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亂象,全都八百裡加急送進了長安。

楊崇本上密奏,承認無力管制興海軍,請求責罰。

張行瑾也上了奏章,聲言楊師厚無故攻打他的轄地。

李曄人在長安,但透過宣教使和皇城司兩隻手,南詔各軍的動向一清二楚。

七份密奏,讓李曄的臉漸漸陰沉下來,他不是個呆板的人,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有些敵人特別頑固,需要斬草除根,李曄對此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別做的太過分就可以了。

他不希望唐軍弄得像蔡兵和李罕之軍一樣,生靈塗炭,天怒人怨。

張行瑾在滇中的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了李曄的底線。

這還是自己當初認識的張行瑾?

滅亡南詔的欣喜消散了一半。

“興海軍之謀,多出於陸論藏,張將軍被其矇蔽也未可知。”李巨川打起了圓場。

“張行瑾在興海六年,有天唐府支援策應,朕亦提醒過他,還能被這個陸論藏架空,只能說明他的無能。”李曄語氣非常平靜。

這是徹底失望之後的平靜。

“眼下局勢,興海軍不能留在南詔,否則南詔必生變故!”張承業直指問題的根本。

“若是輕易調動興海軍,恐怕提前引起兵變。”李巨川提醒道。

兵變,對李曄來說,簡直是個侮辱。

同樣不在編制之內,楊崇本比他不知道強了多少。

儘管心中怒火萬丈,李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道:“朕謀南詔萬世之基,而非一時之需,興海軍天怒人怨,不得不處置,若其兵變,楊崇本與楊師厚攻滅之!”

作為後世人,彩雲之南本就在李曄心中的版圖之上。

現在被興海軍糟蹋,李曄忍無可忍。

李巨川目光一閃,“陛下且慢,興海軍可徐徐圖之,先假意封賞張行瑾、陸論藏,令其赴長安,其若來,說明局勢並未到無可救藥的地步,興海軍可內部化解,若不來,則堅決討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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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和平解決最好,大唐的將士們也能少一些犧牲。

李曄點頭同意,“封張行瑾為興元防禦使,陸論藏為輔國法師,興海防禦使,西南招撫使,回京敘職。”

