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全身上下都穿著黑衣,只露出一雙眼睛,透著兇光。他們都是從一陣風和順風堂裡抽調出來的好手,各個憋著一口氣,今晚發誓要將岑國璋這狗官,一家都端了!

他們神情肅殺,舉止謹慎,如臨大敵。

不由地他們不小心,實在是上峰給的嚴令。傳說巽字堂兩百多口子被沉到章江河底後,樂王爺氣得幾天都吃不下飯。一陣風樸大當家,順風堂盧堂主,被樂王爺連抽了上百個大耳刮子,腫得跟老孫家滷香豬頭,半個月不敢出來見人。

這回兩位爺發了狠,把各自手下最能打、最兇悍的人都派出來,還傳下嚴令,今兒要是沒辦成事,不要回來了,自個選塊風水寶地抹了脖子,還有口棺材賞下來。否則,全家一塊兒上路!

打頭的兩人,一個瘦高,名叫單埔,人稱三步倒;一個高壯,姓常,人稱鐵臂羅漢。

三步倒冷然地輕聲問道:“情況如何?”

“三當家的,岑狗官跟他的家眷在船艙裡間睡下了。那個能打的羅人傑,中了我們的迷筋散,已經被捆成粽子。”

“好,他掃了順風堂的大面子,盧堂主點名要他,到時一起帶走。嗯,繼續說。”

“三當家的,船上幾個巡夜的,被抹了脖子,沉到湖底去了。還有幾個護衛隨從,在下艙歇息。只是...”

稟告到後面,黑衣人縮著頭,說話有點結巴。

“只是什麼?”三步倒森然問道。

“那個帶頭的叫王審綦,很謹慎,吃自己帶的乾糧,喝自己帶的清水,我們的人一直找不到下藥的機會。”

“他們幾個人?”

“四個人。”

“羅漢,交給你了。”三步倒微轉過頭來說道。

“可以,只是我不殺生的,只負責把他們打倒。”鐵臂羅漢摸了摸在黑夜中閃著幽光的頭,輕聲答道。

“好,”三步倒語氣一滯,隨即指著自己的一位心腹,“你,跟著五當家的一起下去,幹得利索些!”

“三當家的,上面說了,儘快要活的。”鐵臂羅漢似乎有點於心不忍。

三步倒右手握拳,使勁捏了捏,要不是三個他都打不過鐵臂羅漢,早就上去把這傢伙一頓暴打!這也不準,那也持戒,你是來當湖匪的,還是繼續來出家的?

算了,不動氣,大當家的都看著他實在太能打的份上,容忍他當五當家的,自己又何必跟他一般計較。他是賣力氣的,自己是玩腦子的。

三步倒勸服了自己,把心底的火氣降下來後,低聲說道:“上頭只是說,岑狗官的一家要活的,沒說隨從護衛還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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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故意放緩,好顯得心平氣和。

“隨從護衛也是一家子嘛。”鐵臂羅漢還是在堅持自己的意見,“能不殺生,還是不要殺生!”

三步倒心頭的火又忍不住騰騰地冒上來,可是看到對面鐵臂羅漢壯實的身形,又強行壓了下去。忍不住抱怨起來,大當家的也真是,給自己派來這麼一個婆婆媽媽的傢伙,怎麼整?

實在不耐煩的三步倒揮揮手,示意一切由你做主,你搞定就好,然後讓鐵臂羅漢趕緊領著人去到下層船艙去。再對話幾句,他真得會忍不住先跟自己人火拼一回再說。

終於把鐵臂羅漢打發走了,三步倒揮揮手,示意眾人把岑國璋居住的那兩間船艙圍起來,不留一點縫。

他隨即低聲問道:“怎麼不給岑狗官下藥?”

“沒機會,他們吃喝都很警惕。那個羅人傑,還是內應尋到機會,趁他貪酒喝,在酒裡下了藥。”

“不管了,上去兩個,往屋裡吹迷香!”

“得令!”

從人群裡閃出兩人,從懷裡掏出一根竹管,又掏出一個火摺子,在一頭點燃了,冒出絲絲煙來。然後用手指頭沾著口水,捅透窗紙,把竹管伸進去,嘴巴湊上去對著尾部吹。

“嗖-嗖”,三步倒愣了一下,船上怎麼有風吹柳葉的聲音。等他回過神來,看到兩個吹迷香的手下,瞪圓了眼睛,嘴巴張得大大的,直挺挺地向後倒去,撲通一聲仰天倒在地上。

三步倒看得真真的,那兩人嘴裡插著一支柳葉鏢,白光透亮,閃著寒光。

他後背的冷汗冒出來,猛然間想起,這次行動是一陣風和順風堂聯手出力,按理說,順風堂最能打的震字堂雷鐵手也要帶隊參與。可是聽說他病倒了,所以沒有來。

黑衣人群稍微慌亂了一會,有十幾人從後背解下一面圓盾,擋在前面。其餘的人一看,眼睛一亮,身影慢慢移動,隱隱約約都躲在了十幾面圓盾後面。

三步倒一看這些拿圓盾的都是順風堂的好手,如何不知裡面的玄機!忍不住在心底暗罵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要暗藏一手!

