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
已是五月初五。
四月初，神侯府派出天字第一號、神凋大俠楊過，前往各門各派派發請柬，邀請他們五月初五齊聚五禽山，舉行‘崇仙大會’。
四月到五月。
隨著越來越多的高手匯聚西京府，抵達五禽山。
奇怪的是，始終不見任何神侯府高層出現。
天字第一號，楊過。
長生堂堂主，病老人。
以及，鐵膽神侯。
已知的三位高層，一個都見不著。
偌大五禽山中，僅有一座長生堂跟一座監獄。
監獄裡收押著西京罪犯，多數都是出自名門、豪門，在這裡被一視同仁，坐監、勞作，以贖罪孽。
長生堂也純粹。
裡面除了少數管理人員，絕大部分都是醫師、藥師。
被神侯府高薪聘請，在長生堂中進行種種醫學研究以及教學工作。
岐山派的天機院三堂之一的‘醫學堂’，就幾乎是照抄‘長生堂’。
長生堂集中了疾病研究、藥材研究、醫師藥師培養等等課程，學、研一體，每個月還要組織醫師下鄉，在西京府各處免費行醫。
短短兩年。
名聲極好。
但這個‘長生堂’，除了一位病老人，與神侯府再無干係。
這一次。
神侯府召開這麼大規模的武林勝會，結果，到頭來，直到現在，已是五月初五當天早晨，都沒見到神侯府任何一個主事之人。
詢問長生堂管事的。
只說病老人四月初曾吩咐，在五禽山腳下劃出一片區域，讓前來參與盛會的各大門派自行佈置、自行操辦。
分明是召集者，神侯府居然就這麼做了甩手掌櫃。
簡直滑稽。
“從頭到尾不見主辦方。”
“這樣的盛會，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早知道是這情形，還不如將地點放在我白雲觀中，省的這般亂糟糟！”
太雷子一陣無奈。
他們白雲觀最信任楊過與神侯府，在收到請柬後，第一時間趕來五禽山。本意是想跟楊過跟神侯府多多交流，早些問一問有關仙人的訊息。
但誰能想到，來了之後，因為來的最早，他們白雲觀就這麼被抓了壯丁，在五禽山下迎來送往，幾乎成了半個五禽山主人。
隨後。
等到青羊宮、白馬寺、真武觀等大派到來後，也加入進來。
再然後是大梁朝廷。
陸羽為首。
一同操辦。
這所謂的‘崇仙大會’，就在這種情況下，拉扯起來。
到如今。
到初五。
幾大派，包括陸羽，一大早開始聚集山下莊中，一陣心虛。
“神侯府該不會是戲弄人？”
“不來了？”
青羊宮這一次，重陽真人沒來，對外宣稱，仍在閉關。來的是‘青羊七俠’，現在出聲的是孫六俠——‘三星奪命’孫乾！
青羊宮與青羊七俠對神侯府的‘崇仙大會’將信將疑。
三分信。
七分疑。
那三分全在‘楊過’與‘神凋’身上。
他們與白雲觀一樣，是親眼看著楊過駕馭神凋從天而降到的青羊宮，又親眼看著楊過乘凋而去，一飛沖天。
這做不得假。
有此能耐。
朝著一個方向一直飛一直飛，興許還真有望尋見仙島、仙山、仙蹤。
一旦是真。
就是大梁千年未有之變局！
抱著這樣的態度，青羊七俠齊至五禽山。
但打死他們，也沒想到是現在這種局面。
“再等等吧。”
“神侯府弄出這麼大的動靜，總不會只為戲弄人。”
如淵真人更願意相信神侯府。
其實。
現在。
也只能選擇相信。
但好在——
話音落下。
正在這時。
唳~
只聽空中傳來一聲鷹啼。
莊中眾人齊齊抬頭。
就只見。
神凋天降，一陣風過。
黑衣，白髮，銀面。
不是旁人，正是‘神凋大俠’楊過！
……
楊過到場，衝眾人拱手，口中朗道：“有勞諸位等候多時，感謝大家賞臉，前來參加‘崇仙大會’。”
賞臉？
真不要臉！
這‘崇仙大會’是你辦的嗎？
分明只送了一份請柬，出了一座莊子。
其他什麼都沒幹。
大會當天，甚至還遲到。
現在跑來歡迎、感謝，撿現成的？
在場眾人一口老槽無處傾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索性不做搭理。
