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勢神宮·內宮·入口。

五十鈴河上的宇治橋前,絡繹不絕的參拜人潮緩緩湧動。

不知不覺之間,區域上空響起了某種不起眼的鳴笛聲。

接下來,明明沒有任何工作人員的引導,也沒有任何原因,人群就是開始緩緩地從產生了某種固定的“流向”,自發地避開了橋前廣場靠近大路的某處。

很快,本該不允許任何車輛進入的廣場內,卻有一輛黑色豪華轎車無聲地行駛而來,就在那塊空地中央停了下來。

但不論是對於那塊莫名其妙空曠的區域,還是突兀地駛入的轎車,成百上千的遊人卻沒有人往那邊看過一眼。

彷彿那塊區域,在所有的人的思考中都成為了不存在的盲點。

黑色豪華轎車旁,兩名身著黑西裝的保鏢先下了車,護在四周,然後才是真正的乘客——一位容貌英俊,但神情卻略有憂鬱的年輕男子。

身材高大的男子身著洋服,披著一件大衣,身後跟著兩位保鏢,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穿過橋前廣場。

隨著他的行進,鳴笛聲繼續吹響,人群也在湧動。

那塊數十米直徑的空曠之圓,始終圍繞在那位男子身周。

而在空曠的圓外,愈發擁擠的人潮之中,卻任何人對這這位男子以及他身周的異樣空曠多看一眼——只是當男子接近過來的時候,人潮,總會若無其事地自動地分開。

最後,男子走到了橋頭的鳥居前,止住了腳步。

在這裡,早有一位年輕的神宮巫女在此等待。

她懷裡抱著一束桂枝,另一只手卻拿著一枚現代化的數據終端。

見到那隨著怪異的空曠一同出現的三人,便立刻迎了上來,在男人身前數步處停下腳步,恭敬地朝他鞠躬。

兩名保鏢卻在此時向前一步,擋住了男人。

“驗證。”其中一人用無感情的聲音說道。

於是,巫女會意地站在原地張開了雙臂。初起的晨光從她背後透過,從輕薄的巫女服下勾勒出未攜帶任何工具武器的赤裸的身體輪廓。

兩位面無表情的保鏢走上前去。一人掃描了她手上的數據終端上的圖形密碼,另一人檢查了她手中的桂枝。

最後,兩人仍將巫女上上下下仔細摸索了一遍。

至此,彷彿某種“交接”的流程完成,保鏢終於向後退去,將身後的男人讓了出來。

“沒有其他問題了吧?那麼從此刻起,貴客的安全,將由神宮與吾主來進行保證。”巫女放下手臂,表情依然恬靜純潔,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請其他人等即刻離開。”

男人朝著兩位保鏢點了點頭,於是他們在向男人行禮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失禮了。”巫女則轉向男人,先細細地道了一聲,然後從手中所持的桂枝上折下一節帶著綠葉的小枝,又跨上一步,踮起腳尖將其插入了高大男人的胸前的洋服口袋中。

最後,巫女才退開。

她又看了看男人的位置,特意走到一邊,轉身攤手,朝著宇治橋右側道:“參道中央是為神明大人留出的道路,不是我等凡人可以行走的。所以,麻煩貴客走這邊。”

男人抬頭看了她一眼。

然後往前走了一步。

——雙腳踏踏實實地站在了橋面的中軸線上。

巫女露出苦笑,卻似乎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繼續低低地垂著頭,維持著對男人表示謙卑的姿態,自行從橋面右側退入了鳥居之內。

而男人,也沿著“不可踏足”的中線,繼續向前。

穿過鳥居。

這一步,便進入了另一個異世界。

身後遠處現代化的城市不見蹤影。腳下,木橋變成了更為古老的石橋,上面長滿了青苔。

本該走在橋上前往內宮的行人變成了一枚枚暗澹的魂火,無聲地沿著石橋右側飄往前方,一個個穿過第二道鳥居,進入充滿荒古氣息,迷霧籠罩若隱若現的神路山中。

但不論是巫女還是男人,對此都未露出什麼異色。

他們只是默默地一人引在前,一人跟在後,慢慢地過了橋,進入第二道鳥居,再沿著前往神苑的道路,在兩側高大檜木的護衛下下繼續前進。

在路過流淌著如血般鮮紅色流水的手水舍後,他們來到了齋館外的第三道鳥居處。

一隊白色的長長行列從身後的林間道上趕了過來,默默地超過兩人,率先穿過了鳥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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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遙望去,長長的佇列似乎由五十名身著白色淨衣,頭戴烏帽子的神官組成。

但細看卻會發現,這些沉默到可怕的神官卻非人類,而是露出的頭和手都是由透明星輝所組成的生魂。

生魂的非人神官就這樣排成一條沒有任何歪斜的直線,緩緩穿過神苑的鳥居,一邊在在白砂地上踏出合奏的步子,一邊踏上前往正宮的道路。

但巫女和男人,依然對此熟視無睹。

兩人繼續沉默著前進。巫女領著男人,按照宮內尋常的祭拜線路前進,一路經過風日祈宮、月讀宮、荒祭宮等別宮。

在迷霧瀰漫的神域之中,這些被別宮的社殿也顯出了不一樣的形貌。

安置神體的社殿因為原本就不允許人類踏足,反而比別處的拜殿要小上不少。其大小不過寬三間,進深三間,懸山造式樣屋頂鋪著茅草,角度陡峭。不恭敬地說,不過是一間“小屋”。

