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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坦一揮手,帶著一群隨從徑自往後方排隊去,那黃萬年本來排在前面,此刻居然放棄了將要進場的位置跟隨秦坦排到了後面去,跟在秦坦身邊大獻殷勤。

方子安三人也迴歸原來的位置,秩序很快恢復。入場檢查重新開始。眾學子心中兀自充滿快意和好奇,紛紛看向方子安等人的方向議論紛紛指指點點,投射來的目光之中有的是敬佩,有的則是擔心。

“痛快啊,今日可真是痛快的很。這就叫做邪不壓正。今日咱們若是不出面,那廝便大模大樣的進去了,咱們只能乾瞪眼。咱們只要敢出頭,他也是怕的。足見這些人色厲內荏,心虛的很。”錢康兀自處在興奮之中,入列之後還興奮的輕聲嘀咕著。

趙長林皺眉低聲道:“錢兄,莫要說了,這未必是好事。得罪了秦五公子,對我們可沒有半點好處。我們只憑一時之氣強自出頭,其實是不智之舉。這只會給我們帶來麻煩。”

錢康不滿的道:“長林,你是怎麼了?你平日不是這般膽小的,怎地今日老是說這種話?”

趙長林嘆道:“錢兄,這不是膽小不膽小的問題啊。咱們的目的是什麼?是考取功名,做一番大事。眼下咱們什麼都不是,便因為此事去招惹秦家,對我們有何好處?這就叫小不忍則亂大謀,著實不智。若是因此被人做了手腳,導致我們連秋闈都不中,是否得不償失呢?”

錢康皺眉道:“這我倒沒想過。似乎你說的有些道理。子安兄,你覺得呢?”

方子安轉過頭來笑了笑道:“現在想起這事的麻煩倒也遲了,還想這些作甚?這世上可沒後悔藥吃。”

錢康愕然道:“子安兄莫非也和長林兄想的一樣?”

方子安嘆了口氣道:“站出去的那一刻,便該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錢兄莫非根本沒考慮麼?”

錢康呆呆無語,他確實沒多想,只是憑著一股怒氣,一腔憤怒便挺身而出,壓根沒想後果。

“子安兄既然考慮了後果,卻又為何不勸阻,反而帶頭上前?我有些不懂。子安兄難道覺得後果不嚴重麼?亦或是根本不在乎?”趙長林帶著淡淡的埋怨,輕聲說道。

方子安看著趙長林笑了:“長林兄,知道後果嚴重,和去不去做是兩回事。目睹眼前的不公而選擇退避,固然可以稱之為智慧,但換一個說法其實便是只講功利而已。這世上之人正因為太過計較功利得失,太過精於利己,所以才一個個變的麻木不仁。壞人之所以猖狂,便是因為他們的每一件小惡都被縱容,最終行大惡時也無法阻止了。咱們今日固然可以忍耐,再下一次呢?遇到同樣的事呢?我們是否可以同樣用‘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樣的話來告誡自己不要插手。然則最終我們的底線越來越低,本是滿腔熱血之人,到最後也都

成了縮頭烏龜。因為甚至你連自己都沒感受到自己的變化,還以為自己是深謀遠慮呢。”

趙長林呆呆的看著方子安。一次次的忍耐便是一次次對別人的縱容,話雖絕對,但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當然知道今日咱們大可不必去得罪那位秦家孫子,但是,這是縱容作惡,跟我們入仕的初衷不符。我們既有抱負,便該踐行之。我可不想自己最終變成隱忍如龜之人,把頭縮在殼裡不看不聽不見,只安慰自己說要等待機會,等待實力云云。咱們的優勢便是一腔熱血和正義,便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所以,錢兄說要阻止,我便會立刻去支援他。我不能讓我們的一腔熱血一次次的冷卻,那會讓我們變成冷血無感之人。敢做敢行,為常人不敢為之事,那才是膽量和勇敢。楊再興將軍以數百騎攻十萬金兵,你能說他不知道後果麼?但他還是這麼做了。為何?因為他的使命便是殺敵,其他的對他而言根本不重要。”方子安繼續輕聲說道。

錢康一拳砸在手心裡,點頭道:“子安兄說到我心裡去了。我差點被長林兄帶偏了。”

趙長林臉上現出羞愧之色,低下頭去。他發現自己跟方子安比起來,在膽識上相差太遠。自己反思了一下,是否真的完全是為了小不忍而亂大謀呢?其實內心裡是帶著一絲膽怯的,不完全是出於隱忍的目的。這讓他感到羞愧不已。

