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卿此法,朕以為可行。這樣吧,徐卿且回去,整理成條律,再呈與朕批閱。待朕閱過,再交由大理寺、刑部去核准,是否與《大順律》衝突。若無,則《大順律》再成新法,詔告天下。”陸承啟也是雷厲風行,雖然先前寬鬆的政治環境,給了商人許多便利。一些商人也捉住了空子,弄一些擦邊球,行一些不法之事。這股風氣,逐漸有蔓延的趨勢。

陸承啟是要振興商業,可不是什麼商業都振興的。先前出手整治囤積食鹽的鹽商,狠狠打掉了販賣人口一案,就給世人一個警醒。朝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一旦較真起來,倒黴的還是你。這些由政治釋放出來的暗示,相信許多精明的商人已經嗅到一絲危險的意味,及時收手了。可還有一些掉進錢眼去的,只管賺錢,什麼是良心,能吃嗎?

陸承啟突然想起徐崇光奏摺裡面首起的那則故事,覺得挺有道理的。徐崇光是進士出身,文筆那是沒得,只是原文過於晦澀,陸承啟那半桶水的古文水平,只能出個大概來。這個故事大意是:徽州有一個商人,起先只帶千錢外出做生意,後來成為一個富翁。回到家鄉,吹噓自己有致富奇術,所以很快就積資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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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鄉里聞風趕來,登門請教他的致富奇術。這個商人待客人坐定,遂開口:“求富不難,你們先須治其外賊,後須治其內賊。那麼,起家致富之道,就已經學得一半了。”眾人忙問:“何謂外賊?”商人道:“外賊有五:眼、耳、鼻、舌、身是也。”聞者震驚,但思其必有高論,乃細聽他奧妙:“眼睛貪戀美色,而嬌妻豔妾之類,沒有金屋豈能藏嬌?我出數貫錢,買一個醜婦,不去管眼睛愛不愛看,照樣可以傳宗接代,延續香火。耳朵喜歡聽悅耳之音,而笙歌樂部之類,又都是花錢的大項。不是拿銀子供養著,哪裡請得到堂唱,留得住家班?我就跑到田頭壟上,聽聽秧歌,權當作絲竹清音了。鼻子的毛病,無非是要擺上寶鼎,買來龍涎,香氣滿室,又是一重擺設之累。我才不願去聞其香呢。我終日躺臥於馬糞堆裡,也覺得挺快意啊。至於山珍海味蒐羅畢致,無非是受了舌頭的欺騙。我擇食而不辨其味,根本不去管舌感鮮美那一套。每天喝酸腐的菜粥,也未嘗不飽。最後再這笨笨重重的大塊身體,真正臭皮囊一個,但是也是為禍最深的一個。夏天要穿細葛,冬日須裹重裘,實際上不過為他人看來美觀而已,破損的卻是自家辛苦積累的血汗錢。我上尊皇古之制,剪葉為衣,結草為冠,從頭到腳,一文不費。這就是我治這‘五個賊’的法門。”聞者或頷首,或茫然,或做沉思狀。

過了一會,又忙追問:“何謂內賊?”答曰:“內賊亦有五:仁、義、禮、智、信是也。”聞者變色,更洗耳恭聽。“仁為首惡。所謂博施廣濟,要真那麼做,堯舜也受不了。我在神前立過誓,永不妄行一善。這樣一來,省卻多少揮霍白費的冤枉錢。匹夫仗義行俠,威風是一時得逞,然而傾家蕩產,到頭來也是自受其苦。我想得乾脆,見利忘義,落得一生享用。至於禮尚往來,古人也太不怕麻煩了。我的宗旨是來而不往,先佔人便宜。智慧這樣東西是造物主最忌諱的。有智慧的人必至空乏貧窮,所以我一輩子只求糊塗混沌,這樣便可常保中庸,常守清福。信用如果真去履行,千金一諾,那更沒甚用處。不妨口頭上非常慷慨,內心存著機巧,讓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個沒有信用的人,那樣永遠也不會有人登門造訪,麻煩請求。此五者即是我除這五個內賊的要訣。精而明之,不愛臉,不好舌,不惜廉恥,不顧笑罵。長此以往,則百萬之富,簡直易如反掌。”聞者無不絕倒。