這是李曄給張行瑾最後的機會。

“從現在起,你們皇城司全力偵查陸論藏的底細。”此人有這等本事,絕不是憑空出現,知道他的底細,就知道他想幹什麼。

“屬下領命!”薛廣衡負責長安的治安之後,趙義存成了李曄身邊的近侍。

薛廣衡這幾年在長安水漲船高,在軍中、皇城司、宣教使都有一定的影響力,各種訊息都是透過他才傳達李曄,也許薛廣衡忠心耿耿,但制度上,已經成為威脅。

忠心是活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打了折扣,制度卻是死的。

原本李曄沒想到這一層,張行瑾事發,讓他突然警覺起來,如果薛廣衡形成一股勢力,那就太可怕了。

而且他已經出現了這種跡象。

此後,李曄讓各地訊息直接送達樞密院,由樞密參軍商議,選取重大事件送達天心閣。

為此李曄還特地擴充了樞密參軍的數量,增設樞密文書一職,將訊息彙總。

當然,宣教使和皇城司可直接密奏李曄。

大唐到了如今體量,國事繁重,絕不僅限於南詔。

淮南的撕扯還在繼續,勝利的天平已經徹底倒向唐軍。

淮水之南,基本被唐軍滲透。

梁軍縮在淮水沿線的壽、泗、濠、楚四州,加上一個揚州,全憑王景仁的水軍策應聯絡,才勉強維持,但這五城之外,全部脫離梁軍掌控。

伐梁策初見成效。

朱溫似乎也知道不可與唐軍在淮南爭鋒,只是稍稍加強了壽、揚二州的防禦,反而把兵力投向了青州。

這條訊息引起了李曄的警覺。

李存勖右手一拳擊退阿保機,左手一拳挫敗劉守光,儼然成了河北老大,王鎔對他畢恭畢敬。

戰爭帶來政治利益之後,便是實際利益。

李存勖聽取郭崇韜建議,遣李建及、史建瑭深入草原,攻取達怛、室韋、回鶻部落,草原牛羊、青壯源源不斷湧入河東。

除此其外,還令大將周德威屯三萬大軍於蔚州,似有攻取盧龍之意。

結合朱溫屯兵青州,很明顯,劉守光已經從狂犬病衰落成落水狗。

而且劉守光忽悠阿保機兩次出兵,阿保機損兵折將,劉守光沒有補償,契丹大軍也屯兵遼東城,威懾營州。

梟雄們的嗅覺幾乎一致,矛頭緩緩推向盧龍。

劉守光鎮州兵敗,夾著尾巴逃回幽州,對攻城略地失去了興趣,跟他的父親劉仁恭一樣,提前享受起生活,大肆營建宮殿,加徵民間賦稅,以作揮霍之資,對外部危機充耳不聞。

彷彿把腦袋埋進土裡,外面的刀子全都不見了。

天佑三年的春闈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盛大。

興慶宮的考場人滿為患。

整個長安城的目光都聚集在考場上。

科舉不公也是大唐轟然倒塌的原因之一。

底層向上攀爬的路徑被堵住,只能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李曄為底層武人提供晉升之路,也為文人提供上升路徑。

三天的春闈之後。

天佑三年的狀元、榜眼、探花也出來了。

狀元韓延徽、榜眼宋齊丘、探花馮道。

都是李曄欽點的,馮道老熟人,居然只中了一個探花,李曄大為驚奇,韓延徽、宋齊丘兩個人在五代似乎沒有馮道出名啊?

兩人的策論都切中時弊,韓延徽直指歸化策對草原部落沒有吸引力,弄出一個北院制度,即大唐皇帝重拾天可汗之名,建帝帳於草原之上,以草原部落為北院之民,收各部精銳為爪牙。

以現在李曄的眼光來看,有很多地方還不成熟。

但這個思路非常新穎,符合李曄口味,加上文章寫得確實不錯,便點了狀元。

宋齊丘則是對內,如釐定商稅,減免田稅,梳理鹽鐵等稅務,當然,這些老生常談的東西都不入李曄的眼,其中最重要的一句話:稅賦乃國家之根本,天子當與共之!

收稅都收到皇帝頭上來了,勇氣可嘉。

如果皇帝都交稅,那麼那些功勳、權貴還有誰不交稅?

張榜之日,人山人海。

中舉者欣喜若狂,落第者鬱鬱寡歡。

李曄在看了中舉者的籍貫之後,忽然發現將近一半人來自江西、宣翕。

而河隴一個都沒有,包括當年為了應急而成為宣教使的落第士子。

武營佔據的比例也少的可憐。

河北也就馮道與韓延徽區區兩人。

如果把兩浙算上,中舉者百分之七十都是江南。

當然,江南人傑地靈文教昌盛是其優勢,但站在國家層面,這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極易形成地方性的政治團體。

再說河北、中原天天打仗,也沒心思讀書,河隴西域諸事繁雜,但凡識字的,都被官府徵召,拿去教歸化的百姓讀書識字了。

在治國上,任何被忽視的細節,都會漸漸臃腫成國家的毒瘤。

李曄急忙召集張承業、李巨川問策。

李巨川是隴右人,早年也深受科舉的迫害,對此事極為敏感,“南人崛起非是國家之福,北人會如何想?陛下當裁汰之。”

張承業卻道:“江南士子憑自身才學中舉,如今已經張榜,豈是說裁汰就裁汰的?”

李曄一愣,這事情還挺棘手的。

張承業拱手道:“今年已經張榜,不能更改,否則就是大唐失信於天下讀書人,陛下可按照地域,劃分錄取名額,如此就不會影響國事。”

按地域,劃分錄取名額,李曄記得歷史上好像某位皇帝就是這麼幹的。

“此策大善。”李曄深以為然,如果大唐朝堂上全是江南人,可想而知大唐會變成什麼樣子。

一想到江南,李曄心中一動,“江南文風昌盛,但以武風壯之,凡中舉士子,皆先到河隴、朔方、西域歷練兩年,然後依照政績提拔。”

這時代文人也是能提刀砍人的,李曄不想放棄這一優良傳統。

而對文人來說,最重要的是開闊眼界。

整天在中土瘋狂內卷,只會越來越退化,還不如睜眼看一看河隴,看一看草原,看一看西域,看一看真正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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