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初站在原地,全力地催動蟬群思索著。
折露葵並沒有認出他來。但他單純就只是對她所說的“不擇手段”產生了不好的預感……在這件沒有任何武器與士兵的房間裡,折露葵與集團到底準備了什麼東西?
但還沒等他得出結果,身後已經傳來了喊聲。
“佐野君。”灰原初不得不回過頭去,望向了微笑著的野田歲三。
這位佐野社長似乎與議員野田歲三關係很不錯。
於是野田自然地伸手托起灰原初的手腕,引著他朝一邊去:“抱歉,久等了吧?來這邊, 我們好好聊一聊。”
灰原初只好跟了過去。
野田歲三與他一直遠離人群,走到牆邊才停了下來。
然後,這位“蛇”卻反而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擠出蘋果肌,微笑地看著人群,偶爾抿一口手中的酒。
灰原初則在心裡再次計算了下預定的時間, 然後為了拖住野田歲三, 主動開口道:“野田君, 你要找我說什麼?”
“本來倒也沒什麼特別需要說的,只是現在倒有些好奇了……”蛇回過頭來,“你為什麼還沒殺我?灰原君?”
灰原初心中一震,急速思考之後決定放棄了無謂的裝傻與否認,直接道:“……你是怎麼認出來我的?”
“這很明顯。”蛇又喝了一口酒,卻含糊其辭道。
灰原初卻沒法放棄追問這麼重要的問題。
他突然想起來蛇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有些奇怪的話,此時顧不得去追問幕後的原因,只是直接拿來用道:“你不是說過——你唯獨無法對我說謊嗎?那麼,告訴我吧,你認出我來的原因。”
蛇扭過頭來,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然後露出了詭異的微笑來:“好吧,那麼,我告訴你我怎麼認出你來的,你也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殺我,來相互坦白吧,如何?”
灰原初略一思索, 便點頭同意。
於是, 蛇大方地首先開了口。
“灰原君,我一眼就能看出,你的血肉來自於我們的父與神。父親的血肉在我等眼裡,如極光一般的顯眼,又美麗。”
這句話讓灰原初蟬群的思考都凝滯了片刻,同時怦然心動……他沒想過,蛇僅僅一句話中透漏出來的信息量,竟然就會如此之多,而且幾乎字字重要。
灰原初思考片刻,挑出了最重要的問題:“你說的父與神……”
“父與神”,雖然在大多數時候,都是教會用來形容那位光之父的……但灰原初並沒有忽視蛇又提到了“血肉”。
光之父是純粹的光,是沒有血與肉的。
所以,擁有血與肉的那一位“父與神”,只能是“造物主”。
灰原初凝視著系統介面裡面的說明。
【造物主-第一位掌權者之王-亞大巴多】
【因為索菲亞的流溢,從原初血肉之海頭一次產生了秩序內斂的靈性存在。憑著這兩種與以往混沌海的混沌發散相反的特質,這一靈性存在第一次在混沌海中長久地存在了下去,並成為了“造物主”】
【其名為“亞大巴多”。】
【他說:我是這世間的父和神,在我之外再沒有別的神。】
蛇肯定了他的回答:“當然是亞大巴多。”
“你說,我的血肉來自亞大巴多?”
“沒錯。”
灰原初沉默了片刻,心緒混亂。
血肉,就是軀體。
但這具身體,不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灰原初”嗎?怎麼會和亞大巴多扯上關係——
——等,等。
灰原初心中的蟬群突然“轟”地一聲洶湧成浪,擠出一個重要的念頭。
他,又怎麼能確認,這具身體真的只是“灰原初”呢?
