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話劇已經正式開幕。

而在劇場一角,灰原初獨自坐在離開眾人最遠的角落,將手肘擱在膝蓋上深深低著頭,雙手手指交叉握緊,感受著心中的焦躁。

得知玉置佑美子的狀況後,原本並不贊同誘餌計劃的他,反而開始期待十字軍的襲來。

但是——卻又是折露葵告訴他,這一計劃暫時執行不了。

“因為我收到了情報,十字軍突然在一夜之間收縮了組織,從監控下暫時失去了蹤影。好吧,我覺得可能是我這兩次幹的過火了……雖然失敗對這些狂信者來說反而可能是激勵,但問題在於我把尾巴好像收的太乾淨了,反而引起他們的警覺。所以,看起來只好等一段時間了。”

折露葵當時如是說道。

灰原初可以理解這種狀況。十字軍第一天在街上失去了三人,第二天又在教堂裡失去了三人,而且這些人一點訊息都沒傳回去。那他們的幕後策劃者只要不是傻瓜,也該感覺到不對勁了。

但是,他還是感到焦躁。

因為十字軍不來,就意味著無從尋找令玉置佑美子逆轉的方法。每拖一天,玉置佑美子就離深淵越近一步。而且可以想見,逆轉方法也很可能只在變化過程中有效。一旦玉置佑美子真的變成了邪靈,那一切就完了。

對此,折露葵比較樂觀,覺得玉置佑美子的變化應該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但灰原初完全不那麼認為。

他緊緊盯著視野上的任務提示:

【玉置佑美子的通天之塔已經建成。】

【她會開始上升的路途。】

任務裡說,今天是玉置佑美子的“登天之日”。

一開始,灰原初完全沒在意這些謎語一樣的說法。本來他覺得這幾句話多半是個氣氛組,裡面包含的隱喻形容太多,從字面上去理解沒太大意義。

但是在從折露葵那裡確認了玉置佑美子的現狀之後,他卻無法控制地產生了一種想法——玉置佑美子完全變成邪靈,就會在今天。

這就是“開始上升路途”的真正含義。

但是以上這些猜測的最大證據——系統,卻是他無法展示給折露葵看的。

……要不要做點什麼?又能夠做點什麼?

灰原初激烈地掙扎著。

但就在此時,他卻突然感覺到有人坐到了自己身旁。

灰原初抬起頭來,驚訝地看到了玉置佑美子。

“我找了灰原君很久……你沒事嗎?看起來似乎不太舒服?”

“我沒事。”灰原初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直起腰來,“只是因為一些小事有些煩躁罷了。”

“……還是和會長有關?”

“和她沒關係。”灰原初說道,同時在心裡補了一句——倒是和你有關係。

玉置佑美子點了點頭。

然後她沉默片刻,又問道:“……那麼,我可以坐在這裡嗎?有沒有打擾灰原君?”

“沒事。”

雖然不明白玉置佑美子的用意……但就現狀而言,灰原初當然歡迎玉置佑美子停留在自己的視線裡。萬一發生了什麼突發狀況,他還可以及時應對。

玉置佑美子點點頭,似乎就此安心下來,也沒有再說自己的來意,只是安心地看著臺上的演出。

灰原初卻分出更多的心神關注著她。

果然,在隨後的二十多分鍾裡,灰原初從玉置佑美子身上察覺到了某種不妥。

在倒數第二幕,爬塔的石匠們已經抵達了流星之層。看過劇本的灰原初知道,再過一兩個劇情點,這場演出就會到達短至只有一個場景的最終幕——到達塔頂的石匠們在天堂地窖下方舉行最後一晚的酒會,舉杯慶祝,然後開鑿第一鎬。

到了此時,灰原初確定了自己的判斷:玉置佑美子,似乎是在隨著演出程序逐漸增加緊張的程度。

而且,這絕對不是正常的觀眾逐漸投入演出的程度。

“灰原君,雖然很唐突,但是……能請你握住我的手嗎?”玉置佑美子終於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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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臉色慘白,聲音顫抖,搖搖欲墜。這句話並非某種嬌羞的暗示,而是她是真的在進行某種求助。

難道這就是她坐過來的原因?

灰原初急忙抓住了玉置佑美子的手。而剛一接觸到玉置佑美子的皮膚,他就吃了一驚——玉置佑美子的手,竟然是那樣的冰冷。

……難道,變化就在此刻?灰原初的心提到了嗓子口。他努力握全那隻手,用自己手心的溫度來溫暖它,同時全神戒備著玉置佑美子身上的變化。

但是什麼事情都沒法發生,最終,手的溫度終於回升了上來,玉置佑美子的臉色也恢復了一些。

“你剛才是哪裡不舒服?”灰原初問道。

“抱歉,讓灰原君擔心了。我沒什麼不舒服,單純只是緊張……因為這場演出,終於快要到結局了。”玉置佑美子答道,視線仍沒從臺上移開。

灰原初又放鬆了一些,隨口問道:“……有什麼好緊張的。你可是原作者,早就知道這結局了?”