但在這個空間裡,在這些別宮社殿的頂端,卻都盤踞著一位位巨大的神魂。

那些神魂很少具有人形,只是有著在霧靄之中看不清全貌,只能大致辨別出比身下的社殿都龐大上數倍的尺寸。

在濃厚的霧氣中,只能看到它們那類似肢幹的部分,在白色的霧氣中如魚鰭一般緩緩地划動著。

……同時,從掩蓋於濃霧背後的上部,傳來一陣陣奇異的哀嚎聲。

而那位引路巫女,則每一次路過別宮的臺階下方,都會暫停腳步,向身後的客人告罪後認真遠遠地朝著別宮主殿……或者說主殿頂上的神魂進行拜祭,最後才繼續前進。

最後,是傳說供奉著八遲鏡神體的正宮皇大神宮門前。

但巫女卻未引著客人靠近。

這一次,她依舊站立在在臺階下,遙遙地望著正宮殿頂上從濃霧中露出裡的一隻巨大眼球完成了祭拜,便繼續引著客人沿著道路前進,很快繞過正宮,往神路山深處走去。

不知多之後,在已無人煙的山道盡頭,神路山頂端,終於出現了又一座“唯一神明造”的社殿。

與這座社殿與皇大神宮主殿尺寸相彷式樣相同,同樣不過寬三間進深二間大小。但唯一不同的,便是這一間社殿腳下的掘立柱,卻比之前的任何別宮正宮都高上數倍。

粗壯的立柱只插入白石地基之中,將整座社殿的本體架空在了十米左右的空中。

而連線社殿宮門與地面的帶簷樓梯,也因此將自身長度延伸到了數十米以上,才構成了一個較為平緩的坡度。

但長長的帶簷樓梯,也因此將上方的宮門掩藏得嚴嚴實實。

在根本看不到宮門的樓梯起點腳下,引路巫女在臺階下停下了腳步,轉身向客人示意可繼續向前,而自己只能到此為止。

於是,那位男人彬彬有禮地朝著引路巫女致謝,然後獨自走上臺階。

最後,他看到了那道矮小的緊閉社殿宮門。

門旁,有一位年老的婦人神官又等待在那裡,遙遙地朝著客人鞠躬致意。

男人踏上最後幾節臺階,在宮門前停下腳步。

“折離先生。”年老婦人向著男人鞠躬行禮。

男人也回了禮,用聲音儒雅溫和開口:“許久不見了,大西宮司。”

“我已經卸任稻荷大社的宮司,如今只是在此侍奉齋王的一名普通巫女。”婦人則如此答道。

“原來如此,那麼此時應該稱呼您為大西禰宜。”

“其實沒有什麼神職。”大西再次微笑著道:“我只是照顧那孩子的一名普通巫女罷了。”

略作寒暄之後,大西正色道:“此次實在是抱歉,”

“畢竟事關重大,不適合派遣使者,吾主又不方便移動……只好麻煩您親自跑一趟。”

“不僅如此,我聽說您尤其不喜歡人群喧囂之處,但這次卻要麻煩您特意從宇治橋那邊進入‘舞殿’。”大西苦笑道,“……但是自古以來,‘舞殿神路山’就只有這一個路口。”

“總之,實在是給您添了不少麻煩。”她最後再次鞠躬致歉。

折離則輕描澹寫道:“不用在意,畢竟這只是一場不能放到明面上的‘私人訪問’。那麼誰來跑這一趟,都一樣。”

大西點點頭:“那麼,吾主已經在等著您了,請。”

然後,她便開啟了那扇低矮的宮門,做了“請進”的手勢。

折離點點頭,彎腰鑽進了那扇低矮的宮門。而在他身後,大西則在外面順勢便將宮門掩上。

宮內一片黑暗。

但一瞬間,光便明亮了起來。

折離毫不困難地環視著周圍——他不在什麼小茅屋內,更不在什麼室內。

穿過一道門,折離又站在了“神路山”上。

他站在陌生的青苔地上,身後是一道古老的石制鳥居,周圍的山林濃霧瀰漫。在不知來源的柔和光線的映照之下,熟悉的皇大神宮與諸別宮的社殿在遠處隱隱若現。

只是在那上面沒有神魂盤踞。

在這座龐大卻寂靜的山林中,只有三個存在。

——折離。

——折離身前不遠處,一位正端坐在青苔地上的的巫女。

——以及在巫女身後的濃霧中,存在著的某個龐然大物。

它的身軀,龐大到彷彿比這座山還大,如同一面牆壁,筆直地上升到了雲霧的頂端,看不清全貌。它如牆一樣的身軀翕動著,不時突破霧障,隱約地露出了血肉的基質——但卻完全無法據此判斷出,那龐然大物“整體上是什麼”。

折離抬頭看了那輪廓一眼,但只是一眼便收回了好奇心,只是低下頭,穩步走向巫女。

巫女身著千早,頭戴前天冠,但卻怪異地染著金髮。雖然坐姿端莊,但笑容卻意外地有些妖媚。

她只是朝著折離微笑著,周圍卻散發著某種無聲卻躍動的邀請。

折離只是普通地走向她,卻彷彿產生了一種正被某種漩渦逐漸捲入一般的氣氛。

——但就要越過漩渦那道再不可挽回的邊界之前,折離突然停下了腳步,最後站定在距離巫女十數米之外。

巫女的笑容似乎不變,卻也似乎有了一份惋惜。

雙方的片刻沉默之後,從巫女身後的濃霧中,從那像是血肉牆壁一般的龐然大物的方向,緩緩伸過來一條血肉觸手。觸手卷著一支資料盤,伸到男人面前,停了下來。

折離面不改色,伸手從觸手手中取過了那支資料盤。

然後,他轉身就走。

但這時候,巫女卻終於在他身後開了口。

“這就走了?好不容易都來到來香的家裡了,就不能……再多陪一會兒來香嗎?”她用撒嬌一般的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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