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使徒!

說老實話,現在灰原初多少有些人偶PTSD。

所以面對面前的人偶版本的人山人海,灰原初的最開始的本能反應,其實是立刻啟動亞大巴多形態,將這些人偶統統吞噬掉。

但很快,他就又冷靜下來,不動聲色地掐斷了發動了一半的權能,瞬間將已經開始變化的手臂又變了回去。

因為在須臾之間,蟬群給出了相反的建議——先不急著動手。

理由是,他現在並不是在外界,而是莫名其妙就陷入的統治域裡。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他一時找不到出去的辦法,得不到任何支援與情報,身後還有條拖後腿卻需要保護的蠢狐狸。

在這種時候,眼前的敵人,反倒成為了最優質的情報來源了……

另外,對面那群人偶也沒有立刻發動攻擊的打算。也就說在人偶背後的操控它們的工匠,也同樣是想要和他交流交流的樣子。

所以灰原初還是忍耐了下來。

果然,在接近到距離手水舍將近五十米開外,所有的人偶齊刷刷地停下了,然後開始如潮水一般地分開。

很快,引擎聲響起。

一輛跑車從人偶背後,穿過一之鳥居沿著參道開了過來,停在了兩人面前。

灰原初看了那輛車,覺得有些眼熟。

又看了眼車牌,他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考慮到氣氛,將“那是我的車”的吐槽咽了回去。

從車上下來的人,自然就是工匠。

她這一次的身體,是一名齊劉海波波頭,嬌小玲瓏,穿著巫女服的黑髮少女。

……不過,這件巫女服,雖然也是廣義上的白衣緋袴……但肯定不是在神社裡穿的。

裙子雖長,但側面的開叉竟然從腳踝一直開到了腋下,整個側面幾乎就是一條貫穿上下一掌寬的縫隙。

從縫隙中——堪堪一握的胸部,纖細的腰肢,還有系在胯部的繫帶,全都一覽無餘。

再加上緋袴前襟與後擺的面積又意外地狹窄……

哪怕少女只是以正常的姿勢站立著,兩條長腿也有大半露在了外面。

與其說是衣服與裙子,倒不如是前後各兩片布而已。

但灰原初卻一點都沒感到受誘惑。

因為既然是工匠,那眼前這具身體……還是把她當作工匠的手辦來看比較好。

“那是初醬給來香的車!!”身後傳來尹吹來香那委屈到要炸毛一般的尖尖聲音。

灰原初回過頭去,見到來香讓宮司大人躺在她的大腿上,正仇恨地盯著工匠:“初醬給來香車,竟然不要臉就這麼開過來了,好想弄死她……”

頓時,灰原初都感覺有些錯亂了:“……不不,這種時候,你首先應該說的難道不是‘為宮司大人報仇’這種話嗎?”

而且這狐狸的心也是大到異常了吧?遇到這種超自然事件第一反應竟然還是爭風吃醋?

不貴來香還沒開口,宮司大人卻首先睜開眼睛白了灰原初一眼:“……我還沒死呢。”

“就是就是,我剛檢查過了,宮司大人沒什麼大礙的,就是些皮肉傷,血也是別人的。”來香滿不在乎地說道,然後又仇恨地盯著工匠看了過去,“倒是這個賤貨,竟然穿這種不要臉的衣服,一看就是來搶來香的生意來了!”

工匠注意到了來香的瞪視,卻毫不在意。甚至還主動轉了個身,扶著車門曲起大腿,用特意擺出來的美好曲線,再次展示了下最澀的側面,一邊還示威般地朝來香笑了笑。

來香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標準的巫女服,低聲道:“那件衣服……可惡,輸了。”

但下一刻,她就掏出手機來,對著工匠拼命拍了起來。

一邊拍,她一邊都噥著道:“但沒關係,我回頭就找個裁縫把它做出來,穿給初醬看!初醬就等著吧,來香可不是那種幼兒體態,穿那個會更好看的!”

