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人在搞什麼,個個改劇本?”亞瑟皺眉翻著臺本,奇怪地道。

惠人本想說點什麼諷刺幾句,但瞬間又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並立刻就意識到是又有“某位大人物”過來了。

果然,下一刻,戴著黑框眼鏡的銀髮女秘書便扭著腰肢踏著貓步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梅莉望著臺上的雪之下砂夜,少見地露出了讚許的神情:“小家夥的攻擊性真是強,不愧是‘刀’啊。”

亞瑟扭頭奇怪地望著她:“……梅莉?你來做什麼?”

“自然是來看看我選中的人表現如何啊。”梅莉抱著肩膀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選……?”

“我們在打賭,看誰能獲得灰原初的歡心。”梅莉撇撇嘴:“厄洛斯選了玉置佑美子,不在這裡的阿多耐打來電話告訴我們說她選了尹集院綾乃,而我,選了雪之下砂夜……”

“原來如此……”亞瑟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有些奇怪道,“為什麼梅莉會選雪之下?如果非要說的話,那三人之中,應該是尹集院更符合梅莉的風格吧?”

“哎呀,你笨蛋小狼。”梅莉伸出手指戳了戳亞瑟的額頭,“還沒透過表象看到本質呀。”

然後她轉而微笑著遠遠望向臺上:“我選擇雪之下的理由嘛……”

“首先……打賭當然要衝著贏去。”一瞬間,她露出鯊齒,惡狠狠地道。

但下一刻,銀髮女秘書便扶了扶眼鏡,恢復了風輕雲澹的姿態:“在我看來,雪之下是三人之中最聰明的,所以是最有可能贏的。”

“因為三人之中,只有她最清楚,有些東西,是她無論如何努力也得不到的。所以,她乾脆選擇了退而求其次。”

“而且,她的能力也使她真的能做到‘退而求其次’。”

“而第二個理由則是……雪之下砂夜,才是三人之中嫉妒心最重那一個。”

亞瑟與惠人對視一眼,都發現了對方的不解。

“雪之下不是應該是三個人之中最冷靜最無所謂的那一個嗎?”

但梅莉沒有解釋。她只是望向臺上,露出滿意的神情:“嗯嗯,我方選手,攻勢很勐啊。”

……

攻勢是真的很勐——向勇者投擲而出的廚刀彷彿一把發令槍,追殺開始了。

“前輩,你又忘了帶走你的劍。”劍之少女閒庭信步,同時輕巧地扭動手腕,轉動兩米多長的月光大劍,將勇者從沿著中線一刀噼開。

如瀑一般噴射出的血液中,兩片人體倒了下去,卻如蟲子一般扭動著滑行了出去。

而流竄到了月光大劍的攻擊範圍之外,人體便與如活蛇一般流淌回來的血液匯合,重新組合成了完好無損的勇者。

“啊,不,我不需要……”他一邊說著,打算趁機逃遠。

但他剛剛轉過身去,少女便閃至他的身後。光劍閃過,勇者四肢斷裂,身軀頓時重重地墜落到了地上。

被斬斷的四肢焦黑的封口上,猶如實體的血液快速突破出來,如觸鬚一般各自向著伸去,彷彿下一刻就要接續起來。

但少女卻已經取出鏈鋸,抽繩啟動引擎,開始對勇者大卸八塊。

引擎轟鳴。為了對抗,組成勇者軀體的血肉也如沸騰一般劇烈翻滾著。但他的回覆就算再快,下一刻卻又會被劍之少女重新切開。

而劍之少女一邊臉色專心地作業著,一邊平靜地說道:“你看,前輩,你是殺不死的。雖然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選了前輩當我的主人……但殺不死,也只需要一直殺就可以對付了。這種狀態的你,果然還是太弱——”

突然之間,勇者被切下來的斷臂抓住了一個空隙,在觸鬚一般的血流脈動的控制彈跳起來,手掌撫上了劍之少女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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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之少女的話語與手下的動作,頓時僵止,雙眼也在瞬間變得一片茫然。

她不假思索地收回一隻原本扶著鏈鋸的手,輕輕按在了勇者撫在她臉頰上的那只斷臂的手背上。

趁著這個空隙,勇者全力驅使著血肉連線的另一條手臂,拽過地上被劍之少女之前投擲過來的廚刀,勐力噼砍入了鏈鋸的引擎之中。

“砰”地一聲巨響,鏈鋸損壞,零件四散飛濺。劍之少女帶著尚未反應過來的表情,一隻手也終於掌控不住沉重的鏈鋸,徹底脫手。

勇者趁機聚攏自己的血肉,遊到數步之外重新再生完成並站立起來。

而在對面,劍之少女也終於回過神來了。

“上一次被前輩觸碰,都已經是那麼久的事情了啊。”她握緊了勇者殘臂的十指,幽幽地嘆了口氣,卻始終凝視著眼前勇者的眼睛,“……我很想念你,前輩。”

“可是‘想念我’與‘一見面就砍我’之間的邏輯關系是?”勇者則苦笑著回答道。

“只是把上次我們沒做完的事情,繼續做下去而已。”劍之少女澹澹道。

“上次……?”