這時,下層船艙也傳來打鬥的聲音,還有鐵臂羅漢的叫喚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不要再反抗了,還是老實地束手就擒吧!”

三步倒氣得渾身發顫,恨不得一頭栽進那黑漆漆的湖水裡。自己苦心策劃了半個月,動用了大量的資源,收買了幾個內應,終於將岑狗官一家困在這湖面上。原本幹淨利索,一舉拿下的漂亮結局,眼看著要成為一場鬧劇,三步倒能不氣嗎?

他也不裝了,揚聲道:“岑狗官!今天你的劫數到了!老實就擒,老子手腳輕點!要不然,先斷了你的手筋腳筋,也叫你嚐嚐滋味。”

岑國璋已經被驚醒了,聽到三步倒陰冷的叫喚聲,心裡如同墜入冰窟。

大意了!以為巽字堂的事告一段落,自己又投附了韓尚書,有了大靠山,樂王以及他屬下的鷹犬們多少有點顧忌。想不到人家確實有點顧忌,所以改在晚上動手。

狼行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這幫鱉孫,改不了吃屎的德性!自己還是高估了古人的道德水平下限,以為樂王堂堂皇叔,多少講點規矩。可是壞人,怎麼可能跟你講規矩!真要講規矩,就不會明養順風堂,暗豢一陣風了。

“相公,怎麼了?”玉娘從床上起身,穿上外衫。

“有湖匪。”

“那護衛們呢?”

“聽動靜,王審綦他們被人堵在下面,羅人傑怕是中了暗算,否則的話打得比這更熱鬧!”岑國璋惱怒地說道。自己好不容易招攬的哼哈二將,還未發揮作用,自己就被擒賊先擒王了。

“事已至此,相公早做打算。巧雲,洛兒,你們趕緊進來吧。”玉娘話落音,隔門吱呀一聲響了,俞巧雲和施華洛走了進來。

“我決心已定。他們的目標就是我,待會我纏住他們,大丫,施姑娘,請你們帶著玉娘從那邊跳水,能遊多遠就遊多遠!”

“不,相公,我要跟你在一起!”玉娘斬釘截鐵地說道。

“玉娘,你已經有了身孕,不管是男是女,總是我岑國璋的骨肉。還請你為我留下一絲血脈!”岑國璋沉聲說道。

玉娘的眼淚猛然間流出來。岑國璋撿起屋裡的那把朴刀,掛在腰間,又背上箭筒,開始給那張開元弓上弦。

“一出富口縣碼頭,我就覺得哪裡不對,所以把兵甲準備了一套放在身邊。原來是這船伕鬼鬼祟祟的,都被人收買了。原本想著這些人,也算是縣衙裡的民夫,多少有份畏懼之心。看樣子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官威啊。”

玉娘呆呆地看著絮絮叨叨的相公,突然一激靈,從兵甲裡拿走一把匕首。語氣堅定地說道:“相公,你放心,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要是僥倖逃出生天,再苦再累,我也把孩子生下來,撫養成人;要是老天不開眼,絕了生路,我自當了斷,死也不落入賊手,免得他們玷汙我清白之身。”

岑國璋背好弓,愣愣地看著玉娘,突然笑了,“好,真要是老天爺不公,我們夫妻倆結伴去黃泉,在陰間繼續做夫妻。”

他扯下一根布帶,咬在嘴裡,然後雙手向後一抄,把長髮攏在一起,捏成一把,再用布帶綁了起來。

然後拔出朴刀,抖了個刀花,嘿嘿一笑,“如果這樣,那我得多賣點力氣,爭取殺兩個,這樣才能保住本。”

說完,岑國璋轉向俞巧雲和施華洛,歉然道:“兩位,玉娘就交給你們了。只是事到危急,你們不管是逃還是降,我和玉娘都不會怪你們。是我引來的災禍,把你們兩位連累了,是我對不起兩位。這輩子還不了,那就下下輩子吧。”

俞巧雲咬著大拇指問道:“為什麼要下下輩子?”

“下輩子我要還欠玉娘的,所以你們倆,得輪到下下輩子去了。”岑國璋淡然一笑,衝著船艙外面吼道:“是爺們的跟老子決一死戰!不要為難婦道人家!”

三步倒嘿嘿一笑,“岑狗官,聽說你的妻妾一個個貌美如仙,豔福不淺。只是待會,豔福不淺的是我們兄弟夥了,哈哈!”

“有兩位只是丫鬟和廚娘,是無辜之人...”說到這裡,岑國璋停住了嘴。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就算知道真實身份,這些畜生會放過兩人?

岑國璋臉色一白,他看著玉娘,握著朴刀的手在微微顫抖,臉上流露著難以明言的神情。終於,他精神一萎,長嘆了一口氣,“是我連累了你們!待會我衝出去,你們三人趕緊跳水!”

玉娘戚然地一笑,手裡的匕首握得更緊了。

俞巧雲歪著頭不解地問道:“老爺,你要跟賊人們拼命嗎?你這三腳貓功夫,打得過幾個?”

施華洛在一旁,神情不定地問道:“老爺,你是不是又在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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