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將軍,鄧艾兵敗,正在逃回南安的途中!”斥候勒馬,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半跪在姜維面前。

“如此說來,鄧艾也不過如此。”董厥有些不以為然道。

姜維搖頭道:“鄧艾立功心切,心浮氣躁了,仲權公,我軍該當如何啊?”

夏侯霸面如止水,淡然道:“將軍必有成算,霸怎敢妄議?但有吩咐,任憑差遣。”

不知不覺間,夏侯霸比往日收斂了許多。

心有驚濤駭浪,臉上不動聲色。

姜維固然對他不錯,但也僅僅是姜維。

蜀軍將校間的那種隔閡,短時間內是消弭不了的。

姜維笑了兩聲,“隴西、金城已廢,天水有郭淮重兵,那麼只剩下西平與南安了,兩位覺得該攻何處?”

“鄧艾!”

“南安!”

夏侯霸董厥同時開口,意思卻是一樣的。

“郭淮屯兵天水,豈非正是讓我軍攻打鄧艾?千載難逢之機,將軍不可猶豫,若擒殺賊雍涼刺史,關右震動,陛下也許會同意將軍大局北伐之議!”董厥拱手道。

蜀國和姜維太需要這場勝利。

對外震懾四方,對內激勵人心。

姜維屢次進兵,說是北伐,還不如說是襲擾。

萬餘兵力,加上羌胡協從,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姜維目光投向北面的群山,笑容忽然收斂,肅然道:“諸將聽令,隨某北進,擒殺鄧艾!”

“唯!”周圍之人皆拱手應命。

諸將的士氣剛剛被調動起來,山丘下十幾騎奔來。

火紅色的盔甲,頭盔上插著高高的白羽,跑動起來,彷彿一團火焰。

裝備之精良,超過姜維麾下的虎步軍。

“御林虎騎!”董厥久在成都中樞,一眼就看來騎兵的來歷。

十幾騎奔行到山丘之上,望著姜維,也不下馬,攤開一封明黃色縑帛,大聲誦讀起來:“奉陛下旨意,急召衛將軍姜維回成都,不得有誤!”

姜維臉色一沉。

其他將領也面面相覷。

但御林虎騎與詔令都做不得假。

姜維一向統兵在外,董厥在朝中有些人脈和地位,開口詢問道:“敢問成都發生何事?”

領頭騎將向董厥拱了拱手,眼神卻飄向姜維,“大將軍遇刺身亡。”

“什麼?”董厥一震,這可是大事,“何人所為?”

“降將郭遁!”騎將的眼神複雜起來。

在場的將領望向姜維的眼神也在逐漸變化。

郭遁是被姜維所虜,又是姜維推薦給朝廷,被委任為左將軍,極得蜀漢朝廷器重。

大將軍費禕遇刺,姜維肯定脫不了干係。

而且費禕與姜維的矛盾由來已久。

一個力主北伐恢復漢室,一個主張偃武息戈與民休息。

而姜維蓄養門客和死士也不是什麼秘密。

如果是大將軍府的軍令,姜維還可推脫遲延,但來的是蜀主劉禪的詔令,剛剛激勵起來的士氣,瞬間就消散了。

姜維的臉色不斷變幻。

此時若不回去,豈不是正說明他心虛?

只可惜雍涼這麼好的機會。

若能擊破南安,擒殺鄧艾,雍涼形勢將迎來劇變,郭淮、陳泰、楊崢與司馬父子的矛盾會間接加劇。

只可惜天不佑漢,關鍵時候,費禕遇刺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董厥雖然跟姜維親近,但畢竟是荊州士人一派。

現在作為荊州派首領的費禕遇刺,朝中形勢必然會暗流激湧。

就算諸葛武侯活著的時候,本土派與東州派都小動作不斷。

如今董允、蔣琬、費禕三位荊州派領袖逝世,朝中必然會有一番震動。

蕩寇將軍張嶷曾提醒費禕,魏國多刺客,當嚴加防範,但費禕性寬簡,不防細微。

騎將收起詔旨,下馬對董厥道:“大將軍於漢壽開辦歲首之會,郭遁藏小刀於馬鞭之中,行刺大將軍,大將軍傷重不治……”

“此人若是行刺陛下,豈不是……”董厥倒抽一口涼氣。

“目前已查明其的確有此跡象。”

