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土諸民族常年靠劫掠狩獵為生,即使是雷敦人這樣自詡文明的民族,種植起小麥、燕麥等農物,大多時候都只是在暖和的時候到地裡忙活一會。

九艘大小戰船望著前方的海港而去,羅倫命人吹響號角,一時間獅鷲氏族的戰士們都齊聚到甲板上。

“那是哪?”羅倫朝劫掠經驗豐富的麻薩非老爺問道。

“可能是麥爾恩城,那裡商人很多,之前還給莎騎坡上貢過庇護金,跟他們是一夥的。”麻薩非老爺辨認著遠方海港的模樣,如此說道。

披掛好盔甲的羅倫手持劍盾道:“跟莎騎坡人是一夥的?好吧,該動手了兄弟們!”

聽到羅倫的聲音,戰士們齊聲戰吼,數日來積攢在顛簸的船隻上的怨氣一下釋放出來,毫無疑問,他們此時戰意高昂。

待九艘大小戰船劃開海水靠岸,轟隆地將港口的柵欄木板撞破一半,碼頭上收拾皮革包裹著的貨物的商人們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那一條條靠岸的戰船。

麥爾恩城的衛隊剎時亂作一團。

他們受莎騎坡人的庇護,受後者威名所致,許多劫掠船隻都避開了這裡,很少見到如此大規模的劫掠,再加上眼下正是末冬,還未到北土人成群南下劫掠的季節。

由於種種緣由,麥爾恩城衛隊的反應並不及時,碼頭上的商戶奴隸們成隊逃竄,羅倫吹響起戰船上的碩大號角,已經靠岸的戰船上的戰士們紛紛衝到碼頭上,揮舞著刀劍驅趕著逃竄的人群,而並未輕易上前殺傷。

這是雷敦人總結出來的劫掠技巧之一,貨品錢財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時大開殺戒,對來往行商的人們與當地居民舉起屠刀,把人殺少了,殺怕了,這個海港就沒人來了,他們的劫掠所得只會越來越少。

其他還未靠岸的戰船,戰士們把劍盾背到背上,然後不約而同地跳入海中,往碼頭奮力遊去。

麥爾恩城陷入大規模騷亂之中,各樣嘈雜驚恐的聲音響徹,羅倫意欲將這作為雷敦人一個統治根基之一,即刻指使嗓門大的加爾達勇士登上哨塔,將旗幟和盾牌掛到杆子上。

在這之後,就是麥爾恩城內零零散散的抵抗。

這座常年享受莎騎坡人庇護的城市,防禦十分稀鬆,麥爾恩城衛隊也多是領主的家僕,沒受過多少訓練。

在驍勇善戰的加爾達勇士面前,麥爾恩城衛隊實在不夠看。

加爾達勇士們的長劍與戰斧,沒有噼砍到多少硬邦邦的東西,那些衛隊的士兵們便紛紛放下武器,卸下革甲,跪伏在地上投降。

上午到達海港,當天下午便再無抵抗,羅倫接管了城市。

雷敦人將領主委派過來的財政總管抓了起來,綁在了市政廳裡。後者在雷敦人到來的第一時間就準備逃跑,卻因忙於收拾財物而沒能躲過一劫。

“你是這裡管事的?”羅倫學過真阿語,只是不太嫻熟,王國裡不乏南邊人奴僕。

“是,是...”財政總管木訥地點頭,還未從驚恐中回過神來。

“我們雷敦人,我們獅鷲氏族要統治這裡,要接管這裡的一切。”

羅倫簡單把自己將要統治麥爾恩城的想法交代。

說到這個,財政總管反應過來,接連道:“不、不行,這位...這位大人,這是麥爾恩伯爵的土地,這不是你們異教徒的土地。”

“那個統轄這一帶的領主。”麻薩非老爺適時道:“南邊人總喜歡叫什麼伯爵、什麼男爵之類的。”

“麥爾恩伯爵?現在他管不了這裡,總之,這裡我們接管了,你可以堅持你的立場,但前提是被丟到海里。”

羅倫把匕首狠狠插到長桌上,桌子劇烈晃動,一下便把財政總管給嚇到了。

財政總管雙手雙腳受縛,他是個矮人與人類混血,骨子裡沒有多少矮人的易怒和自尊,常年在羊皮上記賬的筆墨把這些都消滅光了。

他一下子不敢開口,低下了頭。

“你可以繼續看管這座城市,莎騎坡人的庇護金你們就不用繳了,現在起繳給我們,我們只收他們的七成。”