最終還是與曹信最熟悉、在江湖上威望也高的如淵真人笑吟吟，與曹信見禮，然後詢問：“今日召開崇仙大會，神侯府僅有楊施主一人出面？”
“楊某惶恐。”
“神侯器重，囑咐楊某全權負責此次大會，只得勉力為之。”
惶恐？
勉力？
眾人聽著這話，再想想這‘崇仙大會’的準備工作，一時無語。
曹信理直氣壯，打過招呼，環顧場中。
只見被他派發請柬的各門各派、各大高手，幾乎齊聚，很少有沒來的。
粗略一觀——
白雲觀的如淵真人、白雲四太。
白馬寺北宗的本空、本知、本慈三大神僧，方丈懷真大師，達摩堂首座懷遠大師，北宗後起新秀‘拈花金剛’真定。
白馬寺南宗‘懷抱五老’——抱風，抱花，抱雪，抱月，抱殘，五位大師。
真武觀‘真武七雄’——玉真子、玉頂子、玉洞子、玉虛子、玉靈子、玉湘子，六位道長。
風雲會會長左守缺、‘風神三魔’、‘天池十二煞’。
御劍山莊少莊主宇文不群、莊中高手‘四蛟龍三神劍’。
此外——
雪嶺血刀門！
西域明王山！
塞北神風門！
南海玉人島！
東海三仙島！
……
各門各派，頭頭腦腦，悉數在場。
在場的大人物太多太多。
不算來的。
只算今日沒來的——
青羊宮重陽真人。
御劍山莊老莊主宇文雲，他腿斷了。
除了這兩位，江湖上但凡叫得響的絕世高手，幾乎全都到場。
給神侯府一個面子。
跟神凋一個面子。
也給‘仙人’一個面子。
只是，曹信對於這一次仍未見著重陽真人這位江湖公認的第一人而感到遺憾，他上一次去送信，就沒見著。
本以為這一次能見到，沒想到還是沒來。
曹信看向青羊七俠：“重陽真人還在閉關？”
“有勞楊大俠掛念，家師閉死關，我等不敢打擾，還請見諒。”
青羊七俠之首‘天門一劍’路近迎向曹信拱拱手，不願得罪。
神侯府一向神秘。
近來跟前這位‘神凋大俠’楊過更是風頭正勁。
再加上神侯府號稱‘尋見仙蹤’。
饒是青羊宮，在面對神侯府的時候，也要多幾分小心。
不過。
曹信也沒追責的想法。
他點點頭，表示理解，隨後目光一轉，就落在御劍山莊少莊主宇文不群身上。
宇文不群是老莊主宇文雲膝下第三子。
在老莊主宇文雲斷腿、大哥宇文天健鬱鬱寡歡離開人世、二哥宇文天行瘋瘋癲癲不見蹤跡之後，偌大的御劍山莊便落在他肩上。
以往。
身為御劍山莊少莊主，行走江湖，也算背景深厚，人人敬重。
但在這時，這種場合。
即使有‘四蛟龍三神劍’等七大高手護持，也上不得檯面。
那年十八，站如嘍囉。
瑟瑟發抖。
當然。
不是怕的。
宇文不群這時正死死盯著明王山山主梅峰，這是御劍山莊的仇人，老莊主宇文雲的兩條腿，就是被他給廢掉的。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也就是實力不如人，再加上顧忌神侯府，才沒敢發作。
正盯著看。
忽的。
宇文不群感受到有人目光投來，他抬頭一看，正與那‘神凋大俠’楊過四目相對，恰聽聞楊過開口詢問：“當日送信時，楊某特意邀請老莊主來一趟五禽山，怎麼，老莊主沒來？”
聞聽這話。
宇文不群心中怒火騰起。
豎子！
欺人太甚！
但想到御劍山莊的現狀，想到楊過背後的神侯府，咬碎牙關，敢怒不敢言。
場中。
氣氛一凝。
還是如淵真人幫忙圓場，衝曹通道：“宇文莊主腿腳不便，千里迢迢，不堪折騰，並非有意不來。”
“真人誤會。”
“楊某不是這個意思。”
曹信聞言，搖搖頭，無奈笑道：“楊某本意是想幫宇文莊主一把，將他腿傷治好，可惜啊，時也命也！”
“什麼？”
“治好宇文雲的腿？”
眾人一聽，全都怔住。
咬緊牙關、恨意洶湧的宇文不群，這時也一頭霧水：“楊大俠這話是——”
“算了。”
“既然沒來，多說無益。”
曹信擺擺手，不復多言，他掃視眾人，口中朗道：“楊某口稱有仙，諸位必定不信。但仙人慈悲，仙童友善，在楊某下山時，贈我些許仙符，其中有一，是為‘回春仙符’，凡人不死，一符回春。此符蘊含仙人法力，無論多麼嚴重的傷勢，只要還有一口氣，祭出此符，都能救回性命。”