陸承啟知道,徐崇光講這個故事,其實只想明一個問題,如果放縱商賈,那商賈就是萬惡的,破壞儒學的,那大順的根基就不在了。這和後世的《資本論》,倒是有些相似,異曲同工。

可陸承啟的執政理念是什麼?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陸承啟隱去了無工不富,就是為了佈局工廠作坊,想要集約化生產。大批量生產出來了,那得賣出去才行啊!不賣出去,拿什麼給工人發工資?

這三個理念,缺一不可。農業生產,在這個時代,太不穩定了。一旦有個什麼天災**,顆粒無收那是常有的。朝廷要賑災,也需要錢銀,需要糧食不是?

農業不穩定,作坊也跟著受累。除了皇莊開設的工廠以外,其餘都是些作坊。最大的,估計就要數長安城外的印刷作坊了,僱傭工人超過了一百,算是“資本主義萌芽”了吧?雖然沒有出現蒸汽機什麼的,不過大順可是有大紡車的,好像比什麼珍妮紡織機也差不了什麼。在幽州的那個棉紡廠,也是用這種水轉大紡車,只需要兩個人照看,一天一夜便能紡出一百斤棉花來,效率還是不錯的。陸承啟記得,後世教科書上的那臺珍妮機,不也是八錠而已,而且也還是手搖的而已。這個水轉大紡車現在已經增加到五十錠了,而且還是水力的,珍妮機什麼的,在這個面前已經是渣渣。

至於商業,先前是粗放式地管理,由市場支配。但陸承啟是過來人,知道這樣的經濟很容易進入極端,需要有引導才行。陸承啟也是順應了市場規律,先是提升了從商者的信心,然後再加以規範。不然的話,在這個倫理綱常為主的國度,商業是很難發展起來的。

“看來,還是得推崇端木遺風啊……”陸承啟心中喃喃地道。

這“端木遺風”指的是孔子的弟子子貢遺留下來的誠信經商的風氣,就連司馬遷,都在《史記·貨殖列傳》中以相當的筆墨對子貢這位商業鉅子予以表彰,肯定他在經濟發展上所起的作用和仁義、誠信上的修為。因子貢複姓端木,全名為端木賜,所以這種誠信經商作風所以被稱為“端木遺風”。“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之風,為歷代正直商人所推崇。

在孔子的弟子中,子貢不僅聰明好學,仁義孝道,更是一個商業奇才,孔子曾稱其為“瑚璉之器”。子貢非常善於經商之道,曾經經商於曹、魯兩國之間,富致千金,是孔子弟子中的首富,子貢把財富用來資助老師孔子,可以孔子能周遊七國,子貢出的力最多。“端木遺風”被司馬遷總結為:“君之愛財,取之有道”的財富理念。

從先秦起,儒家對財富及仁義有著非常辨證的認識。“仁義”在儒家那裡雖然是頭等重要,但是儒家並不反對對“利”的追求,認為“義”和“利”並不衝突,只是對“利”的獲取應該符合“義”的原則。《論語》中孔子:“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富與貴,人之所欲也”,“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等等,都是明了這八個字“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些都不是對“利”的排斥,而只是主張先義後利,強調“義利並生”。

只是歷代統治者,都厭煩商賈走南闖北的不好管理,只好刻意打壓商人了。秦朝時,商賈不能穿絲綢衣物,漢朝時,商賈申報不實沒收家財,大順前期也是這樣,商賈不能科考,都是對商人的偏見。誠然,商人中有奸商,但也有好的商人,不能一概而論的。陸承啟要興“端木遺風”,自然要從他最拿手的武器入手——報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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