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黑德薇希坐在餐桌前,她面對著聖像。

“快到週一了,還有兩三天,又該晨禱了。”黑德薇希滴咕著。

她不禁想起晨尹,那不在乎教會律法的哥哥,咕噥道:“你怎麼總是不守教會法,彌撒也少去,晨禱也散漫。”

黑德薇希不喜歡哥哥的不信,然而又無可奈何,她想過為何哥哥這樣不信,有過諸多猜測,但...沒有一個足夠準確,好似那種不信是與生俱來,就好像是主賦予的不信。

黑德薇希期望哥哥多信一些,她每回晨禱,都有同克希的主保聖人——聖維娜卡納祈願過,她冥冥有所感覺,聖維娜卡納聽到了自己的祈願,因此也同哥哥說過,自己的聲音會教聖人傳到神明耳畔裡。

然而,晨尹毫不在乎,還說什麼“可能不用聖人也能讓神聽到”之類的褻瀆話,他如此不誠心。

所以黑德薇希,有時也害怕禱告格外顯靈。

她合十雙手,面朝聖像,輕聲道:“與明月相伴的聖維娜卡納啊,我主謙卑的信徒——普涅的黑德薇希,祈求您去同主說,饒過我哥哥的不虔誠吧,他只是恰好遇上迷途,終會改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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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後又誦唸主神的尊品:天上拯救、命運之主、三降其生、三衰其亡。

這四方尊品是真教徒最常唸誦的,黑德薇希記得,一些古老的經書上記載,其實主神共七方尊品,只是後面三方尊品:萬王之王、犧牲受難、重鑄始終,不知哪個年代,就不再唸誦了,若強行念出來,虔誠的自己都會覺得有莫名的違和感。

特別是“萬王之王”,念出來時,總覺自己在誦唸異教的偽神,他們口中的“吾王之王”。

至於“重鑄始終”這尊品,黑德薇希只在很老很老的經書裡見到過,在絕大多數經書裡,都沒有提到過了。

“‘犧牲受難’的話,小時候聽得多一些,漸漸的,長大以後好像就沒再聽到了。”她滴咕道,嘴裡的小時候,自然是早夭的黑德薇希的記憶。

黑德薇希的目光落到書房裡,哥哥研習神秘學的地方。

自己的哥哥,什麼時候能領悟、能改悔呢。

恐怕只有主才能讓他悔悟吧。

“嘿,他肯定會說,他就是主。”黑德薇希覺得這樣說不妙,或許會被聖人聽去,補充道:“自己的主。”

黑德薇希雙手合十,垂下腦袋,手指抵在額頭上,在聖像前告罪。

“相信主吧,黑德薇希,”她自言自語道:“主是教人領悟、使人改悔的。”

話音剛落。

倏地,黑德薇希的指尖顫了下。

聖像前,維持記憶投影的法陣,細微地晃動。

書房裡,那只匣子裡的雙生水母,感應到什麼,睜開那一隻燦金色的眸子。

銀月的光線在窗靈的裂隙間,頃刻碎成一段一段,她恍忽間,驚鴻地瞥見雲海之上,屹立千柱的神聖之地。

“怎麼...了。”

她不知怎麼的,模湖地聽到燈火燃起的聲音。

黑德薇希冥冥中感覺到,自己能有此驚鴻一瞥,源自於某個虛幻破碎之物的修補。

半秒後,黑德薇希重新睜開眼,聖像、法陣、餐桌、書房...家中的場景又落入眼簾。

“這是...怎麼回事,我剛剛是看見了...天國嗎?”

..............

不知是哪位山卜人,他瞧見大腿上被什麼濺到了,昏黃的火光下,儼然看見是溫熱的血。

他疑惑地回頭一看,人群圍繞克里馬歡呼,喧譁嘈雜,沉浸在狂熱而上湧的熱血中,他們紛紛去沾取普魯斯特屍體邊上的血,以分享勝利者的榮耀。

接著,他突兀地,看見不遠處,摔落在地的火炬。

昏暗的火炬,焰光暗澹,火星四濺。

轟然倒地的高大軀體,血液如河流湧動著,乾燥的泥地裡,綻著一朵朵血花。

他來不及反應,拉扯旁邊的妻子,後者呆怔後,淒厲的尖叫起來。

隨著這聲突兀尖叫,撕裂重重的喧囂歡呼,人潮們湧了起來,一大片的腦袋,擰了過去,他們未曾從狂歡中回過神來,便看見他們的斯坦祭司,倒在一片血泊中。

那只巨魔祭司,雙目穿刺,沒有鱗片覆蓋的柔軟喉嚨,勃勃地流出血作的瀑布,始作俑者,卻不見蹤影。

“啊——”

女人們接二連三慘叫驚醒所有人,有些山卜人奪路地逃開,就如他們一窩蜂地湧來,現在又一窩蜂地散開,幾個膽大的山卜人湊到死去的祭司身旁,騷亂爆發了,乒乒乓乓的聲響,驚擾著膽顫的心臟。

晨尹早就躲進人群,趁著重重疊疊的騷亂,指尖因興奮而顫抖。

“殺一隻巨魔...好像跟殺頭麋鹿沒什麼區別。”晨尹在心頭呢喃,雷蒙德還在時,自己跟他去打過獵。

當然,前提是不做任何反抗的巨魔。

晨尹也沒多少殺人的感覺,更沒有他人提到的負罪感。

“或許我不覺得自己殺過人。”

現在想想,歐德嚴格來說是自殺的,而巨魔祭司,它並不是人。

不對,不是還有普魯斯特的妹妹嗎?

晨尹兀地後知後覺地想到這一點。

“...我好像殺人沒有負罪感。”

就好像以前殺過一樣...

而幾乎每次都是在...吟誦古言“欺詐”後...

難道這也是古言的死魂們潛移默化下的影響?

是的,自己在歐德前沒殺過人...

但這不代表著,而那些暴虐的死魂們,其他通曉古言“欺詐”的人沒有殺過人。

晨尹一陣後怕。

沒來得及多想,晨尹看見那些舉著火把衛兵們往騷亂的中心趕去,暗澹的夜色下,唯有掠過的一道道昏黃火光,四散逃逸的人群,沒有人留意到自己,漸漸松下一口氣。

“呵...接下來,就是做場通靈。”晨尹攥緊手中,染了斯坦祭司血的布。

既然它是苦難靈廟的祭司,那麼很有可能知道些什麼。

還有普魯斯特被替換靈魂的妹妹,自己或許能從中瞭解苦難靈廟的常用手段,未雨綢繆。

他不能讓苦難靈廟的人,如推演裡的一般,將復活鎮推向毀滅之中。

“還有門羅學者,我要知道他為什麼會去找這頭巨魔。”腦子急速轉動,晨尹快步走著,“他跟苦難靈廟很可能有什麼牽連。”

匆匆趕回家門前,晨尹有些害怕黑德薇希發現自己身上濺了血跡,而若是脫掉衣物,那樣更加可疑,更難以解釋。

遲疑片刻,晨尹思考道:“我就和她說,自己去看了山卜人的決鬥,撒個慌...撒個慌...”

轉開門上的鎖,晨尹推門而入。

“對了,還有幾天要晨禱了,這次不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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