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沒能留下石敬瑭,但李曄對晉軍的戰鬥力有了直觀的認知。

晉軍不過如此。

四月末,呂師周所部親衛都到達鄭州。

兩天之後,高行周、許存領殘軍也到了。

鄭州唐軍到達十萬,還不算各方輔軍。

與此同時李存勖領步騎五萬進駐中牟,與李存璋、段凝合軍,兵力也達到九萬。

由於滑州失守,河北兵力源源不斷渡河而來。

很顯然,皇帝的吸引力遠遠大於汴梁。

李曄親引大軍出鄭州,進抵汴水,直撲王滿渡,李存璋沒料到皇帝會棄鄭州城不守,主動來野戰。

李筠、高行周、許存、韓彥釗四軍為前鋒,李曄自督中軍,旌旗蔽日,鼓譟而進。

四將為一雪前恥,奮力殺敵,晉軍營壘、鹿角、溝塹如同虛設,諸將力戰,李筠、高行周為上將,亦立於陣前,晉軍力戰不敵,又為唐軍聲勢所攝,紛紛潰散。

汴水西岸遂為唐軍所得。

李存璋見勢不妙,燒燬浮橋,才止住了晉軍的頹勢。

但西岸諸營皆為唐軍攻破,俘斬五千人,算是一場不大不小的勝利。

極大提高了唐軍士氣。

李存勖得到訊息,從東南趕來,時唐軍已勝,一掃之前頹勢,李曄令黑雲長劍都、親衛都列於前,神羽都持蹶張、勁弓於後。

李曄坐於牙纛之下,眼望東南,背後十幾面戰鼓,身邊百餘紅甲傳令兵。

汴水西岸,鐵甲如潮,戈矛如林。

晉軍到底還是忍不住,幾聲蒼涼號角聲後,大地雷鳴。

人過一千,遮雲蔽天,人過一萬,無邊無岸。

近萬騎兵彷彿洪流一樣洶湧而來。

站在木臺上的李曄,不禁為這古代戰爭的壯闊場面而驚歎。

難怪當年沙陀鐵騎能縱橫天下,這氣勢連天上風雲都為之變色。

不過黑雲長劍都、親衛都毫無懼色,列陣在前。

“放箭!”李曄一聲令下,戰鼓雷鳴。

“嗡”的一聲,唐軍大陣中升起一片黑雲,剛剛飛向湛藍的天空。

“譁啦啦……”

彷彿雨水一樣落在晉軍騎兵頭上。

戰馬、騎士被釘在地上,發出一片慘叫聲,當場就有三四百騎慘死。

青翠的大地上,彷彿綻放出一朵朵紅花。

在騎兵衝向唐軍陣列之前,神羽軍可以發出四波箭雨。

儘管晉騎披著盔甲,在特製破甲箭無差別的攻擊下也無濟於事。

就算騎兵中一兩箭受得了,戰馬也受不住……

河東騎兵依舊不計代價的衝上來。

李曄敬佩他們的英勇。

也許敵軍將領認為衝到陣前就可能蹂躪唐軍了。

不過現實狠狠給了他們一巴掌。

親衛都持長矛在前,黑雲長劍都持大劍在後,主動迎向敵騎。

戰馬嘶鳴聲響徹陣前,血肉在長矛鐵甲下分崩離析,很多騎兵連人帶馬掛在長矛叢上,親衛都將士也被狂奔的戰馬撞的血肉橫飛。

不過在森嚴的步軍陣列面前,騎兵並沒有絕對優勢。

此時考驗的就是雙方的意志,以及對慘烈死亡的承受力。

很多勇者無聲無息的死去。

晉軍騎兵瘋了一般衝擊敵陣。

親衛都亦寸步不讓。

長矛被撞斷了,拔出橫刀也要填補空隙。

騎兵的洪流始終衝不垮唐軍的血肉堤壩,終於露出疲態,後續騎兵開始畏懼,速度減慢。

騎兵的攻勢為之一遏,黑雲長劍都揮劍而進,遇人斬人,遇馬斬馬。

戰場變得更加血腥更加殘酷,馬蹄、馬頭、斷手、五臟六腑撒了一地。

黑雲長劍都所過之處,一片血紅。

狂烈的殺氣令戰馬都受到驚嚇,不顧騎兵的呵斥,撕腿就跑。

一個時辰多的瘋狂廝殺,汴水西岸如同被血洗過一般。

“勝了!”辛四郎狂吼一聲。

唐軍歡呼聲震天。

李曄面不改色,此戰不勝,乾脆捲鋪蓋回關中得了。

王滿渡夾在鄭州、中牟、滑州三地之間,地形異常重要,扼住此地,形同掐住晉軍咽喉,分散其與滑州聯絡,唐軍佔據此地,可以隨時進攻北面與東面,分晉軍之勢,減輕汴梁的壓力。