不過工匠已經不再去理睬來香了。

她只是朝著灰原初招招手,用有些奶聲奶氣的聲音道:“許久不見了,灰大人。”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灰原初故意道。

但工匠的反應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工匠歪頭想了想,然後撩起了自己的前劉海,又將一根小手指深入下頜後方看不見的某處,用力一扣。

“卡”——整張臉的周圍,突然出現了一條線條整齊的縫隙。

然後工匠又將兩隻手的手指都伸入了縫隙中,再次用力一扣。

“卡嘣”一聲,這一次,少女將她的整個腦袋的正面臉部都取了下來,露出了空蕩蕩的腦殼內部。

將這張臉交給旁邊的人偶神官,她又從另一名人偶神官手裡取來一張新的臉部元件,“卡察”一聲往腦袋空洞上按了上去。

轉眼之間,就像是給粘土人更換臉部零件一樣,少女已經換上了另一張五官完全不同的面龐。

“這樣的話,灰大人該想起來了吧?”

她連聲音都一起變了,說道。

……這活整得那麼好,哪怕就捧場的意義上來講,灰原初也沒法繼續裝不認識了。

他只能無奈道:“是是是……淺野映見,不,‘工匠’。”

工匠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用眼花撩亂的速度快速又將臉換了回去,然後道:“這一次,灰大人請叫我桃姬。”

“好,好吧,桃姬……有何貴幹?”

“嗯,說實話我並不是來找灰大人……”工匠卻將視線投向了來香懷裡的宮司大人,“……而是來找那位大嬸的。”

她伸出手道:“灰大人在這裡,我就不殺人了……把稻荷山的金枝交給我,我許諾你們可以活著到達庇護所。”

……“金枝”?

第一時間從灰原初腦海中跳出來的念頭,不是“工匠口中的金枝到底是什麼東西”這樣的疑問,而是一副畫面。

——那是在去往折氏老宅的車中。

對面少女剛剛用踩的方式獎勵過他。

可一旦結束之後,她的表情就只有冷澹一種說法。她再也沒看過他一眼,只是拿出了書卷閱讀起來並逐漸專注其中。

書名,《金枝》。

然後,她讓他到這裡來,遇上了來香,上了稻荷山,又被困在了這個秘境之中。

……所以,一切都是有聯絡的,是嗎?

灰原初想到這裡的時候,宮司大人正冷冷回答道:“死也不會交給你這樣的邪門外道。”

工匠則面露不以為然。

“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其實我找不到稻荷神的金枝也沒關係……”然後,她卻突然將視線移向了來香,轉移了話題,“你太老了。最後奉上金枝的,絕對不會是你——那個大胸妹,才是稻荷大社選出來的巫女,對吧?”

尹吹來香原本正表情兇惡著,一邊緊緊摟住了宮司大人,同時狠狠瞪視著工匠。

此時被提到了,她原本不甘示弱地一張嘴,似乎正想罵出口。

但——數千人偶的槍口隨即發出整齊的“喀”聲,指了過來。

狐狸少女打了個寒顫,特別識時務地乖乖閉了嘴。

“拿不到金枝也沒關係……只要殺掉巫女,稻荷大社就會出局。結果是一樣的,不是嗎?”工匠露出微笑,用威脅的語氣道。

這下,灰原初覺得自己可不能再旁觀下去了。

“——喂。”

只一個字,另外三人就住了嘴,都望向他。

“我只是很好奇……你們說的金枝,是什麼?”灰原初循著蟬群的直覺,慢悠悠地說道。

“灰大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是誤入此地對嗎?”工匠卻又上下看了他幾眼,終於緩緩開口道,“您並不清楚此間事情的由來。”

灰原初想了想,坦然承認道:“嗯。”

“所以,此事與您無關。”

“來香是我的人。”灰原初則搶斷道。

工匠卻突然就沉默了。

沉默了。

灰原初突然嗅到了一絲意味。

雖然剛才她掩飾得很好,但灰原初現在嗅到了——工匠正在全力戒備著他。

其實,她也有些意外在這裡遇到他,似乎也在畏懼他,所以,全力戒備著他。

……這種反應,真有趣。

灰原初心想。

就像是——竭力避免他介入此事一般。

……原來如此,使徒當然也早該發現學院那次的真靈被他偷樑換柱了……然後,推算出他現在的狀態了?