方子安拍拍趙長林的肩膀,低聲道:“長林兄也不必介意,你的擔心也不是多餘的。其實我也是評估了後果的,也不會有多麼嚴重。今日之事明面上我們是佔著理的,所以他們也不敢明著對我們怎麼樣。暗地裡搗鬼倒是有可能的。不過,暗地裡的勾當,我卻一點都不怕,我擔心的反而是明面上的陽謀,因為他們擁有的資源和權力比我們大得多。暗地裡的手段,那便各顯本事,不藉助明面上的資源,那反而容易應付。我方子安也不是吃素的。至於你說擔心秋闈大考上動手腳,那倒大可不必。這種事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的,只要咱們考的好,他們強行針對我們,豈非是自找麻煩。你當秦檜是傻子麼?會傻到在眾目睽睽之下去為了我們三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去犯眾怒?去在大宋最為重要的科舉之事上去動手腳?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放心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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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康和趙長林聽了這話,心中頓時釋然。方子安這一番分析鞭辟入裡,不得不令人信服。將來麻煩必是有的,但未必如想象的那麼可怕。倒也不用自己嚇唬自己了。

隊伍前移,很快三人便到了貢院入口處。檢查時,兩名官員假公濟私嚴格了許多,將三人的攜帶物品亂丟亂撕,弄的到處都是。對三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刁難。但最終沒有實質性的能夠阻攔三人入場的違規之處,只得放行。

進了貢院大門之後便不能相互交談和同行了,方子安揹著行囊繞過貢院大門內的高大灰白色照壁之後,眼前豁然開闊。一

條長長寬寬的石板大道在眼前延伸開來,一直延伸到遠處一座高大的樓宇之前。前方一座高大的牌樓橫跨石板大道悚然而立,牌樓上的匾額上寫著四個大字‘為國取士’。石板大道兩側,高大的圍牆環繞之處,遠遠近近各有圓門數十個,遠遠看去,倒像是兩座綿延至遠方盡頭的石拱長橋一般。

此刻暮色四合,整個貢院之中更是有一種煙雲氤氳,讓人肅然的神秘感。也許是心理上的原因,這裡是讀書人應考之地,心中自然有肅然起敬的感覺。但或許也並非如此,這裡就像是讀書人夢寐以求能夠取得晉升之階的聖殿一般,本身便像是莊嚴的廟堂聖地那般,自帶肅穆莊嚴之感。

方子安吸了口氣,往上提了提肩膀上的箱籠,闊步走去。

整個秋闈大考的號舍設定是按照《千字文》的順序來命名。取‘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這些字作為區分號舍的編碼。適才方子安看到的那些酷似石拱橋橋洞的園門,其實便是一個個分割開來的號舍院落。每一道園門上方都刻著字號,比如東首第一道園門便是天字號,西首第一號便是地字號。以此類推,根據考生數量的多少不同,設定相應的號舍編碼。

每一道園門之內便是兩排長長的號舍,每一排號舍二十五間,計五十間號舍。考生便按照所取得的號牌上寫的‘×字第××號’的位置對號入舍。

方子安的號牌編碼是‘秋字第十七號’號舍,位於東側第十一道的秋字園門之內。園門入口處有十餘名官兵和雜役守候,驗了號牌之後,一名雜役帶著方子安徑自往南側一排號舍走去。

兩排號舍之間有十幾步寬的空地,一排高大的樹木栽種在空地上。如此一來,本就不大的空間更顯逼仄。枝繁葉茂的樹冠幾乎將所有的天光都遮蔽,讓整個院落顯得陰森而昏暗。

跟隨那雜役從號舍長廊一側進入,方子安頓時感到一種壓抑窒息之感。長廊是封閉的,只有一側有門可入,對外的一側以木欄相隔,不像是考試的地方,倒像是牢籠一般。而且,雖然沒有進號舍,但也能感覺到號舍的低矮狹小。走過一道道緊閉的木欄門,裡邊已經能看到有學子點起的燭火。

“書上寫的果然是真的。號舍果然是低矮破敗的模樣。”方子安心中想道。“或許是為了節省空間吧,參加科舉的人數太多,春闈時更是各地舉子匯聚於此,空間著實有限才不得不為之吧。反正不過三天時間,熬過去便好。這點困難,倒也不算什麼。”方子安這麼想著,倒也釋然了。

“進去吧,不得喧譁,不得吵鬧,早些安寢,明日一早便要開考。”那差役開啟了一道木門,對方子安道。

“多謝了。”方子安點頭道謝,看向門內黑洞洞的黑暗,微一猶豫,還是舉步邁了進去。

“哐當,譁啦啦。”木門在後方關閉,鐵鏈聲響起,那差役將門上了鎖,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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