回春符！
回春仙符！
這是曹信在原始仙界第三節點、200節點時，得到的【造化】。
此後。
從第四、第五一直到第十節點，全都獲得一道‘回春符’。
曹信手中的‘回春符’，足有八道。
一直以來。
都是壓箱底，從未動用。
但這一次，為了證明仙人的存在，為了取信江湖，曹信取出一道。
“仙符！”
“回春符？”
“起死回生？”
眾人齊刷刷向曹信手中那道綠瑩瑩的符籙看去，一時驚起。
太雷子是一個合格的捧跟，他見著仙符，又聯想到曹信先前所言，忍不住脫口而出：“楊兄原本是想用這道仙符治療宇文莊主的腿傷？”
這一下。
大家全都回過味來。
先前還覺得這‘楊過’強求斷腿的宇文雲前來五禽山，這太過分，人神共憤。
可現在。
眾人再看宇文不群，心底難免同情，不約而同回想起曹信先前那句感慨——
時也命也！
此言不虛！
“楊大俠！”
宇文不群看向曹信，看向曹信手中仙符，更是激動，忍不住上前兩步，急聲道：“請楊大俠稍等數日，在下這就遣人速回山莊，將父親接來！”
“一來一回。”
“太耽擱。”
曹信搖頭，過時不候，不過：“你們也別急，後面還有機會的。”
說完。
他不理會宇文不群，轉頭將目光投向另一撥人。
眾人隨之看去。
立時認出——
“塞北六義！”
塞北六義。
又稱‘塞北雙鷹仁義四俠’。
這是常年活躍在塞北的六位大俠，仁義無雙。
為首的六義第一、雙鷹之一，‘瞎眼神鷹’馬嫉惡，眼雖盲但耳極聰，頗有兇惡之態，性烈如火，是一個光明磊落、有情有義的英俠。
擅使兵器是一柄鐵杖，自創一路‘降魔杖法’，躋身超一流。
只是早年間兄弟二人與魔頭爭鬥時，一著不慎，被毒瞎了眼睛，實力大減。
陷入人生低谷。
也正是在這過程中，遇見‘仁義四俠’，六人意氣相投，從此‘雙鷹’、‘四俠’結成兄弟，闖蕩塞北，被稱為‘塞北六義’。
同樣是在這期間。
馬嫉惡調整心態，在‘降魔杖法’之外，苦修一手毒菱暗器。
眼雖瞎。
還有耳朵，能聽聲辨位。
十年修行，終有所成，人不可近，他雙目失明但仍然準頭極高，並且暗器毒性勐烈，一躍重回超一流，煥發第二春。
這一次，曹信廣邀天下豪傑，塞北六義也在其中。
今日全都在場。
場中。
塞北六義中，雙鷹之一、馬嫉惡的胞弟‘鐵爪神鷹’馬如仇見曹信這時看來，心領神會，大為驚喜，連忙拉著大哥上前，衝曹信拜首，口中疾道：“家兄願意試符，望楊大俠成全！”
“望楊大俠成全！”
仁義四俠也反應過來，又驚又喜，趕忙上前，齊齊躬身行禮。
誠意十足！
他們不傻，當然看的出來，神侯府這一次召開‘崇仙大會’，就是要向江湖證明，神侯府發現了仙人的蹤跡。
怎麼證明？
楊過給出答桉——
仙符！
回春符！
仙人賜符，能起死回生！
這位神凋大俠原本是想用仙符治好御劍山莊莊主宇文雲的腿疾，但怎料，宇文雲居然不聽囑咐，並未到來。
於是乎。
這樁好事就戲劇性的落在名聲稍遜一籌，但同樣有舊疾、頑疾在身的馬嫉惡。
這正是天上掉餡餅！
完全是撿漏！
而楊過與神侯府既然敢在崇仙大會上進行這個操作，且不管仙人真不真，仙符肯定不會有假。
此時不爭，更待何時？！
“這——”
宇文不群不料風向轉變如此之快，他有心還想爭取。
奈何曹信不聽。
曹信看向塞北六義，點頭一笑，對他們的態度很滿意。
同時。
對六義中的老大、瞎眼的馬嫉惡，曹信也十分敬佩他的為人。
只是。
有一樁，他還須說明在先：“單單瞎眼，治好不算本事，無法印證我這仙符真假。楊某雖敬佩馬大俠，但仍需公事公辦。若要受用仙符，還得請馬大俠自斷雙腿、雙臂，再一劍刺穿心臟。如此一來，救活之後，方才算是‘起死回生’，不墮仙符威名。”
自斷雙腿！
自斷雙臂！
還要一劍刺穿心臟！
這太狠了！
且不提伴隨的痛苦。
萬一！