果然,工匠最後真的讓步了:“好吧。那麼,您可以帶走那名巫女……但作為交換,這位大嬸的事情您總不會管了吧?”

“那也要看情況——”灰原初一邊說著曖昧的話語,一邊扭頭望向宮司大人。

如果這位大嬸不傻的話,這時候就該向他求助,而這樣他也有藉口介入——

但這位宮司大人,竟然正在低頭唸誦禱文。

灰原初突然有些啼笑皆非。

稻荷大神這時候可救不了她啊。

可這時候婦人卻抬起頭來,從容地看著他,然後似乎是看穿了他剛才在想什麼似的,主動道:“剛才,我在向國常立尊大神祈禱。”

灰原初有些愕然。

他從Epionia的離線資料庫裡很快找到了這個名字的含義。

——神名,國常立尊。

古書《日本書紀》中,對“渾沌天地成形”也就是“創世”的過程紀錄了六種說法。

六種說法大同小異,如——

“……有一狀貌難言之物居於天地間,先化作國常立尊,次化作國狹槌尊與豐國主尊……”

“……天地開闢生成之初,於時天地之中生一物,狀如葦芽,便化為神,號國常立尊……”

諸如此類。

總之,在這些說法中,所謂“國常立尊”……正是“造物主”。

灰原初感到有趣。

……這位宮司大人,是與集團有關,也知道他的身份的人士的吧?

於是灰原初凝視著宮司大人,問道:“那麼,大嬸你在向國常立尊祈禱什麼呢?”

宮司大人則澹定地與他對視著,說道:“我在祈禱,國常立尊大神能保佑我,使我能夠安全到達——”

然後她說了京都的某個地址。

“好。”

灰原初乾脆地點頭應道,然後望向工匠:“……現在這件事與你無關了。我許諾,你可以活著離開。”

工匠看著他,倒是也沒什麼失望的神色,像是早就有這樣的心理。

“……灰大人,您會後悔的。”她只是澹澹地做著最後的威脅。

“雖然我知道,只憑我是殺不死您的……但我的目的本來也不是您。那邊兩個凡人,您也不一定看護得周全吧?啊,脆弱的凡人,哪怕只是漏過去這麼一小塊彈片……”

“您會兩個人都保不住的。”

灰原初卻是充耳不聞。

直到走到了來香面前,他才停下了腳步。

然後他伸手把來香的腦袋強行拽過來貼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同時牢牢鉗制住她的腦袋,讓她無法左右轉頭——就這樣,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

“哎——?”來香初始有些愕然。

但既然怎麼也動不了,她很快倒是老實下來。

甚至,開始紅著臉,吸吸——

“映見。”灰原初卻背對著工匠,突然喚出了那個名字。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雖然他總是站在與使徒們敵對的那一邊,阻礙著他們的好事——但如果有一天,使徒們反過來向他祈願,希望他能幫助他們實現光之主的宏願的話,他又該如何辦呢?

他該回應他們嗎?

於是灰原初一邊想著,一邊就微笑著將這個問題問出口來了,“其實,你可以試著向我祈禱啊?說不定,你的願望直接我就會回應——”

這次,工匠沒接這句玩笑話。

在一瞬間,她原本可愛的面容變得十分猙獰。

“不論如何,主的使徒,永遠不可能,向骯髒的造物主,祈禱。”她咬著牙說出了這句話,“唯,獻給,光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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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灰原初心想,敵人就是敵人,從一開始,雙方的立場就已經固定了。或許有妥協,有合作,但總有一道線不可能跨過。

