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了得，城牆垛上裡外對射，子彈往來，激戰正酣。內城女兒牆側，一幫衛兵急著去給孫軍長包紮傷口，情急之下，一個士兵去撕自己的前襟。這時從117旅指揮部門口，跑步蹬上城牆幾個衛生員，展開繃帶去給孫軍長包紮。孫軍長一擺手，右手從開啟的藥箱裡，捏出一朵藥棉花，往傷口上一按，說道：“這點傷算什麼，看看我們的官兵還有幾個不帶傷的？”
孫縣長看到盛瑞裁他們一班人，已被往來的士兵衝散，孫軍長根本就不買盛瑞裁的賬，至於那幾個老頭，早被衝得遠遠的，無法近孫軍長的身。孫縣長跳下馬緊跑幾步，擠著士兵搶上城梯，從士兵群中幾乎是鑽過去，終於到了孫軍長的面前。孫軍長看見他到了，很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這裡是戰場，你來幹什麼？盛瑞裁發現了孫縣長老遠地看著自己，就以目視之，意思是啥話都同他說了……
孫縣長沒管孫軍長的表情，向他作了一個揖，說道：“孫軍長且慢，能否借一步說話？”孫軍長仍然意外地看著憔悴得不得了的孫縣長，兩天未見，如隔十年。本來很硬的表情，略微軟了一點，回頭看著了盛瑞裁，才想起這好幾個頭面人物，剛才還有兩個跪下來的，和著你們都勸我撤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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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轉不過彎來，冷眼看著孫廷必縣長。盛瑞裁司長及眾賢達又趕緊擠到跟前，分明在表達他們的堅持，有兩個老朽還真掉下了眼淚。看來是真怕鬼子的大炮轟過來，把自己的買賣轟走了。也是孫縣長來了，他們立馬又多了一層膽量，雖然是在士兵中間站著，卻明顯擺著不把你孫軍長勸走，我們也不走的架勢。
孫軍長衝口而出的話沒說出來，可那意思明擺著：不是你們盼星星盼月亮地把我們盼來的嗎？不是你們發動全城的人挖工事，送軍糧，組織民夫支前……有錢的出錢，有糧的出糧，有力的出力嗎……可這些似乎不應該是抗日的唯一理由，所以他沒說。雖然沒說，誰都能從他的眼睛裡讀懂。
他畢竟是一軍之長，帶兵這半生，沉著鎮定還是拿手的。但他還是要說話，便提高聲音，儘量超過如風如電的槍聲，說道：“我孫老殿在全城父老面前誇下過海口，誓與赤峰城共存亡。赤峰城在，我可能不在了；赤峰城不在了，我孫某人更不在了……我不能對不起赤峰父老，自食諾言……”
孫縣長為孫軍長的堅決執著著急，也為他殺身成仁的意志感動，兩行熱淚滾滾而下。士兵已騰出一個小空，孫縣長長揖到地，悲傷地說道：“孫軍長，首先我代表赤峰城各界父老鄉親，感謝您及您的麾下，面對強大的敵人，多次浴血沙場。但是戰機不可逆轉……”說到此，他痛惜得泣不成聲。除盛瑞裁外的各位士紳賢達，默默地又都跪下了。
孫廷必縣長凝噎一陣，以手拭淚，國恨家仇，一言難盡。他接著說道：“孫軍長，你對赤峰城盡力了，一對得起赤峰人民，二對得起這片土地……”緊接著他又說道：“我為全城百姓計，為烏蘭哈達二百年歷史負責，為赤峰城免於炮火，懇請孫軍長撤軍……”
孫軍長決絕的表情，告訴他撤軍沒那麼容易，自己也決不食言。這時，有偵察兵跑上城梯，說道：“報告長官，盧斌府西側的鬼子被18團給殺盡了，缺口被堵上了……”孫軍長聽了略舒一口氣，剛要問那個團長吶，只見半身血半身土的三營長衛長勝也跑上城梯來到跟前，他說道：“報告孫軍長，進來的鬼子一個沒跑了，只是18團，人都與鬼子同歸於盡了……”他又附耳低聲說道：“盧斌這個雙面人當的還挺自在，是他告訴的茂木，鬼子才把他那兩間房給撞倒的……”
孫縣長聽到衛營長說道鬼子突入未有得逞，忽然覺得戰場形勢更加嚴峻。以自己與鬼子打這些年的交道，太瞭解他們。便又對孫軍長說道：“鬼子越是攻不進來，他用重炮的可能性就越大。孤注一擲就是他們的本性。”他看孫軍長沒有說什麼，就又說道：“日軍左路軍進攻秦皇島的第八師團一部，已從綏中向熱河腹地推進；原駐義縣、朝陽的第19混成旅團，也在平泉一帶尋機作戰。北線巴林草原這個赤峰城的北大門已完全為日軍第六師團所佔，南京又不增兵，赤峰城最終是守不住的……”
孫軍長的大腦裡，正在反應衛營長告訴他的，鬼子撞倒的房，是盧斌提供的。盧斌願意讓鬼子攻進來，難道擔心的事與孫縣長一樣？不不不，他一個漢奸，只會考慮自己的房產。孫縣長想，孫軍長果有回心轉意，是赤峰城一城百姓之福。就又說道：“赤峰乃至熱河省，敵我態勢軍長大人比我清楚，所以再戰無益，我軍官兵徒增流血犧牲……你放心地走吧！”
他用手向後一指，又說道：“您也是為保護熱河人民，難道能眼睜睜看著赤峰城，在日軍的重炮下，變成齏粉嗎?此時跪著的這些，都是赤峰政商頭面人物，我保證是代表赤峰人民。你放心地撤吧！你已無愧於赤峰及草原牧民的冒死支前……”
孫軍長把短劍放回刀鞘，左手拔出手槍，抬手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一邊要扣動扳機，一邊說道：“我說過，如果我說話言不由衷，就請砍下我的頭，以謝赤峰父老。今天，我死以後，就請孫縣長派人，把我的頭砍下來，掛在盧斌樓上，我要看看鬼子是怎麼開進城的……”
孫縣長和他手下的人都嚇傻了，無奈地閉上了眼睛。只聽又有偵察兵噔噔噔跑上城梯，敬禮說道：“報告長官，日軍岡岡木大隊，在北門西架起了成排的92步兵炮……”聽了報告，孫軍長也是一愣神，有一個衛兵眼疾手快，反手奪下了軍長手中的槍。包括孫縣長在內，所有的人都長出了一口氣。跪著的也都趕緊站起來了，與孫縣長一起叩首作揖，連說道：“孫軍長，是我們讓您為難了，是我們讓您為難了……”
孫軍長痛心的看了一眼孫縣長，又看了一眼這幫政商名流們，無奈地說道：“我孫老殿，有心殺鬼子，可無力挽救赤峰一城父老……”有些哽咽地轉身對又剛趕過來的丁旅長命令道：“時局至此，我輩無能呵！我命令，收攏布屬，虛張火力，準備撤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