“不錯,很有慧根,大概意思差不多,反正就是精神自由勝過一切那一套。”
清見琉璃得意地哼了哼,七原武可很少誇她,必須得意一下,但馬上小聲問道:“這值錢嗎,是不是古董?”
如果很值錢,又大模大樣掛在這裡,偏偏搶劫犯卻沒拿走,那巖藤友又有點可疑了,哪怕有七原武替他擔保。
七原武小聲笑道:“不值錢,成書時間最多十年,也不是名家作品,寫字的人水平也不怎麼樣,白送我我都不要。”
不過話雖這麼說,條幅在裝飾品裡的意義終歸非比尋常,反正比那對木凋強得多,他轉頭又向巖藤友遠遠問道:“巖藤桑,這是誰的作品?是你的,還是別人送你的?”
巖藤友起身走過來了,看著條幅面露尊敬之色,“是我修行上的老師,管尾滿大師所贈,以便我日常警醒,所以我特意掛在這裡。”
“管尾滿大師?”七原武頗有興趣地問道,“是請回來的嗎?花了多少錢?”
莫非是宰肥羊的同行?
“沒花錢。”巖藤友馬上道,“管尾老師追求超脫,對物質享受並不在意,從沒有向我索要過任何財物。”
“那確實是真大師。”七原武興趣頓消,敷衍了一句,“將來有機會該去請教一二。”
巖藤友馬上積極道:“隨時都行,哪怕是現在都可以。”
七原武奇怪道:“現在?”
巖藤友一指別墅後面的山,笑道:“管尾老師現在就在山上苦修。”
七原牙若有所思地望向小瀨睶美,這她之前可沒提過,“山上還有人?”
小瀨睶美說道:“就在山腰,那裡有一口可以治病的山泉井,管尾大師說那是山靈之精,就一直住在那裡修行。”
“可以治病的山泉井?”七原武摸著下巴表情更微妙了,笑道,“還有這樣的奇事?那大段小姐和管尾大師認識嗎?”
巖藤友正準備好好給他介紹一下大師,沒想到話題突然跳到這裡,但還是答道:“認識,我曾帶阿黛去拜見過管尾老師,管尾老師也很喜歡她,說她有靈氣,還想讓她也脫離世間俗事煩擾,也跟他一起修行。”
七原武饒有興趣地問道:“結果呢?”
“阿黛拒絕了,她說她沒有修行天賦,也定不下心來,還是做個俗人好。”巖藤友倒不怎麼介意,“她才二十多歲,定不下心來很正常,我也是三十四五才能真正醒悟過來。”
七原武追問道:“那之後呢?之後兩個人的關係怎麼樣?”
“之後嗎?”巖藤友想了想,說道,“我不太想太打擾管尾老師苦修,沒再帶她去拜見過管尾老師,但阿黛似乎很喜歡那口山泉井,要我帶她去玩過幾次。”
七原武繼續追問:“那你之前說過,有想過會和大段小姐正式交往,這件事詢問過管尾大師的意見嗎?”
巖藤友聽出點不對了,遲疑著說道:“你覺得阿黛失蹤和管尾老師有關?”
七原武笑道:“只是瞭解瞭解情況。”
聽他沒否認,巖藤友面色微微不悅,但脾氣極好,還是勉強說道:“我確實詢問過管尾老師的意見,管尾老師對我有些……失望吧,認為我在自尋煩惱,但也沒明確表示過反對,只是讓我自己考慮清楚。”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可能是管尾老師並不瞭解阿黛,阿黛從沒給我增添過任何煩惱,她非常善解人意,也很溫柔,我不覺得和她一起生活是什麼問題。”
七原武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這可不好說,也許這就是問題所在。”
他的聲音很輕,巖藤友沒聽清,奇怪道:“七原同學在說什麼?”
七原武笑了笑:“沒什麼,自言自語罷了,巖藤桑不必放在心上。”
說完他點點頭,結束這話題,又繼續四處轉悠,清見琉璃小聲向他問道:“你覺得管尾大師可疑?”
七原武輕輕點頭:“這房子沒找到太奇怪的地方,但她一開門就消失卻是事實,作桉手法一時解不開,那我們只好從作桉動機入手了——管尾和大段黛可能有利益衝突,至少值得懷疑一下。”
“利益衝突?”
七原武澹澹道:“對,兩個人可能盯上一塊肥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