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終於死了。
灰原初則收起手機,離開祭祀臺,繼續往神殿深處走去。
因為他已經遠遠“看”見,神殿後門更遠處有一道與前門處相似的拱門。而這道拱門的背後,就是洞穴的另一個出口了。
很快,他從神殿後門走下基座,來到了拱門前。
跨過拱門, 火鉈英雄與亞瑟驟然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三人沒說話,只是相互擊掌,然後繼續向前。
這一次,長長的通道盡頭不再是什麼隧道了……山,風以及高高的天空,終於再次出現在了三人面前。
“火鉈,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吧。”亞瑟主動道,“我們畢竟還是要回去集團的。”
“明白。”火鉈點點頭:“我會隨便找個方向走, 反正去哪裡對我來說都一樣。”
“你還剩下一到兩次的再生機會。”灰原初打字提醒道,“可以隨時呼喚我,但省著點用。”
“知道了。”火鉈英雄的回答很簡明扼要,就是不知道到底是針對灰原初的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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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又問灰原初道:“你怎麼辦?就用這個身體回去感覺也不太好吧?”
“所以這具身體直接處理掉就好。現在事情都辦完了,我可以直接用那邊的頭顱為基礎再生。”
灰原初早就考慮過怎麼“回去”這個問題了。
其實他現在所能使用的血肉錨點,並不算太多。
要作為“錨點”來使用,殘留血肉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定的量,以及一定的活性。
也就是說,皮屑不行,幾個月前已經乾涸的血不行,被動物吃下去徹底消化掉的細胞也不行。
所以,過去他所選擇的再生錨點,要麼是剛死沒多久軀體, 要麼是剛被咬下來的斷指,至少也得是幾毫升新鮮的血液。
這樣的錨點,他在東京有特意儲存了一些。但在附近的,就只有他的頭顱。
他的頭應該一直就被折露葵在冷凍條件下好好儲存著,而且也還在集團內部, 所以從那裡再生,對他來說最是方便。
反正現在所有事情都已經辦完,火鉈也離開了,他不用再擔心鎖孔的窺視了。
“也是。”亞瑟點點頭,又問道,“那你想好怎麼去應付折露葵了嗎?”
“就按照你說的,死不承認就行了。反正我們全程沒留下過任何證據……”灰原初越來越覺得自己當一個無頭騎士以避免鎖孔介入是個聰明的決定。
亞瑟伸手拍了拍灰原初的肩膀,笑容有些曖昧:“祝你幸福……嗯,不是,說錯了,祝你好運。”
……真是莫名其妙的口誤,這傢伙難道在外面兼職司儀嗎?
灰原初漫不經心地想著,然後對火鉈英雄打字道:“火鉈,送我一程吧。”
火鉈領會了他的意思,朝他伸過手來,同時在手上燃起火焰,然後道:“再見。”
“再見。”灰原初這時候就不再方便打字了,只是在同樣在心裡默唸, 握住了那只燃燒著火焰的手。
火焰很快順著他的手臂蔓延上來, 將整個身體吞沒。
……
回到王座上, 灰原初重新找到了自己那個腦袋的血肉錨點, 然後將意識下沉了過去。
幾乎在連線上肉體的一瞬間,他就敏銳地感覺到了另一個靈魂也被驚動,朝著自己的腦幹伸出了無形之手。
是Epinoia……不,應該說是“屬魂的尹娜依亞”。
灰原初心想。
索菲亞有三個。
集團那位充滿母性的占卜核心索菲亞,幾乎可以肯定就是“聖母”尹娜依亞。
他又從王座上抬頭望向自己的這片空間裡上方懸浮著的人造物所堆積而成山,再將注視投到山中央那個全身埋著各種管線的少女身上。
那麼這一位……應該就是“處子”巴貝洛吧。
外來靈魂的觸碰感只是短短一瞬,“連線成功”之後,鎖孔立刻就從“睡眠模式”下啟用,運作了起來。
無數條留言,潮水一般從節點處湧出來,被送入灰原初的腦海中。
——全都是折露葵之前傳送過來的。
再生還需要幾秒。灰原初無聊地等待著,自然而然地開始翻看留言。
按照時間順序,先看最早的,再看最近的。
折露葵最早的那批留言並不固定時間間隔,有時候隔幾個小時,有時候只隔上十幾秒,就會像是突然襲擊一般,冷不丁就射來一發冷箭。
內容也是各有不同。
有這種簡短的召喚的:
——“在?”
——“出來。”
——“喂。”
也有威逼利誘型別的:
——“方舟那邊傳來了班長和砂夜的信,現在發給你看嗎?”