玉置佑美子沉默了片刻,卻給出一個奇怪的回答:“話劇的結局並不是故事本來的結局。真正的結局沒人知道,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自己……也不知道?”灰原初驚訝道,“這是什麼意思?”

玉置佑美子又沉默了不短的一段時間。

突然之間,她似乎做了什麼決定:緊了緊還和灰原初握在一起的手,又鬆弛下來,卻仍然抓著灰原初的手沒鬆開。

最後她深吸一口氣,開口道:“這件事,我沒有對第三個人說過……但是,我想要告訴灰原君。

“這個劇本,其實來自於我的一個夢。一個我最近幾年來反反覆覆地做著的夢。

“每天半夜,我都會從這同一個夢中驚醒。每次醒來,我都把整個夢記得很清楚,從開頭到結尾。夢裡的最後一個鏡頭,正是石匠們結束宴會,舉起鐵鎬的那一刻……

“這個夢,就像你看到的這場話劇一樣,它很平和,很夢幻。在夢裡,我也是石匠中的一員。所以我一路體驗著他們新奇,快樂,一直到最後開挖前那一刻的期待。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醒來,我明明還記得夢裡的石匠們的愉快,可同時我的身體卻顫抖得停不下來,反胃噁心,渾身冰冷……

“一開始,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後來我明白了——這是身體告訴我,我遇到過了非常恐懼的事情。

“但是我忘掉了。

“……那只能是那個夢的結局。石匠們開挖天堂地窖並不是夢的結局。在那之後夢還在繼續,石匠們遇到了什麼……然而,那一段真正的結局,被我忘掉了。”玉置佑美子也不知何時深深地低下頭去。

灰原初忍不住問道:“——那為什麼它會變成話劇?”

“……會長是個好人。我喜歡她,我也憧憬她。”玉置佑美子露出了有些為難的微笑,“所以,我有時候很矛盾,既不希望會長和灰原君的關係不好……也不希望你們的關係太好。”

……在這個時候提到折露葵?這也就是意味著……灰原初先是一愣,然後心中一緊:“所以,是她的建議?”

“是的,是會長。她鼓勵我把這故事寫下來,變成劇本。她說,也許我以清醒的狀態完整地看完這一次劇場,就能想起來最後的結局……

“不,不只是建議,後面也都是她安排籌備了這場演出。

“畢竟如果只靠我自己,怎麼可能做得到嘛……”

灰原初臉色凝重。他飛快地回想至今為止折露葵的所有言行,突然打了個寒顫。

……折露葵,她到底想幹什麼?

玉置佑美子不再說話了,只是繼續全神貫注地盯著舞臺上演出的話劇。

最終幕,開始。

灰原初則是全神貫注地盯著玉置佑美子,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真的想起什麼來了?”

玉置佑美子繼續緊緊盯著舞臺,雙眼卻越來越出神:“……出來了。”

“我看到了,那果然不是結局……

“宴會結束後,開鑿正式開始。石匠們一開始試了試鐵鎬直接挖,發現不行。那是堅硬的花崗岩,只是用鐵鎬,進度也實在太慢了。

“所以,他們先用火燒,又往被燒紅的石頭上澆水。等到石頭經受不住熱脹冷縮而崩裂,出現裂痕,再把鐵鎬伸進縫隙裡,把它們一塊一塊地撬下來……就這樣,一條隧道在天堂地窖的穹頂裡開始逐漸向斜上方延伸。它像盤山路一樣來回扭動著方向,轉來,轉來,轉去……”

然後,玉置佑美子沉默了很久。

“終於,從隧道最深處,有咔咔的巨響傳來,像是這座山一樣大小的花崗岩直接裂開了一樣。

“然後,然後是一種……咆哮。

“……奇怪,我聽過那種聲音。很熟悉,那好像是,好像是……”玉置佑美子的臉色越來越差,不自覺地抱著腦袋,蜷縮了起來。

而灰原初的腦袋裡也突然“嗡”的一聲——新的任務文字出現在了眼前。

【支線任務:玉置佑美子的通天之塔(4/5 進行中)】

【任務說明:】

【玉置佑美子已經踏出了第一步。】

【去見天堂。】

【以目送鼓掌來祝福,故事就此結束。或是暫且陪她再走一段?都是你的選擇。】

灰原初意識到,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必須現在就阻止這一切。

他猛地站起身來,粗暴地將玉置從椅子上拽了起來:“跟我走。”

玉置佑美子如同突然從夢中驚醒,臉色茫然不知所措,但卻沒有抗拒。

灰原初就這麼拉著玉置佑美子,兩人跑到走道上,衝出了劇場的大門,一直跑到休息大廳的盡頭,回到一樓庭院的大樓梯前。

——然後灰原初緊急停下了腳步。

三個身影擋在前方。

少女站在最前面,一對像是隨從的男女站在她的身後。

折露葵抱著肩膀,歪著腦袋冷冷瞥著灰原初,開口道:“小灰,那可是我親自導演的話劇。作出中途退場這種失禮的事情,我可是會認為那是向我的挑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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