畢竟,他自己並不是“灰原初”,而只是一個穿越而來的靈魂。所以,除了那些不知真假的記憶,他根本無法確認在他降臨下來的“那一刻”之前,這具身體本來的情況。
蛇看了他兩眼,主動繼續往下說道:“亞大巴多的血肉,與普通的血肉——並不是同一種東西。”
“亞大巴多是來自於混沌海的‘原始血肉’……而普通人的血肉之軀,卻只是亞大巴多的造物。”
“所以,這兩者的不同……”他聳聳肩,噘嘴道,“正如我說得的,一眼就能看出來啊。”
灰原初揮去紛亂的念頭,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回當前的提問上,問道:“那麼,你對我的態度……”
“嗯,你可以認為,這其實是我對亞大巴多的態度。”蛇轉過身來,將手按在心口,朝他優雅地行了一個貴族式的禮,“為我們的父與神,血肉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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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灰原初第二個不解的地方。
“但是,你明明是使徒……”
“是啊,我是使徒——但那只是我的……嗯,工作,你可以認為那只是一份工作而已。”蛇露出了某種感慨的表情,“工作是無法表露真實自我的,因為工作就不需要自我,這真是典型的中年男人的悲哀啊。”
“……所以,你所謂的自我是?”
蛇打了個響指:“——那就是,我的父與神可不是光,而是亞大巴多。”
“因為我對自己的認知只是一團血肉,又不是冰冷的光。”
“所以,我當然是來自於血肉之主。”
“我也向來都覺得父親很美麗。”
“血肉是美麗的。”
“而……光很無聊。”蛇喝了一口酒,然後皺起眉頭,似乎對這口感很不滿意似的,搖搖頭朝一旁啐了出去,“就是這樣,我的想法可是與其他使徒完全不同的。我可因此,遭遇了不少職場冷暴力喲?”
蛇的回答,令灰原初更不明白了。
集團與使徒,最本質的分歧就在於如何認定“人類”。
在集團看來,雖然並不否認真靈是人類的根基,卻認為血肉與精神才是人的本質。而使徒以及教會,則直接拋棄了所有的血肉與精神,選擇只擁抱光。
但看蛇的回答……他的基礎認知,顯然也是偏向血肉這一側的。
那為什麼這個人,會是使徒呢?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選擇站在使徒那邊?”灰原初決定開門見山地問道。
“不是說了嗎,因為是工作。當一個使徒,能給我帶來賴以生存的東西。”
“什麼東西?”
蛇又扭頭看了他一眼,再次笑出兩條明顯的蘋果肌,然後從嘴裡蹦出兩個字:“——樂,子。”
“……光對這個世界的侵略,可是貨真價實世界毀滅級別的大樂子呀!”
“所以我站在光的那一邊。”
“在父親將光徹底驅逐出去之前,我會竭力抵抗,這個過程……就是我的樂子。”蛇最後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一段段如同卡殼,非常難聽,“而樂子,就是我的食量,我的空氣。沒有樂子,我會死。”
他最後如同真心實意一般地哀嘆道:“——啊,所以,為了生存下去,我不得不拋棄我的家人,拋棄我的良心……去為那位冰冷的光一樣的上司工作,真是中年男人的悲哀啊。”
……真是個混沌的傢伙。
灰原初在心裡評論道。
然後他問出了下一個關鍵問題,一個自從他知道了“亞大巴多”意味著什麼之後,就非常關心的問題:“亞大巴多,現在在哪裡?”
從蛇的態度裡,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蛇肯定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蛇卻慢慢地喝了一口酒。
然後他扭頭看向灰原初,再次親親熱熱地道:“灰~原~君,這,才是你最關心的問題吧?”
“雖然前兩個問題都很重要……但只有這個,才是你覺得最終要的吧?”
“那麼,我就不能告訴你了哦?”他再次笑出了兩條標誌性的蘋果肌。
灰原初突然很想打死他。
想要一拳砸在他的臉上,然後將所有的觸鬚從他的鼻孔,眼眶,嘴巴,耳孔裡湧進去,把他的腦袋撐爆——
就是這麼令人厭惡……
這條蛇,真的很能精確地把握人的感情。
然後,讓人喜歡他還是讓他討厭他,就隨他高興了。
而蛇則再一次把握到了他的情緒。
他搖晃著酒杯,發出了:“灰原君,想殺我了吧?這次想殺我了吧?”
“那麼,該你告訴我了。你在幫火鉈英雄吧?那你為什麼現在不當場殺死我呢?”