——“火鉈不是要殺蛇嗎?他現在可在我手裡了。如果你乖一點,我可以考慮直接把他交給你們。”
——“別裝死了。現在出來,我還可以原諒你。”
甚至還有……
——“我去洗澡”
——“回來了,順便幫你也洗乾淨了。”
——“果然你的頭,現在不太好用呢。”
——“我再去洗個澡”
前三條連在一起,相互間隔一個小時。
而第四條,卻是緊接在第三條後面的。
充滿著奇妙氣氛,又似乎在暗示著某些事情。
灰原初心想,還好他當機立斷切斷了與頭顱的聯絡。要不然當時看到這些訊息,大概真的會忍不住問上一句“到底怎麼用”的吧。
這些折露葵留言,正透出來的正如她本人給灰原初的感覺:理性,節制,高冷……卻勾引。
真是難以拒絕。
但是隨著訊息列表繼續往下拉去,折露葵好像就開始……變得不正常起來了。
話語變少了,訊息卻變多了。
到了最後,她甚至完全不發來任何有意義的話語與詞彙了。
間隔不到一秒的訊息傳送時間,幾乎可以復現出她不間斷地瘋狂敲著回車不停傳送訊息的情形。而每一段訊息裡的內容,卻是一連串的空格,換行,字母,以及標點符號。
連續十幾分鍾。
然後如同喘口氣一般,沉默上十分鐘。
再連續敲上十幾分鍾。
之前有意義的訊息只有一兩頁。而這種瘋狂的訊息,卻有上千頁,上萬條,如瀑布一般呈現在灰原初的面前,捲軸一眼望不到頭。
看著這一幕,灰原初心理上就覺得有些透不過起來了。
他覺得彷佛從訊息的介面上感受到了來自於折露葵表情冰冷的凝視。
沉重,如同黑壓壓的天穹,撲面而來。
——直到某個時刻,折露葵徹底沉默了下來。
……應該是徹底放棄了吧。灰原初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肉體再生完成。
灰原初堅定了裝傻到底的信念,懷著忐忑的心情睜開了眼睛。
前方是一道弧形的玻璃。
灰原初伸出手去摸了摸,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某臺平躺式的艙體內。
然後他一側頭,就看到了折露葵的臉。
……出乎意料的姿態。
她睡著了。
抱起手肘墊著腦袋,緊靠著玻璃殼,她就那麼坐在艙體旁邊,睡著了。
即使是這樣的魔女,睡顏也是純潔無邪……又柔弱的。
灰原初凝視著她的臉,想起了在聖結學院裡的那一次。
那一次,只差一點……
這一次,也只差一層玻璃。
灰原初突然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然後他伸手,隔著玻璃叩了叩折露葵的鼻子。
折露葵睡得也並不沉,“砰砰”的玻璃敲打聲很快驚醒了她。少女露出少見的恐慌表情,向後退去。
但很快,她的眼神清醒起來,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也看清了玻璃罩子後面的灰原初。
……天啊,她童孔裡的光彩啊。灰原初在心裡默默發誓,他看到了。
同時,她笑了起來。
不是這個人慣常的那些假笑,冷笑,捉弄的笑。
就是……純粹的。純粹到灰原初從未想過會在她的臉上綻放出來的那種。
灰原初不自覺地就從玻璃罩裡面朝著她擺擺手,同時意識到自己也笑著。
少女似乎回過神來了。她用力抿著嘴,想要將笑容收起來,卻總漏出來一絲在嘴角。
她用輕盈的動作,彷佛跳躍著一般走了幾步靠近過來。
灰原初也不由自主地靠了過去,他將手掌和臉都貼在了玻璃罩上。
折露葵走近過來,表情已經在幾步之間冷靜下來了,但嘴角卻還留著一絲弧度。
她矜持而優雅地抬起一隻手臂來,放在玻璃上,隔著玻璃與灰原初對上了手指。
彷佛十指相握。
然後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對方的眼睛。
過了一會兒,折露葵又一歪頭似乎想起了什麼。接著她就又抬起另一只手,用食指與中指先按了按自己的嘴唇,然後隔著玻璃,點在了灰原初的額頭上。
“——獎勵。”
“作為你回來的。”
玻璃隔離了聲音,但灰原初從她的嘴型上,看到她這麼說道。
她又笑了。
灰原初也笑了。
他更想離開這裡,出去親手觸碰她了,於是敲了敲玻璃,先問道:“這是什麼?”
折露葵的眼神依然溫柔,微笑著看著他,答道:“焚化爐。”
然後她向後退了一步,手掌也離開了灰原初玻璃後面的手,自然地放到了艙體旁的一枚圓形手柄上。
她就那樣,嘴角還掛著優美的微笑,直視著他的眼睛,毫不猶豫地轉動了手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