也可以憑藉汴水防守。

形勝之地,說的就是此地。

李曄深思熟慮之後,決定主動出擊。

在鄭州被動防守,難免有被壓著打的憋屈感,對士氣也不利。

久守必失。

自晉軍突入河南之後,唐軍要防守的地方太多了,還不如以攻為守,把李存勖的大軍吸引過來。

而且眼前形勢,李曄並不覺得自己應該處於守勢。

“正兵休整,輔軍清理戰場救治傷員,於北面三里高坡上構建營壘!”

李曄並未鬆懈,這一戰只是開始。

果然,僅僅兩個時辰,正東方向、東南方向,又出現晉軍。

一杆高高的晉字牙旗出現在汴河對面。

數百騎兵沿河哨探。

也開始構建營壘。

李曄心中一動,令輔軍從鄭州城內運來投石機。

第三日,雙方營壘都有模有樣了。

李曄忽然把投石機、床弩推到岸邊。

落石、弩箭、火油不要錢一樣砸向對岸。

這便是國力的壓制。

晉軍剛剛建起營壘遭受狂風暴雨一般的打擊,火光大起,燒燬晉軍營帳、糧食,戰馬士卒慌亂中互相踐踏。

“敵軍已亂,末將請求渡河!”高行周也知道自己受到了參劾,想一雪前恥。

李曄望向對岸,遠端打擊雖然有一定效果,也只是毀了靠近河岸的幾營,並未造成毀滅性打擊,而且渡過去容易,回來就不那麼容易了。

現在還不是決戰的時候。

“先不急,敵人騎兵在後,步兵在左,明顯是等著我們過河。”

晉軍的反應相當迅速,很快就控制了亂勢,遠離河岸再度立下營寨。

王滿渡一戰後,唐軍頹勢被扭轉,以前是十根手指各自為戰,現在也攥緊了拳頭。

李存勖騎兵眾多,機動力強,利在速戰,現在被限制在中牟,戰略上已經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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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軍不止李曄這一個拳頭。

或許李存勖也意識到這種對峙對他不利,開始主動尋求與唐軍決戰。

發動數次渡河之戰,在神羽軍的遠端打擊能力面前,全都以失敗告終,東岸的晉軍大部始終無法渡過汴水,東南的騎兵在森嚴的壁壘前,更不敢妄動。

汴水兩岸就這麼僵持著。

天佑十四年五月,當河南陷入膠著之時,河北傳來捷報。

劉知俊鑿斷渡橋,猛攻李嗣肱大營。

由於之前劉知俊大軍一直閉門不出,任由李嗣肱等晉軍將領挑戰,讓晉軍以為唐軍膽怯。

劉知俊突然發難,不動則已,一動就是山崩地裂、風捲殘雲。

李嗣肱被斬於陣中。

劉知俊捨棄眼前的衛州,直奔黎陽!

黎陽對河北的重要性相當於滑州對河南。

此地河北輜重、兵馬、糧草的集散地。

當時仍有兩萬之眾,青壯更是不計其數,劉知俊趁夜突襲,親臨戰陣,唐軍士氣如虹,以一萬餘眾一鼓作氣攻破黎陽,俘斬七千,殺河東大將安金全、朱守殷等七人,俘虜河北租庸吏、轉運使二十三人,餘者皆散。

李曄聞報大喜。

這可以說是決定性的勝利。

自從平定鄂嶽之後,劉知俊就一直萎靡不振,像是提前進入了養老期。

豈知他打個盹,一睜眼,又是猛人。

如今晉軍西面補給線被切斷,東面補給線又面臨朱瑾騎兵的騷擾。

現在擺在李存勖面前的嚴峻問題是糧草。

十萬多張嘴,還有數以萬計的戰馬。

這些都是黑漆漆的無底洞。

就算李存勖現在想退回河北,也會受到李曄與汴州還有朱瑾的三面夾擊。

“攻守易形了!”李曄望著中原的天空,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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