財政總管怔了怔,抬起滿是鬍鬚的腦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羅倫畢竟把這裡當作統治根基之一,而不是一時劫掠之所,繼續道:“還有那個麥爾恩伯爵,他要你們繳的那什麼...稅收,你們也無需再繳,繳給我們,我們只要伯爵的一半。”

羅倫想了片刻才想到“稅收”這個單詞怎麼讀。

財政總管又呆愣了一下,他很快就意識到,受這些來自北方的異教徒統治很划算。

原本要繳給莎騎坡人和伯爵的款項,如今只需繳給一個領主,而且全都得到了減免。

羅倫看見財政總管的動搖,讓麻薩非老爺給這半矮人半人類鬆綁,後者站了起來,連忙做了個圓環禮。

看著財政總管的圓環禮,羅倫失神片刻。

等麻薩非老爺投來疑問的眼神時,羅倫回過神來,交代道:“我這裡有識字的書僕,叫米恩的,等下麻薩非老爺就帶你跟米恩見面。”

財政總管連連點頭,口中滴咕了一句:“讚美主,我遇見了講道理的異教徒。”

聽著他敬神的話,羅倫忽然問道:“你們這裡有教堂嗎?”

“郊外鄉間都有教堂,”財政總管覺得奇怪,他如實道:“這裡當然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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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倫要到教堂去。

船艙裡多日求問神明而不得回應,羅倫不由地疑惑,是否因自己不是真教徒,所以主還未啟示自己。

儘管羅倫在妻子的開解之下,意識到人有人的價值。

可是,羅倫在繼續深思的時候,更多的疑問撲面而來。

對神來說,人的價值是什麼?

若放在平常,羅倫很容易便能回答,人對神的價值在於牲祭、在於取悅神、在於祭司們圍繞著篝火起舞,將神諭傳到地上。

可當羅倫面對聖像時,他總能回想起那一番話。

“你以血敬奉我,豈是讓我以血還你?你以災厄敬奉我,豈是讓我以災厄還你?”

羅倫在最早的時候,只能意識到不可以牲畜活人祭祀主,她不在劍刃或戰斧之上,主所喜悅的,與牲祭無關、與流血無關。

而現在,三王子覺得,這樣的想法很淺顯。

所以羅倫想去一趟教堂,去見見這裡的神父。

千柱雲海之上,神目視這一切。

她望向麥爾恩城的教堂。

受雷敦人登陸的騷亂影響,教堂裡的神父棄堂而去了,僅剩下幾位修士抱頭躲在那裡。

當羅倫到達教堂時,不可避免地大失所望。

他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找來幾位修士求問。

這些學識淺薄的修士不能回答羅倫的問題,他們字都識不了幾個,神父還沒有教他們,平日的經文是跟著神父誦唸的。

這些修士都是農戶的孩子,穿上修士袍後,說得最多關於主的言語,都是來來回回那幾句“讚美主”“主啊,請憐憫。”

羅倫聽到他們所獨自做過的聖事,無非就是診斷農人家羊羔母豬等牲畜的疾病的治癒聖事之後,心中的失望更無以復加。

三王子註定沒能在麥爾恩城找到他想要的答桉。

“...這、這位大人...你何不先受洗再思考這問題呢?”

一位修士小心翼翼地提議道:

“棄絕他神,先受洗成為一位真教徒,可能你苦思冥想的疑惑,在你皈依我主後都能得到解答。”

羅倫王子稍作思考後,搖了搖頭:“這太過虛無飄渺了。我不會受洗成為一位真教徒,在想明白這之前,我沒有理由去皈依在上的主。”

修士們聞言有些面面相覷,他們從出生起就是真教徒,所以不能明白皈依主還需要什麼理由?

另一位機靈點的修士轉了轉腦筋,提議道:“據說、據說有位聖徒的後人要去拜會伯爵,這位大人...你要不去求問那位聖徒後人?”

“他是誰?”羅倫稍稍打起精神。

“盧克,蒙福者盧克。”修士頓了頓,有些鄭重道:“我聽神父說過,他可是教宗島上的人,以後肯定是要當樞機主教的,他才二十三歲,主啊,真是個天才,這麼年輕便在研究神的啟示上有諸多見解。”

聽到這番話,羅倫來了興趣,連忙追問:“什麼時候?”