萬一仙符救不回來，亦或是救回來，但沒完全救，留下暗疾，怎麼辦？
誰能保證，萬無一失？
因此。
在曹信話音落下時，場中頓時沸騰。
用得著這麼極端嗎？
眾人一驚。
但是，在眾人驚訝、愣神、議論、衡量之時，卻有人先動了！
是——
“馬如仇！”
正主馬嫉惡面容兇惡，看不出喜惡，張口正要說話時，就見其身旁胞弟馬如仇，五指呈爪，抓住兄長的兩臂狠狠一捏——
卡察！
馬嫉惡當時兩臂斷裂！
隨後再動，兩爪抓腿，卡察兩聲，又將馬嫉惡兩腿斷去。
兩臂！
兩腿！
電光石火！
“嘶！”
在場眾人，即使不乏宗師，但在這一時間，也沒能反應過來，就這麼齊刷刷、眼睜睜的看著馬如仇喪心病狂、猝不及防的將兄長馬嫉惡的四肢廢掉。
太果斷！
太狠辣！
甚至讓人不由的懷疑，這兄弟倆是不是私下有仇？
這一邊。
馬如仇在廢掉兄長、放倒馬嫉惡後，臉上露出笑容，抬頭衝曹信拱手道：“還請楊大俠見諒，我這兄長一向固執。若我不快些動手，恐他推辭，錯過大好機緣！”
眾人一聽，齊齊領悟。
這話在理。
對馬嫉惡的品性，在場還是有不少人清楚的。這仙符本意是要給御劍山莊宇文雲用的，但陰差陽錯落到他身上。以馬嫉惡的性子，八成要推辭。
馬如仇正是他瞭解兄長的性子，才會先下手為強，直接將馬嫉惡給廢了，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但即使如此。
也不得不說。
這個弟弟，是個狠人！
此時。
這狠人一臉殷切，不顧躺在地上痛苦不堪、神色猙獰的兄長，他衝那位神凋大俠央求道：“兄長早就瞎眼，現在四肢俱廢，傷勢已經足夠嚴重，最後一劍，是不是可以免了？”
廢去四肢，馬如仇還是對那‘仙符’有信心的。
但一劍刺穿心臟——
這太兇險。
狠如馬如仇，一時也下不去手。
在旁，曹信一陣牙酸，他也看傻了，想不到馬如仇還有這操作。
但聽到馬如仇的詢問，再看看地上慘兮兮的馬嫉惡，苦笑搖頭：“要是仙符治不好令兄，四肢俱廢，這麼活著，生不如死，還不如一劍刺死。若是仙符確有奇效，這一劍刺下，自是能夠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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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
當然要刺。
馬如仇聽著，又看看兄長，一咬牙，抽劍在手：“大哥，可有什麼遺言？”
“我若死，不需要你來陪葬。”
“岔開時間。”
“以免下輩子還做兄弟！”
馬嫉惡牙齒都快咬碎，簡直倒了八輩子血黴碰上這麼個莽撞兄弟。
他這時撂下狠話。
同時。
還準備再跟仁義四俠囑託兩句。
然而，還沒說完，就覺心口刺痛。
他兩眼睜大，當然，他看不見，但四旁眾人都能感受到他那一雙瞎眼中必定蘊含著無窮恨意！
這哪裡是弟弟！
分明是孫子！
太孫子了！
馬如仇居然不等兄長交代完‘遺言’，就急不可耐一劍刺穿兄長心口。
快！
準！
狠！
太利索！
一劍刺下，起身看向曹信。
“不必擔心。”
曹信也不知該說什麼好，粗糙安慰一句，就上前，將刺進馬嫉惡心口的利劍拔除，噗的一聲，鮮血噴射，血流如注。
眾人看的，觸目驚心。
這——
這當真還能活？！
唯獨曹信不慌，兩指掐仙符，往馬嫉惡身上祭出——
“急急如律令，咄！”
仙光一閃。
綠光忽現。
眾人瞪大眼睛，不放過絲毫細節。
就見——
不多時。
下一刻。
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馬嫉惡，如迴光返照，容光煥發，生機盎然。
竟！
當真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