董厥回望了一眼姜維。

姜維仰頭道:“某願隨諸位回成都。”

夏侯霸嘆息了一聲。

騎將松了一口氣,對姜維拱手道:“將軍大可放心,當初朝議歸咎為將軍,陛下力排眾議,言此事乃郭遁個人所為,與將軍無關。”

“陛下真明主也。”姜維忍不住感慨。

能坐鎮蜀中近三十年,平衡各派系為朝廷所用,蜀主當然不是簡單人物。

這時代能坐在高位上的人,也沒有誰真的簡單。

破羌。

一隊隊的俘虜被押上前來。

蒙虓的戰果最豐厚,胡廣、胡岐兄弟比起胡奮、胡烈,要差很多。

楊崢蟄伏困守多日,雨雪之夜騎兵突襲。

二人猝不及防,營中大亂,胡岐勉強召集幾百士卒抵禦,慌亂之中,步陣還未成型,便被蒙虓的騎兵踩在地上。

士卒大潰,蒙虓從南面追殺到西面。

不過一萬多匹戰馬,回來的只有四千不到。

很多戰馬要麼撞死在鹿角上,要麼踩進陷坑,要麼在黑夜中折斷了馬蹄。

六千驍騎軍,也傷亡了近兩千騎。

任何勝利的背後都需要付出代價。

胡岐、皇甫闓、樊震、袁邵等一干將領被按在地上。

一個個如喪考妣垂頭喪氣。

諸將之中卻有一人破口大罵:“楊崢小兒,你與司馬公為敵,與大魏為敵,能猖狂幾時!”

硬骨頭出現了。

不說還好,一說楊崢的火氣也上來了,這也太不講道理了,難道只讓你司馬家揍自己,自己還不能還手吧?

再說自己也沒想與大魏為敵,是朝廷背信棄義在先,要弄自己的。

大罵之人被羅虎子提了出來。

“你是何人?”楊崢耐著性子問道。

“爺爺楊欣是也!”這廝頗為硬氣。

“拖下去斬了。”楊崢不再看此人。

須臾,人頭被羅虎子提來,扔在諸將眼前。

“還有沒有想死的?”楊崢目光掃過眾人。

卻再無一人敢與之對視。

但楊崢的怒火仍未熄滅,這次簡直是無妄之災,先是郭淮召自己去長安送人頭,接著就是幾路大軍,套路一個接一個,從裡到外,安排的妥妥帖帖。

現在回想起來,仍是心有餘悸……

如果不是郭淮與司馬父子有嫌隙,如果不是陳泰按兵不動,如果不是周煜顧念生死袍澤之情……

老這麼苟且也不是個事兒。

經過此戰,楊崢已經展示了實力,從一顆邊角的棋子,向棋盤中間行進。

朝廷絕不會愚蠢到再舉兵來攻打自己。

戰爭是有紅利的。

現在應該把這紅利變成實實在在的利益。

那麼是時候向前推進一步了,造成既定事實,朝廷認不認可是朝廷的事,反正自己先把該得的利益收進懷中再說。

“所有騎兵隨某出擊!”楊崢大吼一聲,把身邊的幾人嚇了一跳。

此時張特、杜預正驅馬前來。

楊崢卻跨上烏羽。

“恭喜將軍!”二人半跪在烏羽蹄下。

兩人的眼神中又起了細微的變化。

一個能在亂世激流中帶領他們前行的引路人,一個戰無不勝的將軍,一個能庇護他們家眷的主公……

威信絕不是殺幾個人就能得來的。

是一場場勝利累積而來的。

楊崢坐在馬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坦然受他們的跪拜,“子產、元凱何姍姍來遲也!”

適當的責備是必要的。

大戰持續一夜,他們沒有絲毫動靜,就算不向楊崢解釋,也要向周圍將士解釋。

杜預拱手道:“鄧艾營壘堅固,依山傍水,一人當關萬夫莫開,奴隸軍只可乘勝追擊,不可攻堅克難,否則人心潰散,將軍數年之心血毀於一旦。”

張特也解釋道:“昨夜雨雪交加,伸手不見五指,冒然興兵,恐中鄧艾埋伏,是以屬下與杜長史商議決定按兵不動,將軍若要責罰,全在末將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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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光明磊落,既然如此,此城就交給元凱,子產率本部隨本將進兵!”楊崢在馬上笑道。

“唯!”二人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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