“大概最近這段時間,我也不清楚。”

而後,羅倫離開教堂的景象落在了神的眼中。

羅倫與其獅鷲氏族接管了麥爾恩城,這些雷敦人們,敦促起隨行的工匠奴僕們,開始為麥爾恩城修繕起防禦措施。

在此期間,羅倫與財政總管詳談了許多南邊的狀況。

復仇的動力下,短短幾天之內,他便搞清楚了南邊的貴族制度是怎樣一回事,也對幾個王國的戰爭狀況有了進一步瞭解。

同時,為了更好地與南邊人打交道,羅倫從財政總管那裡學會了不少宮廷用語與貴族禮儀。

眼下南邊是三大王國互相攻伐,而麥爾恩伯爵效忠於他的領主,也即是弗杜桑王國的韋恩三世。

留下一部分加爾達勇士駐守統治後,羅倫便號召起獅鷲氏族再度啟航了。

陽光明媚。

麥爾恩城附近擁有寬大的河道,眼下正是順風的季節。

戰船駛進河道之上,憑著風帆,以及加爾達勇士及奴僕在船艙裡划動的船槳,七艘大小戰船以可觀的速度行駛著。

“羅倫,你想攻佔麥爾恩伯爵的城堡?接管麥爾恩伯爵領?”麻薩非老爺覺得這個計劃有些不可思議。

對於常年劫掠一番便返回北土的雷敦人來說,這實在是少見的計劃。

“不僅如此,我還要成為這裡新一代麥爾恩領主,在這戰亂的南邊,總有一個王國會給予我們認可,給予我們合法的...領主地位。”

“合法的?”麻薩非老爺吐了口氣,笑道:“你這話說得真像個南邊人。”

雷敦人沒有法律,在漫長的年月裡,他們都是一群鬆散的氏族部落。

甚至連雷敦王國,都是為了抵禦莎騎坡人,由先王一手建立,聯合幾大氏族部落組建而成。

所以,在雷敦人的眼裡,

寫在羊皮紙上或刻在石碑上的方方塊塊,不僅複雜,而且死板至極,沒有祖輩們口口相傳的各樣傳統來得方便,又極富人情味道。

“南邊人太古怪了,他們不像我們,我們因為需要戰爭劫掠,所以敬奉戰神。他們可不一樣,不管他們需要什麼,大多時候都只敬奉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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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薩非老爺憑著記憶說道。

聽到他的話,羅倫的神經好像被什麼觸動。

而當三王子想捕捉那一絲思緒之際,船艙外響起了傳信的號角聲。

羅倫站起身,推開船艙們,迎面看見傳信的奴僕急匆匆地走過來。

“三王子,有哨兵看到岸上有軍隊交戰,他好像看到有...那什麼麥爾恩伯爵的旗幟。”

羅倫聽到後,勐地抓住奴僕的臂膀,連忙問道:“真的?真的看見麥爾恩伯爵的旗幟?”

“是、是的,他是這麼說。”

簡直是天大的機會!

羅倫很快就意識到這點,他們正打算去攻打麥爾恩伯爵的城堡,沒想到麥爾恩伯爵竟然出現在了這一帶附近。

而且,麥爾恩伯爵顯然陷入與敵軍的交戰之中,他們雷敦人完全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機會難得,羅倫不做猶豫,當即下令戰船靠岸,所有戰士披掛革甲與劍盾。

北土在惡劣的嚴寒環境中,養育了最勇勐忠誠的戰士,隨著三王子羅倫的一聲令下,戰士們以極快的速度動員起來。

戰船緩緩靠岸,數條船梯被放了下來,這群戰士沒有馬匹,但憑著悍不畏死的英勇,這世上沒有哪個民族或種族的騎兵能奈何得了他們,連莎騎坡人都不能。

至少他們是這樣認為的。

羅倫吩咐偵察到麥爾恩伯爵旗幟的哨兵指明方向,隨後吹響號角,所有下船的加爾達勇士們齊聲高唱戰歌,粗大的嗓音聚合起來,把河水都震起了波濤。

這些雷敦人們登時哈哈大笑,神色跟喝了酒一樣歡樂。

羅倫站在山丘上,高舉長劍,領聲戰吼,他們即將奪下新王國的第一座城堡,燃起復仇的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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