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經由道路去沃倫家,不知要兜轉多少路程。他們中間既有一個修士,便可以無懼任何猛獸,連一般的異獸都能應付裕如。兩人於是離開有禁制保護的道路,取捷徑直行,一路登山涉水,穿林過澗。
塗生仍是靠體力奔跑,盧坦則是憑藉法力,看似從容漫步,緩緩而行,但塗生全力衝刺,他仍輕輕鬆鬆跟在身旁,一邊走,一邊還指點風景,談笑風生。
塗生好不羨慕,正好盧坦擔心走得如此之慢,“一天才幾百裡”,若錯過了沃倫家招兵買馬的時機,那該如何是好。“等到明天,我用個法術帶著你走,如何?”
塗生知道,有些法術能用於凡人,讓凡人暫時獲得修士的法力。但前提是不能超過凡人身體的承受能力。“我是個肉體凡胎,不知行還是不行?”
盧坦道:“我這神行符用在凡人身上,雖能短時間加快速度,但只要稍不注意,便會讓凡人脫力而死。不過你其實不算凡人,雖無法力,你這個身體卻是經過法力鍛造,正好用上我這符籙。”
盧坦讓塗生當晚好生安歇,不要摸黑趕路,以儲存體力。第二天起來,又要他飽餐一頓,之後再活動筋骨,好讓身體適應劇烈活動。
塗生笑道:“這倒像我們操練之前,教頭們讓跑步、做體操一般。”
盧坦道:“神行符若是我自用,靠的是我吸取靈氣,化為靈力。但用在你身上,靈力阻滯,不能執行無礙,所以一半要靠你自身的體力。似這般長途高速行走,怕是比你們天兵操練苦得多哩。”
待塗生將身體四肢活動開了,盧坦取出一張符紙。塗生看不懂上面的符籙記號,只是寥寥數筆,勾出個半像文字半像圖畫的花樣。說它是字,世上從來沒有過這個字;說它是圖,世上也沒這樣的東西,讓人臨摹成圖。
無以名之,只能稱之為花樣、符號。
但塗生多看一陣,覺得那個花樣似乎動了起來。他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動,還是自己看久了眼花。
“好像是匹馬,四蹄在跑,還有翅膀,像是能飛的樣子。”
盧坦有些吃驚,假裝檢查塗生是否全身上下捆紮停當,在身上拍打一陣,確定這人的確是個普通天兵,並無半點法
力。
但他怎麼能看出符籙的底子?
盧坦正有些心虛,忽然想起一事:之前那道契符,這人連下面的契約文字都看不出來。還是自己展示給那幾個過來作證的人看時,他才看到文字,還說簽約金只得了八成。
盧坦打消疑慮。定是那人看花了眼。符籙畫法特殊,本身就極容易讓人眼花。
盧坦拈著符紙,輕輕一揮,符紙化為一模一樣的兩張,飄向塗生,一左一右,輕輕貼在兩隻小腿上。
“就這麼巴著,走動起來不怕掉落麼?”塗生正說著,只覺得貼著符紙處微微一熱。再看它時,符紙已經不見,只有那個古怪花樣印在綁腿上,就像綁腿上織了個花紋似的。伸手搓一搓,也正和織物自帶的花紋一樣,隨他怎麼搓揉,仍舊在原處紋風不動。
盧坦闇誦咒語,道一聲:“起!”
塗生只覺得兩條腿動了起來,自己卻並未用力,彷彿有人託著那兩條腿,讓它們前後邁動一般。“這倒省力!”塗生興奮叫喊,“像有人在下面推著走,我自己不用出一絲力氣。”
盧坦笑道:“像這樣慢慢走動,單靠符籙,便能調動靈力,不需你自己出力。但我們要的是個快。待飛奔起來,你不通法術,不能充分調動靈力,只得靠體力補充。到那時候,你就知道吃力了。”
盧坦先和塗生緩行一陣,讓他習慣,然後漸漸加速。塗生起初好奇,一直望著小腿上那兩道符籙,卻看不出任何動靜,只看著自己的兩條腿一前一後,不斷向前邁進。邁動並不太快,不疾不徐,從容而行。直到聽得呼呼風聲,耳朵裡轟轟地響成一片,這才戀戀不捨,將目光從那兩道符籙上挪開,向前望去。
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塗生幾乎驚跳起來。只見前面的曠野、樹木,劈頭蓋臉湧向眼前。正想側身躲避,卻被身旁的盧坦一把握住臂膀,“不要怕,只管抬腳向前走。”
前面的大地、山林奔到面前,又向兩邊分開。塗生轉頭看向身旁,只見兩邊樹木模糊不清。定睛再看,這才發現是自己速度太快,兩邊風景掠向身後,快得連成一片,目不暇接。
“喔!喔!喔!”
盧坦在耳邊溫言撫慰:“不要怕,這
法術只是讓你走得更快。並無傷害。有我在這裡,你只管放心走你的。”
“我不是害怕,只是覺得快活!”塗生大喊大叫,“暢快!暢快!”
看兩腿、腳步,直若閒庭信步。看前面和身旁景物,才知道速度多麼驚人。
法術威力,乃至於斯。
兩人是從荒野中穿行,只避開樹林最茂盛之處。如此高速,從那樣的地方經過,只要稍不留神,定會被各種樹枝、藤蔓纏住。而林木稀疏之地,正適合猛獸出沒。這一路上,塗生見了不少比俗世牛馬還大的獅、虎,和小山相仿的犀、象,都是擦身而過,一閃即逝。這些猛獸有的也想追獵,但眨眼之間,便在塗生視野中由大變小,縮成小小一點,隨即消失不見。
“痛快!痛快!”
腳下地勢起伏不定,越來越高。塗生望向遠處,那邊是一座高山,兩人正越走越近。離它越近,那座從遠處看去高聳入雲的大山卻顯得越來越矮。塗生稍想一想,道:“我們腳下是另一座山,比前面那座更高。走錯路了。該向下走,走下這座山腳,再爬上那座山……”
盧坦道:“不用擔心,向前走。”
塗生是當兵的人,對地形十分敏感。心知這樣走下去不對,想停下腳步,卻停不下來。“快停,快停!看這個地勢,那是兩山並立,中間是陡坡。我們走這麼快,定會失足滾坡。”
盧坦非但不停,還越走越快。塗生一心想停,卻怎麼都剎不住腳步。兩條腿不聽他的,反而聽盧坦吩咐,隨著盧坦飛速向前、向上。
好一座高山,但不到片刻已經登頂。對面是另一座大山。兩山相連處不是什麼陡坡。兩座高峰,削出兩堵峭壁,相對而立,中間形成一道二三十丈寬的峽谷。峽谷中雲霧繚繞,深不見底。
“這、這……怎的好?如何是好?”
“跳過去。”
“這麼寬,想尋死麼?絕不……”
“不要怕,跳!”
說什麼“不要怕”的屁話!塗生怕得要死,但那兩條腿死都不肯聽他的,一心尋死一般,向懸崖絕壁之外邁去。塗生只得猛一咬牙,加速奔跑,大吼一聲——
——已經身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