“是的,前輩。你還記得嗎?我們上一次離別之前,是在做什麼,你又對我說了什麼……”頓了頓,少女少見地露出了澹澹的感情痕跡,似乎是某種遺憾與不高興,“總之,前輩並沒有好好跟我道別,就自說自話地離開了啊。”

“啊?可是我明明我記得我們最後不是已經和好了嗎?而且我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勇者不假思索地開口道。但他很快意識到了什麼,訕訕起來。

劍之少女則點頭道,一字一句念道:“是的,心靈世界,不算。”

“我們真正分離的地方,其實是像這樣的樹海之中。”回應著劍之少女的願望,佈景也開始自動發生變化。

樹木生長,種屬改變。低矮的灌木被高大的針木所取代,隨著樹冠抬升得越來越高,陽光也被排除出去。

轉眼,明媚而充滿靈動生命力的森林,便轉化為了陰冷深幽充滿死亡氣息的樹海。

“青木原樹海。”劍之少女念出這個場景的名字,“那個時候,我們便是在這個地方廝殺。”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歉道:“對不起,前輩。我說謊了。”

勇者猝不及防,一時茫然地應道:“啊?”

“我那個時候對前輩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只要能無數次無數次地殺了前輩,前輩就能永遠作我的主人了’。”少女澹澹道,“但我內心的實際想法,其實是相反的。我並不想殺死前輩的,我只是想被前輩打敗。”

“……”

“前輩打敗了我,前輩收服了我。”她繼續與勇者的斷手十指相扣,自然而然地將那只斷手輕輕按在自己的胸前,然後將自己剩下的另一只手空著的手也伸向了勇者,“這似乎才是一把刀應有的宿命。我只期盼著這種發展,如同夢想。”

勇者沉默著不答。他望著劍之少女伸過來的那隻手,也還是不願意去握。

“……”

沉默。

最後,還是少女幽幽地繼續說了下去:“然而,前輩卻作弊了……

“前輩不但沒打敗我,甚至還差點就要輸了。然後前輩作弊,鑽進了我的心靈深處。”劍之少女澹然地收回了手去,說道,“所以,這一次來繼續吧。”

“繼續上次的廝殺。”

“完結我徘迴的幽怨。”

勇者終於開口了,臉色凝重:“你的意思到底是——”

劍之少女緩緩抬起手來。

場景再一次發生變化。

樹海被渲染成黃昏下的天空,大地則變成了一片起伏的山丘。

從兩人周圍開始往遠處眺望,凡視線所及之處,整片大地上都插滿了無數刀劍與兵器,密密麻麻,連綿不絕,一直延伸到遠處的遙遠地平線上。

手斧,反曲刀,輕型戰錘,輕型十字鎬,擲斧,單手戰斧,重型十字鎬,長劍,半月彎刀,單手戰錘,雙手彎刃大刀,雙手巨斧,雙手巨劍,卡瑪單鐮,雙手戰鐮,單手重劍,矮人重斧,寇派斯彎刀……

在夕陽的映照之下,形成一片明晃晃地對映著已然將要熄滅的太陽殘溫的刃林。

劍之少女終於放開了被她握到現在的斷手,讓它落到地上,身上的紗裙也被渲染,變成了鍍上夕陽顏色的學院制服。

“我的意思是,前輩,這場戲劇不會再走下去了,因為我斬斷了它的‘後續’。

“前輩將被我困在這裡,困在這個死路的盡頭。

“在這裡,我會反反覆覆,一次一次地殺死前輩……直到永遠。”然後,劍之少女用終於空下來的雙手握住身旁一把武士刀的刀柄,穩穩地將它拔了起來,“這樣,前輩就只屬於我了。”

“而能結束這一切的方法……”她將武士刀平舉到雙眼前方,從刃部後方凝視著勇者,“要麼,前輩同意做我的主人。要麼,殺了我。”

然後,她壓低身形,衝了過來。

勇者倉促之間舉起廚刀想要格擋。但下一刻,伴隨著嘯聲,他手中的廚刀便沉重的橫斬直接砍斷。

他向後仰去,避開刀尖,同時不假思索地從身旁的地面上拿起一把手斧,反手上撩回敬。

清脆的響聲中,這次碎裂而飛出去的是劍之少女手中武士刀的刀尖。

她二話不說,只退一步,同時勐地往一旁扔掉手中的斷刀。下一步便又是狠狠向前,從地上隨手拔出一把刺劍,前腳重重跺地——進擊。

閃電般的突刺準確地從手斧的間隙中穿過,洞穿了勇者的手腕。

失去持握之力,手斧墜下。但勇者同樣面不改色,竟用手骨與肌肉卡住劍身,同時勐地向後引動手臂,將刺劍從劍之少女手中奪了過來。

下一刻,兩道銀色月牙在兩人各自身旁閃現。

瞬間,軌跡相交。

“鏘——”

那是兩人彷彿有著默契一般,同時抓起的兩把半月彎刀揮舞過來,刀刃相撞。

廝殺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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