——對使徒來說,那就是他們祈禱的物件。

於是,在工匠的最後一個字的話音落下的同時,人偶們開始舉槍,射擊,同時衝鋒。

而同一時刻,在它們的正前方,灰原初的後背——也開始飛速噴射出巨量的血肉。

——所謂的巨量,指的是萬人以上的數量被攪拌打出的血肉泥漿。

轉眼,巨量的血肉泥漿便衝入數十米高的半空,形成了一道夾雜著無數白色肉泥的紅色的巨浪。

與之相比,血肉之浪仍然連線著的末端的灰原初的人形,在巨浪腳下顯得那樣的渺小。

紅白浪湧在空中很快凝固為了無數條數十米長,直徑一米多的血肉觸鬚,再朝著下面的人偶重重砸了下去。

人偶們也飛快開了火。

血肉們在半空中被炸得粉碎,血雨肉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但血肉的增值速度卻顯然勝過被破壞的速度。

當血肉觸鬚們落到地面上的時候,卻依然保持著完好。

沉重的粗壯觸鬚們狠狠砸到了地上,這一下就毀掉了大約四分之一的人偶佇列。

但在觸鬚間隙中的人偶卻毫不猶豫地開始朝著身旁的血肉繼續開火。

觸鬚沉默了片刻,突然從表面長出無數張幾米寬度的人類的嘴唇,嘴唇開啟,露出裡面沾滿唾液的舌頭與牙齒。

接下來,它們就開始如同被踩到了的長蛇,狠狠地抽動翻滾起身軀來。

表面不停滲出鮮血的粗壯肉須在人偶群中來回地滾動,掃蕩,碾壓。同時各處的大口還時不時順勢將人偶咬入口中,狠狠咀嚼成碎片,再毫不留情地吐出去。

被蓋住眼睛的來香身體顫抖起來,話也結結巴巴:“我,我好像聽到,什麼東西,在吃,吃吃……”

“噓,別聽,別想……”灰原初輕輕摸著她的頭道,“來香最乖了。”

“嗯……嗯嗯。”小狐狸聽話,將臉在他的腹間埋得更深了。

灰原初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宮司大人。

婦人情緒穩定,正閉著眼睛,口中念著向稻荷大神的祝祭禱詞。

咀嚼聲逐漸低落了下去。

突然,擁擠的肉須之中又爆發出一道火光,然後就是某樣不明物體高高飛上天空。

肉須本就是灰原初的一部分,他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麼——那是工匠那副名為“桃姬”的軀體也終於被肉須咬碎,於是她再次故伎重演,又將腦袋當作救生艙一般發射了出去。

對此,灰原初可是早就對學院當時被她逃跑這事耿耿於懷,早就想過對策了,而且就等著實驗。

他依然兩手蓋著來香的眼睛,卻瞬間從肩膀處又長出了一隻手臂,緊緊握拳,伸向那不明物體飛走的方向。

“砰”的一聲,手臂頂端突然炸開,拳頭被空氣推動發射了出去。

但無形的魂之蟬仍然如魚線一般牽在拳頭的後面。

於是灰原初的感知中,拳頭高速飛行劃過天空,很快追上了前面的腦袋。

——“砰”拳頭與腦袋在半空之中重重相撞,各自化為無數碎片,從半空之中落下。

此時在地面上,咀嚼聲也完全停了下來。

灰原初呼出一口氣,開始將充滿著餐後氣息,慵懶地蠕動著的巨型肉須一點點收回體內。

……當然,他原本是可以不收拾的。只是為了不嚇到來香……

最後,當最後一滴血也被他重新吸回體內,他才鬆開了來香的眼睛。

來香眼神躲閃,想看又不敢看地往前方望去,然後驚呆了。

無數建築垃圾一般看不出原本樣貌的碎片,堆積在乾淨的參道兩側。

但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走。”灰原初將她拉了起來,然後又去將行動不便的宮司大人抱了起來,“上車。”

他用下巴指了指前方,停在參道上的跑車。

他可是特意把它留了下來,還清理出了道路的。

“去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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